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0年的歷史表明,無論是航海、求知,還是革命,如果不能指向經濟的發展與制度的進步,就無法與歷史提供的機遇相契合,完成一個大國的成長。
第一次機遇期:西方大航海與鄭和下西洋
世界歷史學家普遍將公元1500年當做分界線,以大航海與地理大發現為標志,世界從此有了相互聯系的歷史。中國面臨的第一次國際戰略機遇期可以追溯到公元15世紀末期,其競爭對手是西歐。
15世紀末期時的世界各國,尤其是東亞和西歐,差不多處在相同的起跑線上。當時歐洲資源不算豐富,人口更無法同印度和中國相比:地緣政治上,歐洲大陸北部和西部被冰山和海水包圍,強大的奧斯曼土耳其帝國在東部構成強大威脅;政治制度上,歐洲支離破碎,自羅馬帝國以來一直沒有統一的國家,法、英、西班牙等國之間爭斗不休;在科技、文化和軍事力量上,當時的歐洲只能算是亞洲文明的學生。
轉折點發生在大航海時代。
哥倫布和麥哲倫的“地理大發現”,為歐洲提供了發展的強大動力。“一個牟利的欲望和機會、一個使牟利得以實現的社會和體制結構”,使得西方的大航海有一個強大的推動力。這種沒有盡頭的經濟利益推動大航海運動百折不撓地進行著,同時促發了西方為從新大陸掠奪財富而必須進行的技術革新與軍事改造。
歐洲緊緊抓住這次機會,開始進入工業革命、文藝復興、宗教革命的活躍時期,創造了“歐洲奇跡”。在此后的兩三百年中,完全改變了人類歷史,第一次領先于東方。
實際上,鄭和七下西洋的歷史表明,中國在明朝時就有著比歐洲更強大的航海能力。鄭和下西洋是在15世紀初葉,比歐洲大航海更早,航程更遠,使用的儀器更先進,出海的船只更大更堅固,使用的人員也更多。但中國卻沒有把這些潛力轉化成現實力量。
因為中國的航海,出于向世界顯示中國皇帝的權威和富有,所到之處賜與當地人大量的財物,以換取當地人對中國皇帝的“臣服”。這種缺乏利益生長的航海,無法觸動中國社會的根本變革,統治者也完全沒有意識到這是發展中國的絕好時機,最后,以一道圣旨叫停而告終。
在第一次機遇面前,中國有條件抓住卻沒有覺察而錯過了,其結果是開始了全面落后于西方的歷史。
第二次機遇期:中日的洋務運動競賽
歷史過去400年,第二次戰略機遇出現在19世紀末期。當時除了追趕歐美西方國家的任務之外,中國還添了一個競爭對手——日本。
當時中國和日本都意識到,東方已遠遠落后于歐洲,必須向西方學習。中日差不多同時開始學習西方,歷史向中日兩國提供的機遇也差不多。但在這次機遇面前,日本成為惟一搭上西方工業革命快車的幸運者,在短短的幾十年中就迅速改變了原來大大落后于中國的狀況,在競爭中打敗了中國,后又擊敗俄羅斯,成為與西方列強平起平坐的世界經濟強國,也是惟一的非西方大國。
中國也強烈意識到了這次機會,以洋務派為中心力量的改革派在發展軍事力量方面付出了很大努力。當時北洋水師的總噸位、鐵甲的厚度及裝備的大炮,并不比日本海軍遜色,結果甲午海戰一敗,充分說明了“中學為體,西學為用”的改革方式的低效。
很多學者在分析中日兩國近代化一敗一成的結果時,有一個共識,日本的洋務派在振興對外貿易、推進洋務方面,雖然也不是直接以近代國家為目標,但日本洋務派在經歷了最初的一段嘗試后迅速確定了“西學為體”的方向,參考西方國家制度來進行本國制度改革,這成為日本近代化成功的基礎。
中國沒有像日本那樣一開始就全面革新政治經濟制度,而是在傳統的以自我為中心的心態下,進行試圖調和矛盾的逐步自我反省、重新評價和重新組織,勉強地擴大仿效西方模式的領域。從第二次鴉片戰爭到1911年清朝覆滅,先是軍事領域,其次在經濟領域,再擴大到社會和文化領域,最后終于發展到政治領域。
甲午海戰的失敗對這樣一種努力的打擊是巨大的,但并不致命,甚至戊戍變法的夭折也不一定注定中國政治領域改革希望的徹底破滅,然而歷史給予的戰略機遇期卻不會專門為中國而延長,中國發展自我的戰略機遇期一去不返,直到冷戰格局形成。
這一次,中國是強烈意識到了機遇,并進行了相當的努力,但終因沒有把握關鍵重點而再次錯失,其結果是中國不但進一步落后于西方,而且還被近鄰日本甩到后頭。
第三次機遇期:中國只把握住一半
第二次世界大戰后,美蘇兩霸的冷戰對峙,以及科技革命的第三次浪潮,再次為許多國家提供了重大的戰略機遇。對中國來說,與前一次機遇期相似,在戰敗廢墟上需要重建國家的日本,又成為中國的競爭參照。
在被美軍占領這一特殊條件下,日本一方面在政治外交上聽命于美國,另一方面利用美國與蘇聯對峙創造的發展空間,借助朝鮮戰爭和越南戰爭提供的機會,及時調整經濟結構,再次趕上了第三次科技革命的快車,在20世紀60年代至80年代創造了“日本奇跡”。雖然日本還沒能成為世界大國,但已經成為世界第二經濟強國。
而中國只能算是抓住了這次機遇的一半。
冷戰時期,中國也較好地利用了美蘇對峙這一重大的機會。中蘇結盟,進行了第一個、第二個五年計劃,初步建成了中國的工業體系;中國利用美蘇對峙的機會,成功發展了自己的核力量并發射人造衛星;中國在20世紀70年代又與美國改善關系,開始利用美國和西方的資金技術和市場來發展中國的力量。到冷戰結束前,中國已經成為世界多極化趨勢中一支重要的力量。
之所以說中國只利用了一半機會,是因為中國對這次機會的利用在前期是不自覺的,選擇的方向也存在一些問題。在世界經濟蓬勃發展的20世紀六七十年代,中國卻把大量的精力浪費在內亂上,搞自我封閉,喪失了一半的時機,仍然沒有實現中國復興的夢想。
第四次機遇期:讓中國這一次真正走遠
雖然中國在前三次戰略機遇面前的表現令人扼腕、不盡令人滿意,但對于今天的中國而言,卻提供了諸多的經驗與教訓。
就國際戰略機遇期而言,一般包括三個條件:一是較好的和平環境,主要國家之間沒有爆發全面戰爭的可能性;二是出現能夠促發生產力跳躍發展的重大發現與發明,如第一次機遇期中體現為地理大發現與第一次科技革命,在后兩次機遇期中體現為第二次科技革命與第三次科技革命;三是世界經濟持續發展。
從這三個方面來看,可以說冷戰結束到現在,世界上出現了第四次戰略機遇。對發展中國家來說,在這樣一個新的時代面前,只有兩種命運:一是抓住機會,奮起直追,一是越來越邊緣化。而對中國來說,這一次的國際戰略機遇甚至比前三次都要好。所以,正如黨的十六大報告指出的那樣,21世紀頭20年對中國來說是一個必須緊緊抓住并且可以大有作為的重要戰略期。
在國際環境方面,冷戰結束后出現了一個維持較長的世界和平的時期。只要世界主要大國之間沒有發生戰爭,就可以說是一個世界大體和平的年代。美國人認為世界現在進入了一個戰略間歇期,在2015年前世界不會出現有能力對美國形成真正挑戰的戰略對手。
就中國而言,自秦漢以來的2000多年的歷史中,第一次免除了來自北部的威脅;自鴉片戰爭160多年來第一次免除了來自海上的大規模的軍事威脅;自1894年甲午戰爭失敗以來的100多年中,第一次免除了來自東邊的日本的威脅;2002年-2020年期間,可以預期國際局勢局部緊張,小戰爭和沖突不斷,但不會發生重大的戰爭。這個難得的20年“無威脅”環境,對中國建設全面小康社會、實現戰略目標是相當有利的。
就國際戰略機遇的第二個條件而言,全球正在進行以信息革命為代表的第四次科技革命。這為后發國家追趕先進創造了機會。
中國的漢字與信息技術存在融合的優勢,漢字的輸入速度甚至比英文字母還快;而使用漢語和漢字的人群總數甚至超過使用英語的人群,為信息技術的漢化和在漢語漢字人群中的運用提供了強大的市場經濟動力。中國能夠在短短10年中就發展成為世界第一大手機市場,表明了中國發展信息技術的巨大潛力。
中國這些年取得的成就與全球化趨勢緊密相關。根據外經貿部的統計:中國累計在開放以來已經吸收了外資3000億美元,目前是世界上僅次于美國的第二大吸收外資的國家。2002年3月,中國的外匯儲備已經達到2276億美元,(到2002年11月末,我國的外匯儲備已達到2746億美元。本刊注。)是僅次于日本的第二大外匯儲備國;同時,中國還是世界第五大對外貿易國。所以,面對全球化這一雙刃劍,許多國家應對不力而陷入苦難,中國則可以說化解了不少沖擊,成為全球化中的受益者之一。經濟全球化的趨勢,已經而且將繼續為中國的成長提供外部的經濟條件。
500年的歷史表明,無論是航海、求知,還是革命,如果不能指向經濟的發展與制度的進步,就無法與歷史提供的機遇相契合,完成一個大國的成長。黨的十六大提出了到2020年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的戰略構想,屆時,中國應該可以成為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富強之國。讓中國在這一次的機遇中真正走好、走遠。
(宋摘自“中國當紅網” 原載于《南方周末》原標題為《500年中國尋夢——中國曾經錯失和現在面臨的國際戰略機遇》本刊有刪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