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鄭耿林,1963年10月出生于廣東饒平縣,初中文化,本已成家,后在鄭州做生意,他辦了鄭州戶口,娶了第二房太太沙莎。
1996年8月,鄭耿林在徐州投資注冊農(nóng)副產(chǎn)品加工有限公司,注入資金70萬美元及流動資金580萬元。公司經(jīng)營不到一年,便接連虧損400多萬。
1997年4月,鄭耿林在汕頭市投資注冊公司,注入資金370萬元。
1997年7月,鄭耿林拿出300萬元與人合作開發(fā)房地產(chǎn)。大樓建了一半,他丟下半拉子工程撒手不管了。
1997年某月,鄭耿林在鄭州某處花104萬元購置了三套商品房。一個月后,鄭耿林花134萬元在鄭州英協(xié)花園給二房太太買了一套別墅。
1997年某月,鄭耿林在鄭州開辦廣通娛樂有限公司,投資300萬元。
1998年4月,鄭耿林投資注冊了大連廣通汽車貿(mào)易有限公司,一次性注入資金300萬元。
某晚,鄭耿林和幾個大連商人在歌舞廳里選三陪小姐。鄭耿林一連挑選了六個歌廳小姐,一個也沒有看上眼,卻付給每個小姐小費5000元,共計3萬元。
……
鄭耿林何許人也,他為何如此瘋狂盲目投資?他如此奢侈浪費,哪里來的錢?難道……
實業(yè)公司和融資中心“聯(lián)姻”
何延朝出生于一個銀行世家,1992年,憑著勤奮的敬業(yè)精神以及父親的聲望,年僅28歲的何延朝就當上了中國人民銀行鄭州分行資金市場(河南省融資中心鄭州辦事處)經(jīng)理。融資中心是個權力很重的部門,大凡市內各專業(yè)銀行的資金,何延朝只要一個電話,就可以調撥配置。上任的前一天,一向處事謹慎的老父親把他叫到身旁,語重心長地對他說:“錢財乃身外之物,你每天經(jīng)管的是國家資金,千萬不能出差錯啊!”何延朝聽著父親的話,認認真真地表示:“爸爸您就放心吧,我28歲當主任,35歲之前努力爭取當行長,事業(yè)為大,這是我夢寐以求的心愿。”
何延朝的妻子也是個銀行職員,賢淑溫和。家有賢妻又胸懷大志,何延朝因此很少參與社交活動,一般人想要請他吃頓飯都很難。
一天,何延朝妻子對他說,她的同學沙莎的先生是個在鄭州做實業(yè)的南方人,很想認識他。何延朝經(jīng)常聽妻子提起沙莎,她們上學時就是好朋友。對南方的生意人,何延朝很有好感,覺得他們善于經(jīng)營,就拿市北二七路上的天河賓館來說吧,叫當?shù)厝斯芾砗翢o生氣,讓南方人接管后,改名為“三九大酒店”,生意立馬火爆起來。
沙莎的丈夫就是鄭州天皇實業(yè)發(fā)展有限公司的董事長鄭耿林。
1963年10月出生于廣東汕頭饒平縣的鄭耿林,雖然只有初中文化,卻在商海沉浮多年了。他家中有老母和妻室,后來在鄭州的生意做大了,他便想辦法辦了鄭州戶口,娶了二房太太沙莎。
太太沙莎還給他生了個胖寶寶。沙莎與姐姐沙菁,都是長發(fā)披肩的摩登女子,人稱綠城“兩枝花”。姐妹倆雖沒有正式職業(yè),卻整天開著豐田佳美轎車滿街地兜風。
對實權派人物何延朝,鄭耿林是“心儀已久”,可惜一直無緣結識。
一日正在煩悶之時,見沙莎風風火火地回來了,鄭耿林猛然說:你不是認識何延朝的老婆嗎?能不能和她老公見個面?沙莎說,認識她老公還不容易?
1993年4月的一天,由沙莎出面,邀請何延朝夫婦在東越秀的貴賓間吃飯,兩家人度過了一個愉快的夜晚。臨走時,皎潔的月光下,鄭耿林那輛奔馳560锃亮放光,看得何延朝心頭掠過一絲羨慕。
從那以后,那輛嶄新豪華的奔馳轎車的影子總在何延朝的心頭盤旋,再看看自己半新不舊的桑塔納,他的心情平靜不下來:論文化自己是大學畢業(yè),他姓鄭的才是初中文化;論收入自己月工資才600多元,鄭總可是日進斗金腰纏萬貫。越比越?jīng)]勁兒,何延朝從此“校正”了自己的人生理念:交朋友就交巨賈大亨,拉關系就拉位高權重的。
通過幾次接觸后,何延朝看出鄭耿林是個頭腦清晰、投資興業(yè)欲望濃厚的商人,并且境外關系很多,光護照就有六個,他覺得此人可交。
一次見面時,鄭耿林認認真真地對他說:“你有權力,我有能力,咱兄弟倆要把權力與能力結合起來,才能創(chuàng)造出更多的財富,才能在人生大舞臺上混出個人樣來。”一席話深深地打動了何延朝。當鄭耿林第一次請他出具空白資金拆借合同及委托書時,何延朝沒有過多的猶豫。
鄭耿林看得出,何延朝是個衣著講究又很愛面子的人。一個周末,鄭約何來到位于市文化路北段的一家名品店,一口氣點了價值3萬多元的物品,有西班牙名士皮鞋,有意大利都彭夾包,有泰國鱷魚腰帶,還有俄羅斯皮大衣。何延朝吃了一驚,忙說:“太貴重了,不要,不要。”鄭耿林假裝生氣地說:“還分什么你的我的,我的錢就是你的。”
鄭耿林居心叵測地設置了一座迷宮,讓何延朝不知不覺地一步步走了進去。
為了搞到經(jīng)營資金,1996年7月,鄭耿林與河南省駐馬店城市信用社主任祝輝、副主任朱瑞拉上了關系。幾經(jīng)討價還價,鄭耿林同祝、朱二人商定:由鄭耿林牽頭,把駐馬店城市信用社7000萬元資金存入鄭州市合作銀行二里崗支行,鄭耿林的天皇實業(yè)有限公司支付月息2.6%的高利息,由鄭使用這筆存款。
不料,此款轉入二里崗合作銀行后,該行行長不愿意將7000萬元存款直接借給鄭耿林使用。行長盤算著,如此巨大的資金數(shù)額,放出去萬一有個閃失,他可擔當不起。如果真要用,需經(jīng)市融資中心調撥。無論鄭耿林怎樣好話講盡,行長就是不同意。
鄭耿林便找到何延朝。
此時何、鄭二人關系已日漸密切,何延朝心想款子是鄭耿林費盡周折從外地拉來的,用款順理成章,他決心要幫這個忙。
于是,1996年8月9日、9月17日以及1997年1月17日、3月25日,河南省融資中心鄭州辦事處經(jīng)理何延朝,分四次向二里崗合作銀行出具了四套加蓋了公章及本人私章的空白資金拆借合同書及委托書,將二里崗合作銀行拆借給資金市場的7000萬元資金,分數(shù)次劃入鄭耿林的公司賬戶。事畢,鄭耿林支付給二里崗合作銀行行長手續(xù)費210萬元。
鄭耿林收到這7000萬元之后,立即支付祝輝、朱瑞1500多萬元的高額利息,余下的5200萬元用于天皇公司的經(jīng)營活動。
1997年5月,為了進一步密切和何延朝的關系,鄭耿林提出兩個人合伙辦公司。兩人精心合謀后,便興辦了“鄭州廣通置業(yè)集團有限公司”,鄭任董事長,負責經(jīng)營管理,何雖然在公司沒有兼職,但私下里可以分紅取利。在資金融通方面他可以給鄭耿林大開綠燈。
盡管鄭耿林第一次從融資中心拆借的7000萬元資金遲遲償還不上,何延朝還是甘愿冒著風險,再次提供了蓋好印鑒的空白資金拆借合同及空白信箋,鄭耿林如愿以償?shù)氐玫搅说诙P大宗資金。
同年5月上旬的一天,駐馬店城市信用社向鄭耿林催討已經(jīng)到期的7000萬元借款,這時候鄭耿林卻無力歸還了。
于是,祝輝、朱瑞二人商議,索性再借給鄭耿林5200萬元,條件是必須用這筆錢歸還前次借款,還須支付2.8%的高息。
聽到這個消息,鄭耿林笑了,心想錢只要到了天皇公司賬上,就由不得你們了。
此時,鄭耿林與何延朝兩人剛剛籌辦了鄭州廣通置業(yè)集團有限公司,鄭耿林連夜見到何延朝,二人密謀至深夜。
幾天后,何延朝再次提供省融資中心鄭州辦事處的空白資金拆借合同書及空白信箋,祝輝、朱瑞填寫好合同書和委托書,直接劃到廣通置業(yè)集團有限公司4000萬元。巨款到手,鄭耿林從中拿出2500萬還了二里崗合作銀行,同時支付高息1270余萬元,最后手里只剩下220萬。
如此層層剝皮,鄭耿林不但不心疼,心中還暗自竊喜:這是牽住了何延朝、祝輝,還有二里崗合作銀行那個不識時務的行長的牛鼻子,把他們馴服得像一只只小羊羔,溫溫順順地跟著自己往前走。
天皇實業(yè)瘋狂投資
1996年8月,鄭耿林在徐州投資注冊了廣通農(nóng)副產(chǎn)品加工有限公司,他親自任法人代表,并指定一個姓李的人擔任經(jīng)理。
他首選徐州,是因為看中了豫東、蘇北和魯南廣闊富饒的大平原,可以在這里收集大量的農(nóng)副產(chǎn)品,就地加工裝箱,通過連云港口岸銷往韓國和日本。
主意打定,鄭耿林先后注入資金70萬美元及流動資金580萬元人民幣。錢到賬,他即刻在徐州經(jīng)濟開發(fā)區(qū)建造辦公樓,先預付前期工程款170多萬元,又花20萬元買了一輛桑塔納,還支付廣通國際大酒店前期籌備費用80多萬元。
那天,鄭耿林到徐州開發(fā)區(qū)視察公司情況,一幫人前呼后擁地圍著他轉,轉著轉著看見鄭耿林皺緊了眉頭。公司人員以為鄭董事長嫌他們大手大腳花超了錢,心里不高興了。想不到鄭董事長一開口就說:“前期工作搞得不錯,只是還沒有別墅,沒有我們自己的房子,外國客人來了住哪里?我來了住哪里?總不能住在野地里吧!”董事長都發(fā)話了,李經(jīng)理很快在開發(fā)區(qū)選好地皮,花70多萬元建造起三套別墅,專供鄭董事長和他的外國朋友到此享用。
誰知,徐州的廣通農(nóng)副產(chǎn)品公司經(jīng)營不到一年,便接連虧損400多萬,連公司的轎車也被人偷走了。資不抵債之時,鄭耿林忍痛割愛,下令賣掉那三套別墅:一套抵債給連云港富航船務有限公司,另兩套賣給他人,變賣款用于公司支付拖欠工人的工資、管理費等。
此時徐州的公司已經(jīng)山窮水盡,而他們還要應付一場官司,李經(jīng)理請示董事長,問下一步怎么辦。鄭耿林眼都不眨一下,指示道:“那就賣辦公樓吧!”一座耗資500萬元建起使用不到一年的大樓,以200萬元價格賣給了徐州碧螺山房地產(chǎn)開發(fā)公司。
徐州一仗打得鄭耿林慘敗而歸,但他心里卻不著急,因為他手中還有大筆的資金可用。
1997年4月,鄭耿林準備在汕頭市金園區(qū)投資注冊廣通經(jīng)濟發(fā)展有限公司。洽談投資意向時,鄭耿林向汕頭市有關部門吹噓:離家多年,好不容易在鄭州站穩(wěn)了腳跟,眼下是天皇實業(yè)集團公司董事長、鄭州市榮譽市民和市政協(xié)委員。手中掌管著數(shù)億元的資產(chǎn),擁有幾千名員工。
他喋喋不休地強調自己鄉(xiāng)音未改情系故里,對于家鄉(xiāng)開發(fā)建設事業(yè)牽掛已久。一席話直說得滿座的人贊嘆不已。
隨后,鄭耿林分幾次向汕頭龍輝經(jīng)濟發(fā)展公司匯款370萬元。在工程開工奠基儀式上,金園區(qū)有關部門組織了一支由10輛清一色的廣州本田組成的迎賓車隊,一路上浩浩蕩蕩,從機場把鄭耿林接到開工剪彩現(xiàn)場。
衣錦還鄉(xiāng),鄭耿林風光八面。隨從人員提醒他:“鄭總,還是穩(wěn)一點好,萬一再出現(xiàn)徐州那種情況,我們今后的日子就更不好過嘍。”鄭耿林卻慷慨而言:“那又有什么呢,權當是給家鄉(xiāng)修條路、挖個湖,建了個標志。”
此時,鄭耿林已從瘋狂的投資活動中找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良好感覺。
1997年7月,鄭耿林以鄭州的廣通置業(yè)集團有限公司的名義,拿出300萬元和另一家公司搞合作開發(fā)房地產(chǎn)。結果大樓建了一半,他便背信棄義,丟下半拉子工程撒手走人了。
此前,鄭耿林在鄭州花園路附近的關虎屯花104萬元購置了三套商品房。沙莎見老公賬面上日進斗金,胃口也大了,她對鄭耿林說:“關虎屯這地方環(huán)境不好,好比老虎關在籠子里一樣難受,你看,住在英協(xié)花園的人多神氣。”鄭耿林一口答應,好說,好說。
一個月后,鄭耿林花134萬元在英協(xié)花園給沙莎買了一套別墅。那天晚上,秋月融融,桂樹飄香,涼風習習,夫妻二人一起散步,沙莎一把摟住鄭耿林的腰:“你真是我的好老公,要啥給啥。”鄭耿林卻認起真來:“我可只要你一顆心啊!”
沒想到沙莎還不滿足,一天,她又對鄭耿林說:“我天天開著車到處游逛挺無聊的,也想辦個公司。”鄭耿林問:“你對什么有興趣呢?”沙莎說她想辦個娛樂城。
很快,廣通娛樂有限公司的牌子在鄭州市經(jīng)七路上打了出來。鄭耿林輕松地對沙莎道:“給你300萬,讓你玩兒個夠!”
手中有了巨額資金的鄭耿林,仿佛身上長了一對翅膀,想飛到哪里就飛到哪里,自由而不受約束。
一天晚上,鄭耿林從電視上看到,大連國際服裝節(jié)要開幕了。他心血來潮,要到大連開開眼界。一連數(shù)日,大連服裝節(jié)宏大的場面,青春靚麗的時裝模特,還有中山廣場道旁英姿勃發(fā)的女騎警,都深深地吸引了他。
時值大連掀起新一輪招商引資熱潮,熱情的大連人歡迎八方有識之士的到來。他們決心把這座北枕東北、南扼華東、東臨大洋的海濱城市建造成北方的香港。善于借風造勢的鄭耿林見此良機,決定在大連投資,瀟灑走一回。
1998年4月,鄭耿林通過大連朋友的引薦,投資注冊了大連廣通汽車貿(mào)易有限公司,一次性注入資金300萬元,法人代表是大連人于培新。鄭耿林的豪爽讓大連朋友感到興奮,而他在大連期間的奢侈放蕩又讓他們感到驚訝。
一天晚上,鄭耿林和幾個大連商人在歌舞廳里選三陪小姐。鄭耿林一連相看了六個歌廳小姐,一個也沒有看上眼,卻付給每個小姐小費5000元,3萬元小費付得連眼都不眨一下,看得大連的朋友目瞪口呆。
東瀛美夢破滅
鄭耿林像一個手持砍刀的屠夫,把從何延朝手中弄來的一億多元資金,一塊一塊地肢解下來。
1998年7月,鄭耿林沒有經(jīng)過實地考察,便貿(mào)然在香港投資成立了廣通香港投資集團有限公司,注入資金100萬美元。可笑的是錢投進去了,還拿不準做啥生意。搞來料加工,香港寸土寸金成本昂貴,算算劃不來。把加工廠設在深圳,他感到人地生疏辦事吃力。就這樣,100萬美元打了水漂。
忽然有朋友向他建議,如若把錢投到日本去,無論是搞汽車貿(mào)易還是農(nóng)副產(chǎn)品,肯定路子對頭生意看好。于是鄭耿林帶人匆匆飛抵日本。兩個月內,在日本走馬觀花地轉了一大圈,最后選定東京作為興辦實體的基地。
9月中旬,鄭耿林于東京投資注冊了廣通東京商業(yè)株式會社,先后注入資金200萬美元,在那里建了廠房、冷庫,購置了機器設備,主業(yè)是從事農(nóng)副產(chǎn)品加工。但是,鄭耿林根本不是那種矢志不渝干事業(yè)的人。冷庫建成后,業(yè)務尚未啟動,他便帶著在東京認識的小姐小森芳子回到了國內。
初識小森芳子,是在日本朋友宴請鄭耿林的一次酒會上。小森芳子聽說鄭先生是中國河南天皇公司的董事長,便靦腆地走上前,向他深深地鞠躬施禮,輕語曰:“這個商號聽起來好親近。”鄭耿林恰到好處地應道:“中日一衣帶水,本來就是友好鄰邦嘛!”從此,兩人來往頻繁。
一天,小森芳子流露出想到河南大學研修漢語的念頭,鄭耿林馬上說:“我太熟悉河南大學了。”他還吹噓自己是河南大學的在職研究生。小森芳子禁不住怦然心動,含笑說:“假若我能去開封讀書,那么,您就是我的學兄啦!”
在鄭耿林的熱心安排下,小森芳子開始了為期半年的現(xiàn)代漢語學習。一天,小森芳子不慎得了腸炎,鄭耿林便一日三餐地護理。有人好奇地問,這日本女孩子和你是什么關系?鄭耿林便撒謊說是他的日本親戚的一個表妹。
在鄭耿林的精心護理下,小森芳子很快痊愈。一個月光如水的晚上,小森芳子在校園東十齋的甬道旁,動情地對他說:林哥,待到明年四月,正是東京郊外櫻花開放的時節(jié),我的漢語學習也結業(yè)了,那時候,我要陪你去踏青,去欣賞櫻花林。另外,我的父親開辦了一家電器公司,很需要像你這樣能干的中國商人,你也可以到東京來發(fā)展實業(yè)。鄭耿林聽完這一番話,心情異常亢奮,頃刻間仿佛已置身于一片煙雨茫茫的櫻花園中。
但是好景不長,何延朝借款的事東窗事發(fā),猶如一聲驚雷炸開了平靜的湖面。
第一次幫鄭耿林運作資金,何延朝確實感到有些為難,因為平時業(yè)務往來中,他總是按規(guī)定按程序謹小慎微地處理業(yè)務,而此時要他冒這么大風險,就有些猶豫了。但他經(jīng)不住鄭耿林的軟磨硬纏,再加上巨大利益的誘惑,反復權衡,便抱著僥幸的心理試一試。有了第一次,此后便越發(fā)不可收拾了。
1998年5月,何延朝因涉嫌窩贓罪被鄭州市公安局監(jiān)視居住,同年6月8日被取保候審。
取保候審期間,他悄悄咨詢了一位律師,律師告訴他,這是明顯的違法犯罪行為。何延朝是個沒有經(jīng)受過挫折的人,越想越覺事態(tài)嚴重,為了能夠爭取寬大處理,他寫了投案自首書,并于1998年10月13日主動走進鄭州市金融系統(tǒng)紀律檢查部門投案自首。次日,何延朝被刑事拘留。11月11日,何延朝因涉嫌非法出具金融票證罪被逮捕。
何延朝出事以后,鄭耿林立即意識到,危險就在眼前,鄭州肯定是呆不下去了,可是又往哪里逃呢?逃出境外,在正常環(huán)境下很容易,然而此時警察肯定已經(jīng)在機場布下了口袋,就等著他往里面鉆哩。回汕頭?那里有幾個鐵桿弟兄,都在要害部門供職,人頭熟,耳目多,容易藏身。
左思右想,鄭耿林打定主意,先回家探望老娘,給她丟下些錢,然后再到上海去。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在一個深秋的傍晚,鄭耿林告別了家小,匆匆忙忙地離開了鄭州。
告別了太太和兒子,鄭耿林又惦念起在河南大學的小森芳子。可是時間緊迫,在南下的列車上他同小森芳子通了電話,說出差回來以后再到開封去探望她。
夜鷹行動
1999年7月10日,鄭州市人民檢察院反貪局接到了本院起訴處轉來何延朝、鄭耿林涉嫌挪用公款的案件。
這天上午,謝紅星副檢察長把偵查二處李副處長叫到辦公室說:“你們先看看材料,隨后向我匯報。”
謝紅星是一位才思敏捷、辦事果斷的高級檢察官。他曾當過多年的反貪局局長,親自參與指揮偵辦了鄭州多起經(jīng)濟大要案,謝紅星對即將來臨的戰(zhàn)斗充滿著信心。
7月11日,李副處長和檢察官賈根林、寇文斌來到市二七路的一個銀行招待所,與起訴處的案件承辦人辦理了案件交接手續(xù)。
大家一道分析案情,認為何延朝利用職務之便,先后數(shù)次向鄭耿林的天皇實業(yè)公司出具加蓋公章及其本人私章的空白資金拆借合同和委托書,將1.22億元公款直接劃到鄭耿林私人公司的賬戶上,從事經(jīng)營性活動,顯然是構成了挪用公款罪。鄭耿林多次與何延朝密謀策劃,已構成挪用公款的共犯。
7月26日,市檢察院反貪局對犯罪嫌疑人何延朝、鄭耿林以挪用公款罪立案偵查。上午11時,謝紅星召來反貪局副局長司長憲和王衛(wèi)靖制定偵查方案。他介紹說,這案子的特點是案值大,案情復雜,是一鍋夾生飯,客觀上給下一步的偵查工作帶來很大困難。
司長憲分析道:“何延朝投案自首,鄭耿林秘密逃走,這一明一暗兩種現(xiàn)象,導致了本案的特殊性和復雜性。”王衛(wèi)靖建議:“應該動員全局的力量,從各偵查處抽調骨干,組成材料、抓捕、訊問幾個小組,環(huán)環(huán)相扣,才能保證上案質量。”
謝紅星聽完兩位副局長的分析和建議,決定成立案件指揮部,司長憲負責抓捕組,王衛(wèi)靖負責材料組,案件主辦人是主偵檢察官賈根林。
接下來的數(shù)日,抓捕小組在鄭耿林可能出沒的地方蹲點守候明察暗訪,結果收效甚微。
見民警們有些急躁,謝紅星卻成竹在胸:“不要著急,他人在暗處,你不動他不會動,你動他才動,我們要在運動中摸索他活動的規(guī)律。”
8月上旬的一天,主偵檢察官賈根林向指揮部匯報:根據(jù)數(shù)日來的外圍排查,鄭耿林出逃前經(jīng)常使用的轎車有寶馬豫A81188、奔馳豫A39098、凌志豫A38388,另外還有兩輛桑塔納時代超人。鄭耿林的老婆沙莎有一輛豐田賽車,經(jīng)常停放在經(jīng)七路的廣通娛樂城和位于市博物館附近的一個地方。
沙莎是個重要知情人。司長憲副局長分析,拿她很容易,但眼下證據(jù)材料相對薄弱,與其打草驚蛇,不如欲擒故縱。
沙莎像一個夜游的精靈,開著鵝黃色的精美賽車,一會兒奔東郊,一會兒奔西郊,不是去舞廳,就是進酒樓,民警們盯緊了惟恐她有所察覺,疏遠了又擔心失去目標,如此折騰了好久。
難得一個涼爽的夏夜,綠城廣場五光十色,游人如織。入夏以來,由市宣傳、文化部門組織的廣場文化月活動,給消夏的市民們送上了豐富多彩的文化晚餐。
綠城廣場一角,枝繁葉茂的桂樹旁邊,謝紅星在悠閑地散步。下班后,他沒呆在辦公室,也沒有回家。他要靜下心來,細細思考下一步的行動方案。鄭耿林案子進展不暢,這讓他食不甘味。
很快,他又驅車趕回辦公室,分別撥通了兩個電話:一個是打給市公安局四處楊支隊長的,另一個打給了市安全局的靳處長。楊、靳二位都是省公安、安全系統(tǒng)赫赫有名的偵查專家,又是謝紅星的老朋友,所以,他說話用不著繞彎子,開門見山地請他們對這個案子予以配合。
謝紅星雖然年輕,卻是個老公安了。他是一位烈士的后代,出生于書香門第。抗日戰(zhàn)爭時期,在豫東戰(zhàn)場上,他的爺爺為掩護新四軍主力東進而慘死在日軍屠刀之下。謝紅星的父親是個紅色秀才,50年代曾兩任中共商丘地委和開封地委的宣傳部長。謝紅星長大后,下過鄉(xiāng),當過兵,轉業(yè)到市公安局干了12年,26歲就當上了主管技術偵查的副處長。
1989年初,鄭州市成立了一個查處大要案的辦公室,地點設在市檢察院。在一次大要案分析研究會議上,謝紅星針對八個問題提出了四條建議,針針見血,打破了案件徘徊不前的局面。當時的鄭州市檢察院檢察長羅輯眼前一亮,找到市委書記說:“這個人我早晚要定了!”
不久,謝紅星被調入市檢察院,開始了他的檢察官生涯。
1999年8月6日下午,市公安局向專案組李副處長反饋消息,說一個30歲左右的女子,常把電話打到鄭耿林在關虎屯的住處。那女人在電話中說:“媽,那里不要住了,你搬到這邊來吧!”李副處長意識到,打電話的女人很可能就是沙莎。鄭耿林出走以后,沙莎帶著5歲的小男孩挺寂寞的,便想把母親接到關虎屯那套豪宅做伴。李副處長分析,沙莎突然要搬家,肯定有問題。
下午下班前,賈根林滿身汗水地趕回指揮部,偵查員們已查清了那部固定電話位于嵩山路西側的市圖書館家屬院,和專案組掌握的鄭耿林戶籍從關虎屯遷到此處的情況完全吻合。
當天傍晚,李副處長悄悄潛入圖書館家屬院觀察地形。東張西望之時,一個納涼的老太太忽然問:“你是干嗎的,是找人還是撿廢品的?”他急中生智隨口說道:“大娘,俺在城里收廢品有幾年了,今兒到這轉轉。不瞞你說,俺還有個姓沙的遠房親戚住在這一帶,我這身打扮讓她看見挺寒酸的。”李副處長穿得土里土氣,想不到這身裝束這天倒派上了用場。老太太熱情地往上一指,告訴他中間門洞六樓東戶,住著一家姓沙的,戶主叫沙菁。
李副處長看到,這棟單獨的家屬樓北面是尚未竣工的市圖書館大樓,南面有一片約兩畝多的空地,家屬樓向東距嵩山路約200米遠。他隨手從地上撿起一些舊報紙,裝模作樣地離開家屬院。
晚上9點鐘,司長憲副局長和李副處長率專案組民警靠近圖書館家屬樓。兩名民警登上未竣工的圖書館大樓平臺,另兩名民警開車到家屬樓,與家屬院的幾輛車混放在一起,車頭正對著中間門洞。司長憲和其他人員駕車在嵩山路附近接應,一旦得到沙莎外出的消息,立即跟蹤。
這一天,是綠城鄭州入夏以來氣溫最高的一天,白天燥熱,夜間悶熱。辦案人員苦熬一夜,沙莎今夜卻是出奇地安分,六樓東頭窗戶的燈光亮到10點鐘就熄滅了。黎明時分,一幫民警疲憊地撤了下來。
8月8日晚,沙莎終于出來了。他們一路跟蹤,見沙莎那輛豐田賽車七拐八繞,最后在航海北街二七工商分局的一棟家屬樓前停下了,看來她今夜有約會。只見她打開手機,用暗語對一個男人說:“咱去醫(yī)院看病吧?”那男的柔聲柔氣地問:“需要注射還是用什么藥?”沙莎撒嬌地逗他:“隨你的便,今晚上我讓你開開心。”說著就上了樓。
這下子可苦了在樓下等候的民警們。凌晨4點鐘,他們才看見那男的和沙莎手拉著手走出樓門洞,兩個人鉆進那輛豐田賽車,照原路返回。車到圖書館家屬院門口,沙莎下車回家,男子開車駛向城東區(qū)公安分局家屬院。辦案人員一路追來,堵住車門詳細盤問,得知他是區(qū)公安分局的民警。原來這民警是沙莎的情人,趁著鄭耿林不在,他便乘虛而入。情人只顧逢場作戲,問及鄭耿林的下落,他說確實不曉得。
8月中旬的一天,從市公安局傳來信息,有一名男子打電話到沙莎家,叫她帶上孩子去看他。李副處長心想,這個女人接觸的男人真多,怎么又冒出一個男的來?指揮部迫切要找的男子是鄭耿林,因而只要是男性,他們就不能掉以輕心。他立即將這一情況報告給謝紅星。
為加強警力,市公安局四處民警路楊和孫永濤奉命前來協(xié)助行動。當日下午3點許,沙莎帶著5歲的兒子駕車駛出圖書館家屬院,順嵩山路向北開去。莫非魚兒要上鉤?民警們個個心中暗喜,他們分析著,沙莎可能向南走,可是一路跟蹤,沙莎那輛轎車卻越過黃河公路大橋,向新鄉(xiāng)市急馳而去,原來她是帶孩子去新鄉(xiāng)監(jiān)獄探視她哥哥的。
反貪局的民警們乘興而去,失望而歸。
沙莎是個花錢似流水的女人,沒有錢一天也活不下去,鄭耿林又在東躲西藏,沙莎急在心頭,便打電話向鄭耿林要錢。鄭耿林此時正在北京,他訴苦道:“哎呀,有一個北京女孩纏上我了,說是懷了孕,開口就要50萬,這個時候我往哪里去弄錢呢?”沙莎心里罵:活該!鄭耿林卻又告訴沙莎,他正在辦護照。
8月中旬,司長憲和檢察官張金鎖一行幾人火速趕赴北京,幾經(jīng)排查,也沒能搜捕到鄭耿林的影子。
已經(jīng)是8月末了,早秋的氣息悄然而至。圖書館家屬院北面,片片青竹疏影搖曳,棵棵楓樹紅葉漸染。這天中午,沙老太太正在午睡,忽然間客廳電話響了,老人抓起電話一聽,扭頭向臥室喊道:“沙莎,是阿權的電話。”沙莎接過電話問:“你還好嗎?”那人說:“你要照看好孩子和媽媽,我正在給你們辦出國護照。還有,你去見一下區(qū)檢察院的栗科長,他會告訴你一些有價值的東西。”沙莎不住地點頭。

鄭耿林的乳名叫阿權,這個時候他正在廣東饒平縣老家游蕩。
事不宜遲。謝紅星望著征塵未洗剛剛歸來的司長憲,說:“要不先休息兩天再南下去廣東?”司長憲說:“北京白跑一趟,這口氣還沒地方出,哪有心思休息。”正當司長憲剛要去饒平時,忽然有消息說,鄭耿林在上海出現(xiàn)了。于是他們退掉了飛往廣州的機票,匆匆踏上了飛往上海的行程。
在上海邊防局虹橋機場武警的大力協(xié)助下,司長憲他們發(fā)現(xiàn)鄭耿林曾在此出沒過,不但有護照,還有香港居留證。細一查訪,他卻去了江蘇常州市。于是他們馬不停蹄地奔往常州,不料常州也撲空,遂輾轉于9月21日抵達廣東饒平縣。
饒平是一個臨江傍海的小縣城,南國風情味很濃,幾個北方大漢走在大街上很是顯眼。次日上午,司長憲派兩名檢察官來到當?shù)赜嘘P部門請求協(xié)助排查。讓人費解的是,他們的態(tài)度模棱兩可。于是司長憲又走進縣檢察院某局長的辦公室。結果,這個局長又以他們所帶手續(xù)不全為理由拒絕配合。
事后他們才得知,鄭耿林在家鄉(xiāng)多年來精心編織了一張關系網(wǎng),有多層保護傘,此時見了功效。
上海、廣東饒平出手不順,司長憲等人只得忍了再忍。經(jīng)請示檢察長,一行人撤了回來。
9月25日,司長憲再次率隊奔赴上海。他們來到上海市公安局外事部門,細細一查,發(fā)現(xiàn)鄭耿林于一個星期前在一家大酒店住過,看來,他人沒走遠。這時,專案指揮部又發(fā)現(xiàn)一個專門做假護照買賣的老板與鄭耿林聯(lián)系頻繁。
“克隆”票據(jù)詐騙錢財
鄭耿林悄悄潛回廣東汕頭饒平縣老家,見過老母親后,轉程到了福州市。在福州,他見到了昔日生意場上的朋友張慶章。張慶章五十來歲,為人圓滑,是福州一帶出了名的“蛇頭”,專門干偽造護照、組織走私偷渡之類的勾當,兩個人不同行但同路。鄭耿林向他訴說了目前的處境。張慶章顯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勸他說:“看來生意場上,你還是嫩了些。這樣吧,你若不嫌屈尊,就跟著我干吧,一年搞它100萬小菜一碟嘍!”
鄭耿林雖然不熟悉這個行當,但深知風險大,自己又是個負案在身的人,日后行事更要謹慎,才能盼到東山再起的那一天,于是他撒了一個謊:“感謝大哥的一片好意,我在上海還有一筆貨款需要追討,等手頭有了本錢,立馬投奔你門下來。”
1999年初,鄭耿林從福州來到上海——他想起了上海的朋友倪高崗。
倪高崗是專門做假票證的行家里手。1999年6月,兩人閑聊時,鄭問高用什么辦法可以套取資金,倪高崗說,只要有真的銀行承兌匯票復印件,就可以“克隆”出銀行承兌匯票,經(jīng)過這種方式造出來的匯票,還可以通過銀行查詢直接貼現(xiàn)。倪高崗提醒他,關鍵的環(huán)節(jié)是銀行得有可靠的人。
鄭耿林聽得出了神,猛然間想到了河南興亞貿(mào)易實業(yè)有限公司的經(jīng)理張海潮,其妻匡偉章是中國人民銀行鄭州中心支行營業(yè)部的工作人員,只要做通她的工作,“克隆”承兌匯票之事并不算難。
張海潮與鄭耿林是多年的好朋友,兩個人都是鄭州工商界有頭有臉的人物,平日里兩人過往甚密。鄭耿林立即打電話給張海潮,說有一筆重要的生意可做,請他務必到上海面談。
在上海新錦江飯店的套房內,鄭耿林寒暄道:“最近,你老兄的生意怎么樣啊?”張海潮說:“鄭老弟的天皇生意不景氣,我的興業(yè)公司也好不到哪兒,鄭州的警察到處在尋找你,你還敢從上海打電話給我,膽子也真夠大啦。”鄭耿林炫耀:“我有六本境外護照,有三個身份證,還有三組手機號碼,鄭州警察那兩手,我早就領教過了,就是叫河南的檢察官和警察聯(lián)手上,我也不害怕。再說,張老兄是個為朋友寧可賣老婆也不傷義氣的人,我擔心個啥!”
說到正題上,兩個人密謀后分了工:張海潮說服妻子匡偉章提供銀行承兌匯票復印件;鄭耿林負責找人“克隆”匯票和貼現(xiàn)。張海潮當即打電話給老婆匡偉章,要她無論如何也得幫這個忙。
8月初的一天中午,同事們都下班走了,營業(yè)部只留下匡偉章一個人。丈夫托她辦的事兒,她遲遲未敢動手,竊取銀行匯票,搞不好可是掉腦袋的事兒。匡偉章是個謹慎小心的女人。如今丈夫非要她做這種擔驚受怕的事,她接受不了,連著兩個晚上做噩夢,夢中撞見的都是警察。但是她深愛著丈夫,不希望他不高興,思前想后,匡偉章作出了一個僥幸卻又是致命的選擇:他們要的是匯票復印件,我把原件處理妥當不就行了嗎?
畢竟是做賊心虛。匡偉章關好房門,緊張地推窗探視一下,迅速從營業(yè)部柜臺內取出兩張銀行匯票,細看一下,票面金額分別為200萬元和300萬元。她剛剛把匯票復印完放入保險柜內,忽然有人推門進來了,一個同事見她臉色煞白,急忙關切地問:“匡姐你怎么啦,要不我陪你去醫(yī)院?”匡偉章急忙說:“不不,我血壓低,老毛病,剛才上樓太急了。”
當日下午,匡偉章將匯票復印件悄悄帶出銀行營業(yè)部,傳真到上海新錦江飯店。鄭耿林對身旁的上海朋友夏為峪說:“你去核對一下。”夏為峪是專門吃這碗飯的,他一直無正當職業(yè)。
夏為峪從新錦江飯店商務中心取回復印件,立即用手機分別給鄭州和三門峽市打電話核實出票行,這兩家銀行回復均屬實。鄭耿林、張海潮大喜過望,不過兩個人細辨匯票復印件,發(fā)現(xiàn)傳真件比較模糊,張海潮再次電話告訴匡偉章:“麻煩你把那兩份東西親自送過來吧。”
倪高崗很快將鄭、張交給他的匯票復印件“克隆”制作好,鄭耿林仔細辨認,和真的一模一樣。此時,夏為峪也找人私刻了“武漢市三泰工貿(mào)有限責任公司”財務專用章及化名“鄧超”私章各一枚,并且在假匯票背書處蓋上假印鑒。
至此,假銀行承兌匯票全部制作好。
鄭耿林便忙著物色貼現(xiàn)對象,他很快聯(lián)系上廣東饒平縣“寶昌金屬材料有限公司”的吳經(jīng)理,吳經(jīng)理正準備從江西省冶金工業(yè)總公司廣州分公司購買鋼材,就將這兩張匯票作為貨款貼現(xiàn)支付。這樣,鄭耿林奇跡般地通過貼現(xiàn)得款500萬元。
詐騙得手以后,鄭耿林先是償還了140萬元的欠款,接著又以張海潮的名義在上海存了50萬元,然后將余款秘密就地存入上海數(shù)家銀行。
時光荏苒,冬去春來,繁華的國際大都市上海春機初露,躲在浦東新區(qū)鹿丹花園的鄭耿林、張海潮正在興奮之際,忽然從鄭州傳來消息,匡偉章出事了。
原來,匡偉章在兩張匯票上做了手腳以后,終日忐忑不安,似乎總有若即若離的魔影圍繞著她。匡偉章神情的細微變化,引起了銀行有關部門的注意。聯(lián)系到前段時間有身份不明的人查詢核實出票行的事,銀行對匡偉章掌管的匯票秘密地逐一進行辨析,發(fā)現(xiàn)其中兩張有壓擠痕跡。一個周末的下午,銀行有關部門負責人同她進行了一次意味深長的談話。
一個春雨霏霏的夜晚,孤燈之下,匡偉章陷入了沉思。
匡偉章是全市金融系統(tǒng)小有名氣的才女,也是一個熱愛生活的都市女人。在前一年春天的“綠城廣場文化月”活動中,金融系統(tǒng)組隊參賽,匡偉章表演了古典單人舞“春江花月夜”,優(yōu)美的舞姿伴著悠揚的音樂,把一個艷若春花、冷若冰霜的孤寂美人生動地展現(xiàn)在大家面前。可惜這股才氣如今被邪氣籠罩著,她不幸誤入了張海潮和鄭耿林壘就的一座迷宮。
2000年3月14日,匡偉章主動走進公安機關投案自首。
檢察官兵臨鹿丹花園
初秋的晚上,涼風習習,皓月當空。富麗堂皇的民航大酒店霓虹閃爍,流光溢彩。李副處長獨自坐在大廳靠窗的米黃色真皮沙發(fā)上,像是在等候客人。
指揮部得到消息,區(qū)檢察院的那個栗科長今晚要同沙莎見面。謝紅星安排李副處長搶先一步前來布控。對于姓栗的,李副處長不僅認識,而且非常了解,他精明能干,在全市檢察系統(tǒng)很有名氣。不過人非草木,工作八小時以外誰沒有個社交活動?不曉得鄭耿林夫婦何時攀上了姓栗的這棵大樹。
一輛藍色轎車緩緩在酒店門前停下,李副處長看見沙莎和孩子先下了車,栗科長左手拿著一束嬌艷欲滴的玫瑰花,右手撫摸著小男孩的頭,儼然一個幸福的三口之家。隔著落地玻璃窗,李副處長把一切看得清清楚楚,他起身往大廳售票口走去,佯裝是買機票的。可是已經(jīng)晚了,栗科長前腳剛踏入大廳,就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四目相對,兩個人寒暄了幾句,李副處長說后天要出差,他是提前來訂票的。此時等候在樓梯臺階上的沙莎,向他投來一絲狐疑的目光。
此后的兩天,公安等部門反饋的信息斷了鏈。沙莎顯然被“高人”指點過了,那些日子她深居簡出,也不與外界聯(lián)系,專案組蹲點守候,一無所獲。
李副處長很懊喪,民警們更是牢騷滿腹,說眼看到手的野鴨飛走了,埋怨李副處長把事情辦砸了,還咋能指揮別人。
話傳到謝紅星那里,他召集專案組全體成員開會,批評道:“話怎么能這樣講呢?如果難度不大,這案件會交給你們去辦?如果一帆風順,還需我親自來指揮嗎?千萬不能泄氣呀,抓到了鄭耿林,我給你們報功,工作中出現(xiàn)挫折,責任全部歸我。”一番話說得大家心里沒了火氣。
1999年10月中旬某天凌晨1點鐘,一陣急促的手機鈴聲驚醒了剛剛入睡的李副處長。他立即意識到,公安人員在這個時候突然來電話,必有重要情況,于是他屏聲靜氣地一邊聽,一邊記錄,惟恐漏掉一個字。
原來鄭耿林家后院起火。
鄭耿林在上海至福州一帶游蕩,經(jīng)濟上沒少得到張慶章的資助,漸漸地,他萌發(fā)一個念頭,待手里有了本錢,就跟張慶章學做幾筆偷渡大買賣。張的財大氣粗讓他驚嘆不已,為了討好張慶章,鄭耿林忽然記起一個人來——鄭州的一個靚妹宋暉。他心想寄人籬下,投桃報李,人之常情,于是一個電話把宋暉叫到了福州,把她拱手送給了張慶章。
一日,鄭、張、宋三人閑聊時,宋暉無意間說漏了嘴:“阿權哥,你在外面提心吊膽地混日子,莎姐在鄭州玩得也挺累的。”鄭耿林本來對年輕漂亮的老婆就有點放心不下,再聽人這么一說,眉毛忽地便豎起來了,抓起電話打到了鄭州,訓斥沙莎:“你娘的,我把那么多錢交給你,你卻在外面養(yǎng)男人,回去再和你算賬!我非安排人宰了那個小子。”沙莎被罵得狗血噴頭,就一個電話打到福州宋暉住的復興賓館,罵宋暉真不夠意思,怎么把她的隱私給抖了出來,吃醋也不看看對象。
也就在這幾個月內,專案組經(jīng)過艱苦的排查取證、守候,收集了數(shù)條有關鄭耿林和沙莎聯(lián)系的信息,基本上劃定了鄭耿林可能隱蔽的十幾處地方。
檢察官們一掃連日來低迷的情緒,個個顯得興奮不已。
待大家興奮過后,謝紅星發(fā)話了:“下一步要做出向北京、大連行動的姿態(tài),另一面要組建精干抓捕小組,直取廣東饒平,然后迂回福州,這叫聲東擊西,虛實相濟。”他轉過臉把目光落在偵查一處曹清林副處長身上。
1999年10月10日,鄭州市人民檢察院反貪局偵查一處副處長曹清林,市公安局民警路楊、孫勇濤及人民銀行的老陳一行四人到達廣州。11日上午,曹清林來到廣東省公安廳,找到了老戰(zhàn)友龍水波處長。
原來十多年前,他們同是南海艦隊的水兵,都曾經(jīng)歷過南沙群島軍旅歲月的洗禮,戰(zhàn)友相見格外親切。
當天晚上,兩個人訴說不盡離別之情。龍水波道:“你是了解我的,在部隊十幾年,我當過管理員,任過團參謀,可從來沒帶‘長’,回到地方后竟當上了省公安廳的處長。”曹副處長鼓勵他:“這叫大器晚成,今后你還會進步的。”待他講明來意,龍?zhí)庨L表示一定全力支持他們的抓捕行動,當即電話通知汕頭公安部門予以配合。
廣東警方提供了有關的詳細情況。由此曹清林認為,鄭耿林的主要活動范圍就在上海和福州。兵貴神速,機不可失,曹清林當機立斷,到福州去!
當天下午,曹清林等人飛抵福州,住進復興賓館。12日上午,在福州市公安機關的協(xié)助下,初步了解到復興賓館511房間是福州人張慶章的長期包房,包房內還住著一個叫宋暉的鄭州女子。
14日,曹清林進一步弄清了張慶章的身份,他原來是福州一帶的一個“蛇頭”,其岳父乃是泰國的一個大“蛇頭”。15日晚,曹清林得到一個讓人意外又讓人驚喜的消息:張慶章近日準備將三本假護照送到上海。張慶章還特意叮囑制作人,一定要保密,要保證護照的制作質量。抓捕組分析,這三本護照究竟是為誰制作的呢?里面該不會有鄭耿林的吧?
深夜時分,曹清林苦苦地思索著,預測著成功帶來的喜悅與失敗造成的失望。時至今日,福州警方已經(jīng)協(xié)助偵查了三天三夜,兩個年輕的值班警察熬得兩眼通紅,可得來的信息與抓捕組的期望值卻相差甚遠。這時候,福州公安的同志建議,與其被動等待,不如主動收網(wǎng),以販賣假護照之嫌對張慶章進行突審,迫使他供出鄭耿林的下落。這個建議不無道理,但曹清林心里明白,配合行動的同志顯然有點著急了,這話又不好意思明講,他就耐心地解釋:就假護照而言,我們只了解供方情況,需方到底是不是鄭耿林,眼下仍是迷霧一團,如若張慶章死不承認,又沒有其他證據(jù)印證,勢必造成被動局面。他說,張、鄭兩個人聯(lián)系頻繁,張慶章極有可能給鄭耿林趕制了護照,鄭有可能想潛逃出境,控制住張慶章,就算是套住了鄭耿林。
最后他們達成共識,曹清林當即分了工:路楊和老陳配合福州警方的同志行動,留下來繼續(xù)觀察511房間,他和孫勇濤先期趕往上海布控接應。
巧極了,曹清林剛到上海,廣東省公安廳的龍水波處長正好到上海開會。有滬、穗兩地警方的大力支持,他充滿了信心。
10月20日,守候福州的路楊發(fā)來消息,說張慶章乘下午5點鐘的飛機出發(fā)。上海這里,警方早已備好一輛桑塔納警車和兩輛摩托車配合行動。曹問上海的公安兄弟:“怎么還需要摩托車護送?”上海的同志笑著解釋:萬一“客人”鉆進胡同,或者遇上堵車,汽車無法行走,摩托車作用就大了!
張慶章出了虹橋機場,警惕地環(huán)顧左右,沒發(fā)現(xiàn)什么異常,便鉆進一輛轎車,風馳電掣般向市區(qū)奔去,當天住進番禺路漢森大酒店317房間。一路跟蹤的路楊和老陳,也同一時間趕來了。
兩路戰(zhàn)友重逢,四個人都很興奮。路楊一邊擦去額頭的汗珠,一邊對曹清林小聲說:“張慶章這個人鬼得很,在福州機場我差點被他甩掉。”說罷他走向總臺,登記下316、318兩個房間。
曹清林看看路楊,又望望孫勇濤,他對兩名公安民警在這次行動中的密切合作,打心里充滿了感激之情。路楊機敏干練,是市公安局優(yōu)秀的青年警察,25歲的小伙子,正與女朋友處于熱戀之中,可是為了配合檢察機關的這次行動,臨行前他連告訴她一聲都沒有來得及。
每當行動結束夜闌人靜之時,路楊便拿出那張隨身攜帶的照片在臺燈下細琢磨:自己悄沒聲一走好多天,她會怎么想?
孫勇濤比路楊大三歲,豪爽的性格使他多了幾分成熟警官的陽剛之氣。他“五·一”才結婚,“十·一”之前就隨抓捕組天南海北地奔波著。他本來煙癮挺大的,如今有了小家庭,為了愛妻和未來孩子的健康,把煙也戒掉了。
大約兩個小時后,趁張慶章出去吃飯的空隙,辦案人員在上海公安民警配合下進屋搜查,折騰了一陣子,卻沒有發(fā)現(xiàn)要找的東西。幾個人有點兒失望,這姓張的又在耍什么花招?
晚上9點鐘,他們得到消息,張慶章讓人第二天上午把護照送給他。原來,狡猾的“蛇頭”擔心攜護照乘飛機有閃失,故留了一手。
送護照的是兩個扮相妖冶的湘妹子。10月22日上午9點,張慶章親自到上海火車站迎接她們。月臺上,他喜氣滿面,因為只要這筆生意做成,便有數(shù)十萬元的款子裝進腰包。
從福州開來的列車緩緩停穩(wěn),兩名女子跳下車,一左一右與張慶章纏在一起。張慶章把她們推開,低語道:“什么場合,還敢耍?”下午,張慶章殷勤地陪兩個女子逛了南京路,又從中百一店一直轉悠到外灘。在中百一店,兩個湖南女子千挑萬選,拼命地購買各自心愛的衣物,張慶章去結賬,一共花了一萬多元,他連眼都不眨。不遠處的孫勇濤見狀氣不過,對曹清林說:“咱也給老婆買一件。”他進去轉了一圈,拿著一個布老虎出來了,曹問:“多少錢?”孫勇濤笑道:“80塊,拿回家為孩子備用。”
夜幕很快降臨,處在極度興奮中的一男二女絲毫沒有察覺,一張密布的大網(wǎng)已快將他們罩住。看著姓張的和湘妹子那股熱乎勁,抓捕組的民警們在心里嘀咕:“看來這些人也不是啥好玩意兒。”
23日,317房間一天沒開門,張慶章和兩個湘妹子愛得死去活來。晚上10點鐘,遠在鄭州指揮部的司長憲在電話中問曹清林:“老伙計,進展如何?”曹清林回答:“還沒發(fā)現(xiàn)目標露面,10分鐘以前,張慶章約一個叫阿權的人明天晚上到上海喝咖啡……”
司長憲興奮地打斷他的話,阿權就是鄭耿林啊!
入夜,黃浦江兩岸流光溢彩,東方明珠直插蒼穹,迷人的夜上海處處透露出東方的神韻。10月24日晚,潛伏多日的河南天皇公司董事長鄭耿林終于浮出水面。當夜,他從無錫專程趕回上海,在位于浦東陸家嘴附近的一間咖啡屋,與“蛇頭”張慶章見面了。
此時此刻,就在鹿丹花園鄭耿林租居的一套別墅內,他老家來的一名公安局副局長和一個刑偵隊長正在悠閑地看電視,他們在等著鄭耿林回來。鄭耿林從無錫回上海途中就告訴他們:“莫著急,我先見見張老大,回鹿丹花園給哥們兒一個大大的驚喜。”
在咖啡屋的另一張臺旁,辦案人員要了幾杯咖啡,幾個人漫不經(jīng)心地品味著,用眼睛的余光密切地注視著不遠處的咖啡桌。曹清林發(fā)現(xiàn),那桌上除了張慶章、兩個湘妹子和鄭耿林以外,還有一個北方男子,他覺得挺眼熟,卻想不起來。原來此人正是河南興亞貿(mào)易公司總經(jīng)理張海潮。自從他“克隆”假銀行匯票事情敗露以后,也逃了出來,與鄭耿林廝混在一起。
正當鄭耿林一幫子人在吧臺結賬時,曹清林等人圍了上來。上海市公安局一位民警拍著鄭耿林的肩膀說:“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叫王書軍。”鄭耿林馬上辯解說:“你看錯人了,我叫鄭耿林。”曹清林樂了,向他出示證件,說道:“鄭州天皇、廣通公司的鄭董事長,久違了。”鄭耿林苦笑著點點頭,心里全明白了。
立即搜查張慶章住處,發(fā)現(xiàn)有轉賬支票、現(xiàn)金共200多萬元。專案抓捕組正欲撤離房間,姓張的突然嚷道:“糟啦,我那塊價值50萬元的滿天星手表,還有那條1萬多元的腰帶怎么不見了喲!”一位警察接過話茬兒:“記得好清楚喲,可惜這場戲演得不是時候。”
抓捕組在上海公安同志的強力配合下,急速出擊鹿丹花園。聽見有人敲門,鄭耿林的兩個鐵哥們兒走出客廳,猛然看見這么多生面孔,均大吃一驚。上海的公安同志提醒道:“識相點兒,今天我們是同行不同路。”
抓捕組剛剛撤出鹿丹花園,留守漢森大酒店的民警傳來消息,說又來了一個女的。原來張慶章的小情人宋暉從福州一路趕到上海,怎么聯(lián)系,張慶章也不出來,“癡情”的宋暉就坐在317房間外面苦等。曹清林說:“那就把她帶過來吧!”
抓捕組就要離開上海了,看著吃空了的三個空方便面箱子,曹清林忍不住鼻子一陣發(fā)酸,他對路楊和孫勇濤說:“弟兄們,真想陪你們上趟東方明珠開開眼界啊!”
1999年10月26日,犯罪嫌疑人鄭耿林、張海潮被從上海押解回鄭州。是役,上海、河南、廣東、福州警方,協(xié)助鄭州檢察官們將潛逃近一年的鄭耿林捕獲,同時意外地將公安部門通緝的在逃犯張海潮收入網(wǎng)中。
鄭耿林節(jié)節(jié)敗退
10月27日,鄭耿林被轉送到滎陽市看守所羈押。主偵檢察官賈根林是本案承辦人,所以,早早地和民警寇文斌在滎陽等候。
和鄭耿林交手,賈根林最擔心的有兩點:一是出現(xiàn)“零口供”和口供的推否,再一點就是擔心出現(xiàn)意外。這兩種可能性無論哪一種發(fā)生,他賈根林都擔當不起。畢竟這案子太大,而抓捕鄭耿林又頗費周折。因而提審前,他早已把鄭的生活習慣了解得一清二楚。
10月27日下午4時20分,賈根林第一次提審鄭耿林。一看他那捉摸不定的神色,賈心里就明白了幾分。先是給他講政策,告知他作為犯罪嫌疑人應有的權利:辦案人如果有侵權行為可以控告;可以要求回避;可以聘請律師;可以申請取保候審;可以拒絕回答與本案無關的問題;有取得賠償?shù)臋嗬`嵐⒘朱o靜地聽著,就是不說話。雙方相持了近三個小時,他煙癮上來了,張口要煙吸。賈根林甩給他一盒三五牌香煙,說:“今天就談到這兒,抽煙可不能影響考慮問題啊!”親切的話語讓鄭耿林感到心里寬松了許多。
賈根林接著漫不經(jīng)心地問他:“你放著天皇實業(yè)的董事長不做,遠離老婆孩子,和一個‘蛇頭’泡在一起有啥意思?”鄭耿林搖頭嘆息道:“我是一步走錯百步難回啊,丟下幾處半拉子工程,又背那么多外債,鄭州能有我存身之地嗎?”說到這兒,他神情很沮喪。他與張慶章廝混在一起,是想合伙做上幾筆假護照生意,再做一次偷渡大買賣,好出境謀生。
賈檢察官遞給他一杯茶水,繼續(xù)把話往深處引:“河南沒法混了,可是徐州、煙臺還有大連,你不都有實體在那里嗎?錢都用在哪個項目上了,難道你就不心疼?”他一口氣往下問,話音剛落,又意識到攻得太急了。
鄭耿林本能地閃出一絲警覺,任憑賈檢察官再怎樣開導,他就是不回答。
凌晨4點鐘,檢察官和鄭耿林都困倦了。賈根林拿出手銬,把自己的左手和鄭的右手銬在一起說:“不講也罷,反正吃飯睡覺咱都在一起。”一會兒,鄭耿林說話了:“賈檢察官,就憑您對我這份心意,我會配合的,你讓我好好想想。”
鄭耿林冰封的心漸漸融化了。10月28日上午9時,第二次訊問。
賈根林問他:何延朝出具蓋有省融資中心鄭州辦事處公章的空白拆借合同,并且與他人簽訂了借款合同,這意味著什么?鄭耿林回答:這是明擺著的,資金拆借合同一經(jīng)簽訂,就具有法律效力,明確了債權債務關系,駐馬店的7000萬元資金已經(jīng)從二里崗支行轉到省融資中心賬面上,這筆資金歸省融資中心所有了。賈根林接著問:何延朝為什么要向你出具空白拆借合同,還一連出具了兩次,省融資中心怎么能直接向企業(yè)拆借資金?鄭說:按規(guī)定,省融資中心何延朝那里,是不能直接向企業(yè)拆借資金的,但是我和他事先有約,利益均沾,出了風險由我一人承擔,況且,我還拿出10萬元給他家裝修房子。
滎陽三天三夜,賈根林步步緊逼,鄭耿林節(jié)節(jié)敗退,把他怎樣同何延朝合謀作案的意圖、情節(jié)、事實及資金流向全部供述出來。
1999年12月14日,賈根林和民警寇文斌奔赴大連調查情況。臨走之前,賈根林很想回鄢陵老家一趟,他父親患了肺氣腫,幾個月來,一直臥床不起,這么冷的天,老人家哪受得了。深明事理的老人家卻在電話中氣喘吁吁地對他說:“你該忙就忙吧,不要為看我耽誤了工作。”聽得出老人家咳嗽得很厲害,賈根林掉著眼淚掛斷了電話。
隆冬一場大雪,海濱大連銀妝素裹。賈、寇二人第一個要找的,就是大連廣通汽車貿(mào)易公司經(jīng)理于培新。豈料于培新避而不見。兩個檢察官就天天在公司門外等。那幾天,大連的氣溫零下20度左右,兩人的手腳都凍紅了,鉆心一樣疼痛。
吃苦受凍,賈根林不在乎。可眼下手頭的這個案件,雖然是一鍋夾生飯,畢竟快要煮熟了,此次大連之行無果,案件將不能畫上一個圓滿的句號。
賈根林果斷地走進公司辦公室,開門見山地對一名職員講:“請轉告于老板,我們一定要見面的,必要時,我們將請大連市公安機關來支持。”
這句話很靈驗,次日于經(jīng)理約他們下午3點鐘見面。
見面后,賈根林笑著對于培新說:“其實,于老板多慮了,你只要把鄭耿林在大連投資的情況講清楚,就是對我們最好的配合。”
于培新介說紹,鄭耿林名義上往大連投資300萬元,實際上僅向廣通汽貿(mào)公司注入資金110萬元,另有8輛豐田佳美汽車賣了195萬元。這些錢的支配情況是:花39萬元購買了一輛風度汽車;給豐田佳美及奔馳車掛牌花費36萬元;公司裝修辦公室及購置辦公物品花費34萬元;替鄭耿林還借款用掉12萬元和7000美元;最后鄭耿林離開大連時,還提走現(xiàn)金16萬元。另據(jù)于培新介紹,公司開辦期間,鄭耿林讓他去廣州五次、鄭州四次、香港一次,前后花了16萬元……
一連七日,賈根林和寇文斌已將鄭耿林在大連的投資情況及資金流失情況摸得清清楚楚,二人顧不得風雪交加,把追回的大屏幕彩電及音響等贓物打點裝車,于12月21日下午返回鄭州。
一回到鄭州,賈根林匆匆趕回鄢陵縣陶城老家,他心里惦念著重病在身的老父親。可是當他走進家門,得知老人家已經(jīng)離開人世好幾天了。大哥對他說:“父親咽氣的時候還交代,不讓告訴你。”白雪皚皚,大地無語,賈根林希望九泉之下的父親能夠原諒他的遲到。
迷霧散盡
鄭州市中級人民法院在審理該案時認為:被告人何延朝作為國家工作人員,利用其擔任河南省融資中心鄭州辦事處經(jīng)理的職務便利,在本單位其他人員不知道的情況下,將從其他單位拆借到本單位的巨額資金直接劃入鄭耿林的公司,給鄭耿林的公司使用,謀取個人利益,且造成5000余萬元公款不能退還,其行為已構成挪用公款罪。被告人鄭耿林與何延朝事先預謀,共同策劃,取得了該公款的使用權,其行為已構成挪用公款罪的共犯。在挪用公款的共同犯罪中,被告人何延朝、鄭耿林均起主要作用,均系主犯,應依法懲處。被告人何延朝作案后能主動投案,并能如實供述自己的犯罪事實,應認定為自首,可從輕處罰。
被告人鄭耿林、張海潮、匡偉章、夏為峪偽造銀行承兌匯票,并將之貼現(xiàn),得贓款494萬元,其行為均已構成票據(jù)詐騙罪,且數(shù)額特別巨大。在票據(jù)詐騙的共同犯罪中,被告人鄭耿林、張海潮起主要作用,均系主犯,應依法懲處;被告人匡偉章、夏為峪起次要作用,系從犯,應依法從輕處罰。被告人張海潮有立功表現(xiàn),可依法從輕處罰。被告人匡偉章具有自首情節(jié),可依法減輕處罰。
根據(jù)各被告人的犯罪事實、性質、情節(jié)以及對社會的危害程度,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以及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挪用公款案件具體應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的有關規(guī)定,判決如下:被告人何延朝犯挪用公款罪,判處有期徒刑十五年,剝奪政治權利五年;被告人鄭耿林犯挪用公款罪,判處無期徒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犯票據(jù)詐騙罪,判處無期徒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并處沒收個人全部財產(chǎn),決定執(zhí)行無期徒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并處沒收個人全部財產(chǎn);被告人張海潮犯票據(jù)詐騙罪,判處有期徒刑十二年,剝奪政治權利三年,并處罰金三十萬元;被告人匡偉章犯票據(jù)詐騙罪,判處有期徒刑七年,并處罰金十萬元;被告人夏為峪犯票據(jù)詐騙罪,判處有期徒刑十年,剝奪政治權利二年,并處罰金二十萬元。
2002年12月22日,星期天。已經(jīng)是鞏義市檢察院副檢察長的賈根林,冒著大雪,專程來到了河南省某監(jiān)獄,作為案件的承辦人,回訪了在這里服刑的鄭耿林。
見監(jiān)獄長和獄政科的干部陪著賈根林來了,鄭耿林感到有點意外:“我知道大前年你冒著風雪去大連辦我的案子,受了不少累,今天又大雪天來看我,真是一種緣分。”賈根林勸慰他:“冬天過去是春天,只要認真接受改造,就會有回歸社會的好時光。”接著,賈根林問他,判他兩個無期有啥感受,鄭耿林認認真真地回答,說給國家造成那么大的損失,論罪當殺,判個無期徒刑,分明是給他留了一條重新生活的新路,他從內心感謝政府。
最后賈根林問他還有什么要求,有什么想法,鄭耿林苦笑了一下:“我只有一個遺憾,就是沒機會認識謝紅星。我創(chuàng)業(yè)鼎盛的時期,就聽說過謝紅星這個名字,如果早認識他,也許不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
賈根林回鄭州以后,把鄭耿林的話向謝副檢察長說了,謝紅星聽罷淡淡一笑:“我哪有那么大魅力啊!”
責任編輯·張 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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