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子貓

一

昨天晚上下班，一回到家，看見客廳里坐了 八個人，四男四女。女的都是我警校同學，男的 是她們的丈夫或未婚夫。媽媽正在熱情接待他們。我不知道啥事，突然看見桌子上放著大蛋 糕，才明白，原來是我的生日，他們是來祝賀的。

媽媽指著四個小伙子對我說，你什么時候也給我帶回來一個小伙子？叫你別進刑警隊，你非 要去，一天到晚不歸家，一年了，你干出了個啥名堂？刑警隊破了那么多大案、要案，受到 嘉獎，可那和你有什么關系？還不是男偵探們破的，你只不過在里面跑跑龍套而已。女孩子 適合在機關搞內勤，你要是同意，我和李局長說說，把你調到局機關去，這點面子，他是會 給的。

我說，媽，我工作上的事你就別操心了；我個人的問題你也別管；三十歲以前我一定會結婚 ，搬出去另住的，讓弟弟、弟媳搬進來，服侍您，好嗎？

媽媽指著我對大伙兒說，你們都聽見了吧，好像我要趕她出去，才要她戀愛結婚！你休想搬 出這個家！不管你結婚還是不結婚。

大伙兒聽了都笑了。張英同學說，媽媽都喜歡和自己女兒住在一起，不愿意和兒媳婦一起生 活，我媽就是這樣。其實，我們住在家里并沒服侍她，相反，她倒整天為我們忙這忙那，我 們感到很內疚。

一桌豐盛的晚餐開始了。大伙兒向我敬酒，我端起酒杯走到媽媽身后，提議這第一杯酒共同 敬我的媽媽。于是九只杯子一起伸向媽媽，我一手舉杯，一手抱著媽媽的脖子，要她坐下別 動，讓大伙兒把酒干掉。

媽媽抓住我的手，老淚縱橫，說，不是我在你們面前夸獎，嵐兒最知道疼媽媽。兒女是娘的 心頭肉，不管你們結婚還是沒結婚，都不要忘記自己的父母。

大家都點頭稱是。

張英說，王嵐，東海市刑警隊全國聞名，你在那里工作，我們都羨慕你，今天你給我們講一 起你破獲的最復雜、最驚心動魄、最滿意的一起案件，讓我們分享你的快樂好嗎？

大伙兒都附和張英的意見，我卻犯了愁。破獲的最復雜、最驚心動魄的案件多的是，對案情 我也很熟悉，但那是刑警隊集體破的，沒有一起是我或以我為主破的。我只好如實地對大 家說，刑警隊破獲的案件，都是集體智慧的結晶，每個人都發揮了作用，有的作用大，有的 作用小；不過到今天為止，刑警隊領導還沒有把一起重特大案件交給我獨立去偵破。原因很 簡單，刑警隊人才濟濟，還輪不到我，再說，領導也不放心，擔心我承擔不了重大的責任。 

同學劉蘋接著說，那你要到什么時候才能長大，才能成為中國的女福爾摩斯？

我啞然?？吹酱蠡飪河闪w慕變為惋惜的表情，我暗下決心，要改變這種 狀況，爭取獨立辦案，不能老是當配角。

就在我尷尬、無法回答同學的問題時，手機響了。是刑警隊長趙南玉打來的，他說秀水苑花 園五棟四單元302室發生一起兇殺案，你立即趕到那里，刑警袁斌已經去了，你們去保護好 現場，了解一下大致情況，等一會我將帶領偵查技術人員去。

我把電話內容對媽媽和大伙兒說了，提著包，走出家門，刑警隊的駕駛員已經將警車開來， 停在我家門口。我鉆進車里，直奔現場。到達秀水苑花園五棟樓前，有一些人站在那兒，注 視著三樓，見警車到來，一起圍了過來。我下了警車，馬上就有人問，警察同志，我們這里 還安全嗎？為什么會發生殺人案件？

我說，我剛剛接到通知，馬上就來了，什么情況都不知道，你的問題我無法回答；不過，我 想不能因為這里發生一起案件，就說不安全了。你們對這個案子知道些什么，能給我說說， 好嗎？

一個老者說，死者就住在我的樓上，是個單身女性，名叫羅麗芳，是一年前住進來的，她早 出晚歸，平時很少見到她；即使見到她，她也從來不和人打招呼，所以住在這里的人對她都 很陌生。據說她是一家合資企業的秘書，很有錢。她今天沒有上班，下午公司里的人找到她 家，叫不開門，于是找物業管理的魏可將門打開，發現她死在沙發上，公司的人立即打110 報警。據你的同事說是被人勒死的，現場還有勒她的塑料繩子。其他情況我們不知道，你的 同事不讓我們去看，把現場封鎖起來了。

這時從樓里走出四個巡警。他們接到110報警后，來保護現場的，并通知刑警大隊長趙南 玉，趙隊長通知我和袁斌立即出現場。他們對我說，袁斌已經在現場，你可以上去看看， 我們在下面負責警戒。我急速走進四單元302室客廳。袁斌正彎著腰在查看尸體。他沒有動 手，只是看。見我進去，他說，我騎摩托車快，比你早到五分鐘。

我沒有說什么，也沒有立即去檢驗尸體，而是依次查看這套裝飾考究的房間。無論是客廳還 是臥室，東西擺放整齊，絲毫沒有零亂的現象；所有的窗戶都關著，完好無損；門鎖也沒有 被撬的痕跡。從這一點判斷，作案者可能是她的熟人，或者是她開門讓他進來的，或者是和 她關系極為密切的人，有她房門的鑰匙，自己開門進來的；也有可能是犯罪分子偷了或私配 了鑰匙開門進來的，我邊勘查現場邊想，要是趙隊長讓我作主來偵破這起案件，我保證能在 一個星期之內將犯罪嫌疑人繩之以法，這對我在刑警隊準確定位大有好處，以后再遇到同學 聚會，我就可以向他們介紹以我為主偵破的案件了。

就在我這么想的時候，袁斌說，這是一起熟人作案，犯罪分子乘受害人不備，突然用繩子套 住她的脖子，使她窒息死亡，時間只有幾分鐘，干得干凈利落，不拖泥帶水。

我說，可能是這樣；可犯罪動機是什么呢？

他說，盜竊、搶劫、圖財害命都可以排除，因為整套房子沒有任何被翻動過的痕跡，受害人 戴的貴重首飾、手提包里幾千元現金都在。犯罪嫌疑人是男是女也不好確定，犯罪動機難以 推斷，有待進一步調查。他還說，這個案子要是交給我們倆來辦，你為主，我為次，我們也 一定能夠破獲。

他和我一樣，不甘心在刑警隊長期當配角。他是沈陽刑警學院畢業的，到刑警隊也快三年了 。他比我小一歲，所以我平時不大注意他。

我彎下腰看尸體。死者生前穿著考究，一身名牌服裝，人長得也漂亮，只是由于被勒痙攣而 使面部變形。從尸斑上判斷，死亡已有二十個小時左右，大約在昨晚十點至十二點。公司人 介紹說，昨晚她加班到九點半鐘才下班，今天上午沒有上班，公司以為她是以昨晚加班頂替 今天上午；可下午她還不上班，經理命令辦公室打電話找她，可她家里電話沒人接，手機也 關了，所以派人來實際查看，叫不開門，估計可能出事，于是找物業管理員開門，結果發現 她被人勒死。

我對袁斌說，死因很明確，現場勘查也沒有多少文章可做，等技術人員來了重點在室內提取 指紋，發現線索。

這時，我被放在沙發旁邊茶幾上的日本產電子貓的形象吸引住了。如果你不到跟前仔細看， 會以為它是一只真貓。我想拿起來看看，但是我沒有拿，因為那上面說不定有指紋，我要是 拿起來，就破壞了指紋的完整性。

這時，我和袁斌同時聽到了報警器的聲音，知道是趙隊長率領偵查人員來了。我們走出房間 ，站在門口，迎接他們。

我向趙隊長匯報案發經過和我們初步勘查現場后對案情的認識。他沒有說什么，叫法醫對尸 體進行檢查，叫痕跡檢驗員廣泛搜集指紋，他跟我一樣，先是對房子進行查看。查看速度很 快，看來他也認為房間不可能留下明顯的犯罪證據，只能寄希望在這個客廳里取得破案線索 。他瞅著痕跡檢驗員用高倍電子放大鏡在檢查那只電子貓，他也被那可愛的東西吸引了。檢 驗員抬頭看著他，對他說，這上面沒有指紋，你拿去看吧！他接過電子貓，愛不釋手。

法醫檢驗過尸體后，站起來對趙隊長說，羅麗芳是因為被尼龍繩勒住脖子窒息而死，死因不 會有錯。死亡時間大概是昨晚十點到十二點之間。這種尼龍繩，大街上到處都有賣的，沒有 特殊性，對破案沒有什么特殊作用，看來這是犯罪分子精心策劃而準備的作案工具，長只有 七十五公分，剛好能套住人的脖子，攜帶方便，作案后沒有把繩子帶走，丟在現場，是想讓 我們去大海撈針，把我們引向歧途；不過，這上面會不會留下犯罪分子的汗漬或皮屑呢？要 是有，就可以通過DNA鎖定，我判斷一定是帶手套作案，否則他不會把這東西丟現場。

痕跡檢驗員先后在電話機上、玻璃板上、花瓶上、光潔的椅子扶手上、茶杯上等能夠留下指 紋的地方，取下了五十多枚指紋。不過他說，初步判斷都是受害人的指紋，狡猾的犯罪分子 大 概不會留下指紋。我現在取下死者的指紋，一比對，就清楚了。說罷，他蹲下身去取死者的 指紋。

我們等候他比對出來結果，利用這短暫時間，隊長要我把公司領導叫來進行詢問，我說公司 里的人自從發現羅麗芳被人殺害之后，一直沒走，并且告訴了公司經理，經理也立即趕到， 都在物業管理員一樓的辦公室等候我們詢問，我們下樓去問吧？

隊長同意，在我和袁斌陪同下，來到管理員辦公室。經理是個新加坡人，三十多歲，他對羅 麗芳遇害表示震驚，說她是個十分敬業的管理人員，昨天晚上加班到九點半才回家休息，沒 想到回家后被人害死了，而且害她的人手段殘忍，他不知道為什么會出現這樣的事情。

趙隊長問他，羅麗芳有無男朋友，他說，公司對職工的私人生活不加過問，羅麗芳接觸的人 比較廣泛，其中不乏英俊瀟灑的年輕人，誰是她的準男朋友，說不上來。公司辦公室主任是 個同羅麗芳年紀相仿的人，他說和羅麗芳來往密切的人多，好像看不出誰是她真正的男朋友 ，公司里的年輕人同她都有所交往，我和她關系也不錯，不過像我們有家的人，相對在一起 玩樂時間要少些。我接著問他們，羅麗芳和別人有過糾紛、得罪過什么人嗎？他們說沒有聽 說過，她在公司人緣很好，至于公司外面就不知道了。我問辦公室主任，羅麗芳是在你直接 領導下工作，除你之外，她同公司關系最好的人你能舉出幾個嗎？我不是說，同她關系好的 人就有什么問題，而是要通過他們了解更多有關羅麗芳的情況，為我們偵察工作提供調查線 索。辦公室主任立即提出了四個人的名字，其中有銷售部經理李立軍，廣告部經理孫文勝， 電腦工程師楊明，運輸部主管季風。楊明現在不同她往來了，因為他老婆潘月英曾經為他們 的往來密切吵鬧過，再說楊明和他老婆休假到海南去了，還沒有回來，和這個案子不會有什 么關系。

趙隊長對公司經理和辦公室主任的回答并不滿意，只 是說，如果你們發現有什么值得注意的 情況，望立即告訴我們。公司的職員被殺害了，你們有義務積極配合我們破案，這對穩定職 工的情緒也有好處。經理和辦公室主任連連點頭稱是。這樣，我們就離開了管理員辦公室。 

回到樓上現場，勘察工作已經結束。痕跡檢驗員說，經過對指紋進行比對，除死者指紋，沒 有別人指紋；法醫說，尸體不用解剖，死因明確，死亡時間亦已確認，可以送殯儀館存放， 等待家屬來后處理。檢驗結果證實，作案兇器--尼龍繩上沒有取到可作DNA用的元素?，F 場可以封鎖起來，如果需要還可以繼續勘察。

趙隊長雙眉緊鎖，自言自語：作案動機是什么呢？為財、為情、為仇、滅口……現場沒有提 供這方面的證據，公司領導也沒有說出個所以然，真是蹊蹺的案子……

我們望著他，沒有說話。他看我們不說話，說，走！

我們跟著他下樓，在樓下他對管理員說，我們留下一位民警和你一起保護現場，待一會有人 來運尸體，那房子未經允許，不準任何人進去，出了事，你要負責。

管理員連聲說：\"好！\"\"好！\"

趙隊長問他，你叫什么名字？

他回答說，我叫魏可。并遞上自己的名片。我收了他的名片。

臨走時趙隊長對我們說，連夜把指紋比對、尸體檢驗、現場勘察筆錄等文書檔案搞好，明天 上午分析研究案情，局領導可能要參加，大家都各自做好準備。

二

案情分析會準時召開。刑警隊沒有出去辦案的人也都參加，市局分管刑偵的副局長也來了。 會議開始，趙南玉隊長介紹案發經過和現場勘察情況，法醫師和痕跡檢驗工程師對尸體檢驗 和物證提取作了詳細說明。趙南玉說，現場沒有提取到一枚他人的指紋或其他任何遺留物， 房子地板全用地毯鋪就，沒有腳印。東西擺放得非常整齊，沒有任何翻動痕跡；死者除了頸 部被尼龍繩所勒留下溝痕，身上無任何傷痕。犯罪動機不明，現場又沒有留下物證，那尼龍 繩是到處都有賣的那種，作為證據，價值不大，下一步如何進行偵查，請大家發表意見。

沒有人說話，會場非常寂靜。五分鐘過去了，多么漫長的五分鐘?。∥铱纯幢恚髁艘淮紊?呼吸。局長說，到過現場的同志先說嘛。袁斌用胳膊肘碰碰我，示意要我說，我對他小聲說 ， 你要說你就說，傍著我干什么？我們的話被局長聽見了，他說，你們大聲說，不要在底下嘀 咕。趙隊長說，他們兩人先出現場，我們隨后去的。局長說，那好！女偵探先說，死者 也是女的，站在女性的立場，你設身處地地為死者想想，她怎么會死得這么慘？女同志細心 ，往往可以彌補男同志的粗心大意。

過去討論案情我想說話沒有機會說，即使說了也不被重視；今天遇到這疑難案件，大家都沒 了主意，我還能說什么呢？昨天晚上我回到家里后，睡在床上，反復思考現場情況，覺得犯 罪分子確實很狡猾，沒有留下任何痕跡，那犯罪工具--繩子，是犯罪分子有意丟下的，他 戴手套作案，目的是讓我們大海撈針，我們當然不會上當。但是，智者千慮必有一失，難道 他就沒有留下任何破綻？不可能。我馬上想到那只電子貓。痕檢工程師確信那上面沒有任何 指紋，這不正常，起碼應該有死者的指紋，可能是犯罪分子碰過它，怕留下指紋，用棉布或 其他柔軟東西擦拭過，趙隊長和偵查員們對這一反常情況卻沒有引起注意，出乎意料。我想 ，不能把這一反常情況僅僅看成是犯罪分子狡猾，而應該看成是犯罪分子留下的一個漏洞。 羅麗芳的房間收拾得十分整潔，一塵不染，說明她經常用抹布抹家具和什物，那只電子貓擺 放在茶幾上，光潔照人，可上面竟然沒有死者的指紋，不可思議，這說明犯罪分子動過電子 貓，然后把指紋抹掉了。他為什么要動電子貓？他是來殺人的，不會對這東西感興趣，莫非 他在勒羅麗芳時發生了什么事。茶幾就在沙發邊，電子貓放在茶幾上，離得很近，當羅麗芳 被勒時，會掙扎，會順手抓起電子貓進行反抗，被犯罪分子奪下，上面留下指紋，在勒死羅 麗芳后，把自己的指紋連同死者的指紋都擦掉了。所以解開這只電子貓沒有指紋的秘密，是 破獲這起殺人案件的關鍵。

我把這些想法在會上一古腦兒全說了出來，然后看看大家，發現多數人對我的邏輯推理不屑 一顧，在他們看來，電子貓上沒有指紋很正常，而我堅信，沒有指紋絕對不正常。羅麗芳經 常拿著它玩，用抹布抹灰塵，怎能不留下指紋呢？

先后有幾個人接著發言，對我的邏輯推理，他們找不到反駁的理由，但是認為我說了等于沒 說。他們說，電子貓上沒有指紋，同在其他地方只提取到羅麗芳指紋而沒有犯罪嫌疑人指紋 一樣，對破案不會有幫助。

和以往一樣，我的意見不被重視，心理很不是滋味。

就在這時，趙隊長說話了：王嵐的邏輯推理很有說服力和想象力，下一步的排查工作還要做 ，可是排查工作要建立在已有線索和證據的基礎上，否則只能是瞎子摸象。電子貓大有文章 可做，王嵐和袁斌你們二人就這個問題深入進行調查，有了眉目，我們再研究。今天又發生 一起死亡三人的特大殺人案，現場勘查還在進行，大多數的同志要轉到那個案子上去，我看 羅麗芳被害案就先交給你們二人去辦，以王嵐為主，遇到疑難問題，隨時提出來，我們共同 研究。

我一方面感到高興，終于有了獨立辦案的機會；另一方面又感到有很大的壓力，因為現場沒 有搜集到有價值的證據和線索，如果不能破案，我的邏輯推理毫無價值，只能在刑警隊里繼 續當配角。

當會議室里只剩下我和袁斌的時候，他笑著對我說，你該滿足了吧？

我說，要不是你瞎嘀咕，就不會引起局長注意，叫我發言。這下可好，要我們倆來破這個案 子，破不了咋交代？

以你為主，我聽你的，你說咋辦就咋辦，充分發揮你的判斷力和想象力，這個案子一定能破 。

袁斌，說正經的，論學歷，你是刑警學院畢業的大學生，我是警校畢業的中專生，學問不如 你；論性別，你是男的，我是女的，體質不如你；要是以你為主破案才是道理，大概你到刑 警隊時間比我短，所以才叫我牽頭?？晌覀儌z在一起時，就不要分什么主次，遇事共同商量 ，誰對就聽誰的，干嘛要分開--不！要分主次？

我語無倫次，臉一下子就紅了。刑警隊就我們倆單身，曾經有人給我們說合，可是我比他大 一歲，沒有想過要和他……他年輕、人長得又帥，身邊圍著不少女孩子，有無意中人，我不 清楚；我把全部精力用在工作上，沒有工夫胡思亂想。

袁斌看到我的尷尬，幸災樂禍，說，你說得對，咱們干嘛要分開？

我立即更正：不是分開，是分主、次，我不是糾正了嗎？

他固執地說，意思一樣，你不用解釋。

我發怒了：不要耍嘴皮子好不好，破案要緊。

我影響破案了嗎？好！聽你的，我們下一步怎么辦？

走！再到現場去看看。

三

我和袁斌第二次進了羅麗芳的房子，除了尸體被運走，房內一切如昨。那只電子貓非常醒目 地擺放在茶幾上。我坐到沙發上，出神地看著它。這玩藝兒她是從哪里弄來的？本市沒有賣 的，她是讓人從日本買來的？別人也有嗎？我必須首先弄清楚這個問題。我拿著電子貓，從 沙發上站起來，說。走！說著就走出房間。

在一樓樓梯口，遇到管理員魏可，他多疑的目光打量著我們，并問道：你們要帶走電子貓？ 這上面有指紋嗎？

我反問道：你說呢？羅麗芳家的門除了她自己，能夠打開的，恐怕就只有你們物業管理部門 了。

不得到主人允許，不得進入人家，昨天要不是單位說她出事，我們不會給他們打開門的。戶 主有兩把鑰匙，你們可以搜查一下，看看是否都在。

我沒好氣地說，這還要你說。她的兩把鑰匙都在，你說犯罪分子怎么進到她家的？

沒有鑰匙也能進入她家。那些雞鳴狗盜之徒要進去還不容易？她和他們好呀！這，你們比我 更清楚。

被他一頓搶白，我無話可說。

我們來到公司，找幾個和羅麗芳關系比較好的女職工，問她們見沒見過這只電子貓，他們異 口同聲地說，這是公司進口日本大型計算機，日方人員來安裝時送給總經理一只，另兩只， 一只送給電腦工程師楊明，一只送給負責接待的羅麗芳，羅麗芳十分高興，逢人便說，我們 還到她家去看過，和真貓非常逼真，惹人喜愛，就是這一只。

為了證明他們所說的話，我們來到經理辦公室，一眼就看見放在禮品柜里的電子貓。當我們 說明來意，經理哈哈一笑，主動從禮品柜里拿出那只電子貓，放在辦公桌上；我放上帶來的 電子貓，兩只一模一樣，經理說，這東西做得確實棒，你要是不用手摸，會以為是真貓，毛 發多像，可它是用混合材料制成的，很光滑，經常擦擦它，一塵不染。它還可以發出真貓一 樣的叫聲，眼珠可以動，尾巴可以搖，只要五號電池兩節，一年換一次，我已經換過一次。 日本人送給我們已經一年半了。

我問，經理先生，你能不能把電池盒打開讓我們看看？

他說，可以?。〔ⅠR上打開讓我們看，我看了電池以后，看了電池盒蓋，馬上產生一連串的 想像，心中暗自高興，但是我沒有流露出來，接著問：另外一只送給電腦工程師楊明是嗎？ 他什么時候休假回來？

經理看看我說，楊明夫婦都是我公司職工，他們后天回來，他反問我：電子貓同殺人案有關 嗎？是不是有人偷電子貓被她發現而殺人滅口？要是這樣，這罪犯也太狠毒，我可以把這只 電子貓送給他，犯不著殺人嘛！

我笑笑說，您想象力也太豐富了，我們只是想弄清楚這個東西的來歷。我又問他，這電子貓 能摔碎嗎？他說有這可能，比如這貓耳朵，很薄，碰到堅硬的東西，是會斷的。

我很滿意他的回答，走出公司的大樓，對袁斌說，走！到刑警隊指紋室去。

袁斌沒有看我，面帶著笑容說，請痕跡檢驗工程師檢查這電子貓裝電池的盒蓋背面是否有指 紋。

我心中暗想，這家伙真聰明。真是英雄所見略同。

他見我不說話，接著說，我猜得不錯吧？心有靈犀一點通嘛！

他越來越放肆，我得要給他點顏色看看?？墒沁€沒有等我說話，他的右手攥住我的左手，放 在他嘴上輕輕吻了一下，然后攥住不放。不知怎的，我卻沒有力氣把手抽回來，不僅如此， 一股熱流從手、胳膊流遍全身。我有氣無力地說，小心駕駛，破案要緊，別胡思亂想，誤了 大事。

他松開手，說，我知道，我們的事，我以后正式向你提出，你不答應，我就到你家對你媽說 。上次在你家，你媽問我是否有女朋友，我說沒有，她老人家感到奇怪，我說看中我的人我 看不中，可我看中的人卻不理我，我說到時候也許還要請她老人家幫忙呢！我從小就羨慕有 姐姐的男孩，可以得到呵護，可我沒有。我相信很快就會有。姐姐、情人、妻子，三位一體 ，多么幸福！

我沒理他。

在指紋工程師的幫助下，從電子貓的電池蓋反面提取到一枚完整的食指指紋，經快速比對， 不是羅麗芳的指紋。根據經理的說法，這電子貓的電池也肯定換過，而更換的人卻不是它的 所有者，是誰呢？這個人同她的死有無關系？

雖然有了一定的進展，但是我心里還是不踏實。三個人擁有電子貓，看來經理很坦然，他沒 有理由去害羅麗芳；電腦工程師楊明同她關系曾經非常密切，但是懾于老婆的威嚴而淡化了 雙方的關系。這對夫妻是可以作為重點對象進行調查的，可是雙雙度假旅游去了。是不是他 們或其中一人在耍手腕？必須弄清楚。為了排除經理的嫌疑，我們把他的電子貓借來，秘密 進行檢查，那上面（包括盒蓋里面）的指紋都是他本人的，羅麗芳電子貓盒蓋后面的指紋不 是經理的，極大可能是楊明或他妻子潘鳳英的。袁斌提議再到現場看看，我同意了。到達那 里，我和袁斌不約而同地來到茶幾跟前，用電子放大鏡照看茶幾表面和其他部位，發現在靠 近邊沿的地方，有一處小凹痕。茶幾是用紫檀木做的，木質十分堅硬，如果不用銳器打擊是 不會留下痕跡的。我看看電子貓的耳朵堅硬且很薄，要是砸在上面是會有痕跡的，這是否是 羅麗芳在反抗時順手拿起電子貓砸向對方時留下的？這個發現使我和袁斌都很興奮，他甚至 要擁抱我，被我推開了。

我們等待了幾天，楊明夫婦終于回來上班了。我們立即到公司先找到楊明，要求看電子貓， 他說在他老婆那里。我們到后勤部倉庫找到他老婆潘鳳英，她鎮靜地對我們說，電子貓被人 盜走了。問她什么時候、在什么地方被盜的，她說時間有好幾個月了，電子貓就放在我這桌 上，因上廁所忘了關門，回來后發現不見了。她一個人一間辦公室，無人可作證明。 她還說，丟了以后，沒敢給楊明說，所以他不知道。

她是一個細心的女人，回答問題滴水不漏。不過我們沒有輕易放過她，經秘密提取她的指紋 和羅麗芳家電子貓電池蓋里面的指紋進行比對，是同一個人的。這證明我們的邏輯推理是準 確無誤的。

我和袁斌對案情重新進行了分析：羅麗芳家里的電子貓被掉包了，現在我們拿的這一只肯定 是楊明家的，而羅麗芳家的那一只原來就放在茶幾上，是她被人勒脖子時抓起來砸向兇手， 掉在茶幾上，受到損傷，被調換了。只要弄清為什么楊明家的電子貓跑到羅麗芳家，問題 就解決了。兇手為什么不把損壞的電子貓拿走，干嘛要調換呢？我們思考的結果是這樣的： 外商送給公司人員三只電子貓，盡人皆知，羅麗芳把它放在最顯眼的茶幾上，不僅是為了自 己可以隨時欣賞，而且也是為了讓來訪的朋友欣賞，凡是到過她家的人都看見過，她交際廣 泛，見的人多，如果這東西不在了，就會有人向警察說明，警察就會查找這只電子貓，如果 損壞了，警察也會調查損壞的原因，那就會把警察的偵查視線引向作案者和電子貓擁有者， 對作案者非常不利；而更換、又不留下指紋，警察就不會注意，就會遠離電子貓擁有者和作 案者；摔壞的電子貓不容易處理，說不定還在犯罪分子手里。，楊明夫婦有不在場的確鑿證 明，那么肯定有第三者，楊明夫婦或他們中的一位，用金錢指使第三者，謀害羅麗芳，可能 性最大的犯罪嫌疑人是潘鳳英，動機是除掉情敵。那第三者是個有辦法進入羅麗芳家的人； 管理員魏可有辦法進入那房子，他對我們的不友好態度也值得懷疑，也許還有另外的人。總 之，楊明夫婦和魏可是犯罪嫌疑人，要重點調查?？墒侨绾瓮黄?，成了難題，因為我們不掌 握任何直接證據。

我們把幾天來偵查工作取得的進展，向趙南玉隊長作了匯報。他充分肯定我們偵查所取得的 成果，對如何突破，給我們提出八個字；敲山震虎，引蛇出洞。我們豁然開朗。一天之內三 次找魏可談話，嚴肅地對他說，你作為管理員管理不善，讓壞人潛入居民家中殺人，工作失 職，對此案有著不可推卸責任；死者的兩把鑰匙都在，家中門窗完好無損，兇手是如何進入 她家的？你要仔細想想，改日給我們回答。

第二天我們沒有找他，讓他干著急，但是對他進行了嚴密監控，發現他白天焦躁不安，如坐 針氈。到晚上也許會有活動。為此我們做了充分準備。

當天晚上，天氣晴朗，皓月當空，涼風習習，秋蟲哀鳴。夜里一點多鐘，他屋子里的燈仍然 亮著；一點四十五分，魏可身著銀灰色風衣，頭戴灰色鴨舌帽，帽沿拉得很低，從家中出門 ，鬼鬼祟祟來到馬路邊，迅速鉆進一輛出租車，出租車啟動后，我們坐著掛了出租車號牌的 警 車，緊跟其后。車順著長江西路繼續前進；過五里墩立交橋，并不轉向，向西前進，到了大 鋪頭向南轉，將車開進大蜀山，在山腳下停車，他下了出租車，快速向山邊樹林里跑去。我 們一路跟蹤，一路用無線電話調兵遣將。盡管月光很亮，但樹林里仍然很暗，魏可的風衣被 樹枝劃得噗哧噗哧響，在寂靜的夜晚，幾十米外都能聽到。當他來到林中一片小開闊地時， 從樹林里走出一男一女兩個人。女的老遠就問，那斷了耳朵的貓你扔掉沒有？

魏可回答：我往哪扔？你再給我二十萬，我遠走高飛，保證你沒事。

女的說：已經給了你二十萬，你還要，有完沒有？不過這事我們可以商量商量；那一男一女 兩個偵探一天找你三次，你很害怕，是嗎？今晚我們來是想幫助你，想想辦法，讓你不要害 怕。

他們三個人邊說邊走到一起，女的和魏可面對面站著，那男的則站到魏可背后。時間大約過 了十秒鐘左右。男的從衣袋里悄悄掏出繩子，迅速套住魏可的脖子，使勁往后一拉，魏可仰 面倒在地上。他立即意識到發生了什么，兩手死死抓住繩子不放，那女的見狀，則用穿皮鞋 的腳使勁踢他的手。魏可哀求道：你們不能這樣，我……我，冒著巨大風險殺了人……他 說不出話，手也無力地垂下。就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候，我帶領的十名全副武裝的警察，從樹 林里沖向那一片小開闊地，大聲喊道：住手，我們是警察！話音剛落，袁斌一個箭步沖了上 去，只聽咔嚓一聲響，手銬已經牢牢銬住了那男人；那女人見狀，則癱在地上直打哆嗦，很 快也被戴上手銬。

我上前一看，那女的不是別人，正是楊明的老婆潘鳳英?？赡悄械牟皇菞蠲?。

我蹲下身子看著口吐白沫的魏可，他休克過去了，一雙手臂被潘鳳英踢得鮮血直流。過了幾 分鐘，他才蘇醒過來。他想站起來，但是還不能，看到我，結結巴巴地說，王偵探，羅麗芳 是我勒死的，是她……她，叫我干的，目的是給她報仇，因為羅麗芳和他丈夫好，我一時糊 涂幫了她的忙，她答應先給我二十萬，事成之后再給錢，我因為孩子得尿毒癥要換腎，沒錢 ，就同意了；那電子貓是潘鳳英送給我的，那天勒羅麗芳時，她反抗，拿電子貓砸我，沒 砸著，砸到茶幾上，貓耳朵砸斷了。我就把潘鳳英給我的電子貓放到羅麗芳家，那壞的我舍 不得扔掉，還放在我家里，昨天看到你們帶著那電子貓，我很害怕，打電話告訴潘鳳英，她 罵我混蛋，不該調換電子貓，應該扔掉，否則會出事，要我今晚到這兒商量對策，誰知她要 殺我……

我問潘鳳英，他說的可是事實？

她不正面回答我的提問，卻說：你也是女人，如果說你的丈夫被第三者插足搶走，你不想奮 起反抗，除掉她嗎？我不后悔，羅麗芳罪有應得，但是我沒能親自處置她，這個窩囊廢壞了 我的事，還連累了我弟弟潘鳳高，今晚是我讓他這么干的，好在魏可沒死，我求你們不要處 置他，我什么都承認，重重處置我、殺頭都行。

潘鳳高說：姐，我不后悔，你也不要后悔，媽媽死得早，是你把我拉扯大的，我倆相依為命 ，我應該為你分憂；他沒有死，我是殺人未遂，判不了死刑；當初你要是派我去殺那婊子 ，就不會有這么多麻煩。

我命令偵查員們把犯罪嫌疑人帶走，還交代要讓獄醫給魏可看看病，然后用手機向趙隊長報 告行動結果。趙隊長說，你們干得漂亮，你也長大了，成熟了。明天你和袁斌不用上班，放 你們一天假，一個多月沒休息啦！

偵查員們押著犯罪嫌疑人駕著警車走了。我和袁斌站在月光下相互對視著。他向我走近一步 ，脫下風衣，披到我身上，說天很冷，你看這地上有輕霜。我沒有說話，也沒有動。他兩手 扶住我的肩頭，聲音顫抖地說：姐，你能嫁給我嗎？現在我正式向你求婚！

我還是不說話，閉上眼睛。他抱住我，大膽地在我的唇上親吻起來，我情不自禁地緊緊抱住 他，無聲地回答了他的求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