一地煙灰

小飛開始在這個城市里尋找蘇，他像《蘇州河》里的那個馬達尋找牡丹一樣，從記憶里挖掘每一個細節去尋覓蘇存在過的影子。他相信，在這個城市里，始終是有他們相遇的那一天……

“啊！”隨著蘇的一連串急促的呻吟，小飛最后抽搐了幾下，癱倒在蘇的身上。

高潮過后，小飛習慣性地點上一支煙。蘇將頭枕在他的胸口上，一只手順著他蔓延的汗水慢慢地劃著圈。

“我家里今天和我談話了。”半晌，蘇輕輕地說：“我……家里面，想……要我結婚……”

“什么？”小飛或者正計劃著怎么將第二個煙圈吐得完美，似乎根本沒在意蘇在說什么。

“他們讓我……算了，沒什么。”蘇翻了個身，面朝里，不再說什么了。

小飛看了看蘇，沒繼續問下去，只是“啪”的一聲，關了燈，一切陷進黑暗。

那一年的平安夜，下了一場大雪。小飛在酒吧里悠閑地喝著酒，他注意到在另一個墻角，坐著一個女人。一時興起，他端了酒杯走了過去。兩個人就這么認識了。兩個小時之后，當小飛在自己的房子里開始解對方的文胸的時候，他也只知道對方叫“蘇”。

他們就這么開始了。當小飛將蘇介紹給他的一幫兄弟的時候，沒有人會覺得小飛會真的喜歡蘇。因為誰都可以看出來，他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慢慢地，蘇也知道了一些小飛的往事，但是，她從來也不多問。她活得很簡單，并不要小飛天天和她在一起，她是小飛經歷過這么多人中最不懂得要的一個。

蘇雖然是這個城市里的人，但是，因為工作地點的原因，一個人租著房子在外面住。很多時候，小飛的一個電話，她就會立即穿過半個城市來到小飛的地方，脫衣，做愛；或者，小飛在外面尋歡到半夜，然后敲開蘇的門，脫衣，做愛。很多時候，小飛自己心里在想，到底在蘇的心里，自己算什么？為什么蘇從來沒有拒絕過他？但是，小飛是聰明的，他知道什么是自己該問，什么是自己不能說的。

他們就這么在一起。在一起，脫衣，做愛。

在黑夜里，小飛在想著剛才蘇說的那個詞——結婚。結婚對于小飛來說，是一件很渺茫的事情。雖然他自己知道自己絕對不是一個什么好東西，但是，他還是堅持著自己的原則，不去結婚。知道愛情是假的，又何必去要那一張紙？

第二天之后，小飛和蘇之間誰也沒有再提結婚的事情。他們像以前一樣保持著關系，好像蘇什么都沒有說過一樣。

那一天中午，小飛喝多了，一直睡到晚上十點才醒。

醒了，也就不再睡下去。他突然覺得自己很孤單，一種蝕骨的落寞在這張睡過N個陌生人的床上蔓延。他開始想蘇了。而這時，蘇在千里之外的地方出差。

撥通了蘇的手機。

“干嘛呢？”

“看書。”

……

兩個人在電話里沉默著。

“你掛吧。”

“你先掛。”

“為什么？”

“我習慣了你每次先掛。”蘇的語氣始終是平淡。

“是嗎？”小飛有點愕然。“好吧，那我先掛。”

……

“怎么還不掛？”

“我，我……我想你了。”小飛感覺自己像個孩子。

“我也是。等我回家吧。”

“我想和你做愛。”或者為了掩飾剛才自己的無助，小飛換了一種曖昧的口氣說。

“嗯？”

“我想和你做愛！”小飛對著電話猛地吼了出來。

“別鬧了。”

“不行，我現在就要！”

“好了，到這里吧，我先掛了。你好好睡。”說完，蘇就將電話掛了。

聽著聽筒里傳來的“嘟嘟”聲，小飛突然知道了蘇讓他先掛的原因，原來，聽著聽筒的“嘟嘟”聲的感覺，竟然是如此——惆悵？

掛了電話，小飛開始真的很想做愛。他打開電話本，一個一個名字看過，但是，腦海里卻始終只有蘇的面容。無奈地扔掉電話本，看著自己赤裸的身體，慢慢地開始撫摸自己。最后一次自慰在什么時候？當他從第一個女人的身上翻下來之后，他就再也沒有自慰過。只是今天，為什么？他幻想著蘇就在他自己的身下，整個人慢慢中變得亢奮和勃發。

蘇，夾緊我！蘇，用力！蘇，說喜歡我！蘇，說愛我！

隨著一個愛字，一瀉千里。

蘇，說愛我……小飛癱在床上，慢慢中，覺得嘴唇咸咸的。

第二天早上醒來，枕頭濕了一片。他看著空洞的天花板，驀然發現自己竟然還是第一次這么思念一個人。

為什么？

冬天過去了。

蘇起來的時候，小飛還在床上睡著。

臨走前，蘇猶豫了一下，對小飛說：“我想獨自一個人一會兒，想想一些事情……”

“什么？”小飛似乎還沒從昨夜的疲憊中恢復過來。“沒什么。我只是有些事情需要仔細想一想。”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小飛從床上跳了下來，抓住蘇的手問道。“天氣還冷，回床上吧，別凍著。最近別聯系我，我有答案后，會給你電話的。”蘇推開小飛的手，走出了房門。

“別走！走了就不要再回來！”小飛沖著蘇的背影喊道。

蘇沒有回頭。

蘇似乎消失了。她的手機號碼變成空號，房子也退租了。

當小飛的朋友們讓他直接去蘇的公司去找她的時候，小飛才發現，蘇和他在一起這么久了，他竟然連她具體在哪里做都不知道。

日子一天天在過去，笑容又重新在小飛的臉上出現。小飛的身下又開始出現新的青春的軀體。但是，每當激情過后，他就會立即離開，而且，再也不帶別人走進他自己的房子里。

又一次做愛，又一次高潮來臨之際，小飛情不自禁地叫：“蘇，說愛我！”

“啪！”一個響亮的耳光拍到他的臉上。“滾！你當我是誰？”那個陌生人的耳光讓小飛清醒了過來。在清脆的耳光中，他看到了自己的內心，依然是蘇的笑容！

當小飛的兄弟們第三次找小飛出來喝酒被拒絕后，他們知道，他們認識的小飛已經不存在了。

小飛開始在這個城市里尋找蘇，他像《蘇州河》里的那個馬達尋找牡丹一樣，從記憶里挖掘每一個細節去尋覓蘇存在過的影子。他相信，在這個城市里，始終是有他們相遇的那一天。

當小飛終于又看到了蘇的時候，已經又一個冬天的開始。而蘇正和一個男人提著一個大袋子走出婚紗影樓的大門。

“蘇！”小飛對著那個熟悉的背影喊去，印入眼簾的，是蘇那張小飛這輩子也不會忘記的臉。

蘇對身邊的男人交代了幾句，那個人對著小飛微笑地擺了拜手，提著袋子走了。

兩個人終于又坐在一起了。

蘇摸出一包七星，熟練地彈出兩根，給小飛遞了一支過去。小飛接煙的時候，看到了蘇手腕上有一個煙頭燙痕。小飛沒有再說話，默默坐在蘇的對面，好像兩個陌生人。

“說點什么吧？”蘇的臉上帶著笑。“對了，剛才忘記給你介紹了，你看到的那人，是我的未婚夫。我們已經定了在農歷新年結婚。恭喜我吧。”

“不可改變了？”小飛的心里很絕望。“我祝你幸福。”

“幸福？”蘇無所謂地笑了笑，“幸福是什么？”她笑著搖了搖頭，對著空氣吐了一個漂亮的煙圈。神色一如當初她趴在小飛胸口的時候，小飛對著空氣一般。小飛繼續地抽著煙，不再說什么。只是，在煙吸一半的時候，他狠命地將煙掐在自己的手腕上。

蘇嚇得跳了起來，“你干什么？”

“我不許你這樣虐待自己！”小飛對著蘇吼道！

“你現在才說，是不是太晚了？”蘇咬著牙，一字一字地對著小飛的眼睛說。“我從來沒在乎過你的過去，我一直對自己說，我要的，是這個男人的將來。但是，我知道了你不可能將你的將來給我，所以，我還是去選擇了沒有愛情的結婚。”“蘇，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我知道我辜負你太多，你給我一次補償的機會好不好？我不能沒有你。我愛你！”“飛，忘記我吧！我的愛已經不可能給你了。再過一些時候，我就是一個有家的人，我們都大了，別玩了，我求你放了我吧！”蘇說完，含著眼淚跑了出去。

小飛頹喪地坐在那里，心如死灰。

一個星期后，小飛辦好了辭職手續，離開了這個城市，回到了他的家鄉。

在小飛的飛機飛離這個城市的時候，一個女人來到了小飛的公司去找他。她只有一句話想對他說，上次的那個男人只是他的表哥，她只是順路陪他去拿婚紗照。她沒有婚要結，當時只是賭氣要報復他，她愿意他們的生命，哪怕再錯，也要再來一次。

他們再也沒有見過面，在兩個不同的地方孤單地活著。

只是，在無數個彼此相思的夜里，一地煙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