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荷蘭,總離不開風車、奶酪、郁金香,一幅田園風景。荷蘭人口密度高,耕地面積少,但農業發達,小有名氣。不過,在荷蘭生活了兩年的我,還是常常不能看出他們哪個是“城里人”,哪個是“鄉下人”。
2002年,兩年一度的歐洲農業機械產品展在阿姆斯特丹舉辦。我這外行也借機去見見荷蘭的農民。迷宮似的展廳里盡是形形色色的機器和參觀者。這些機器多代表歐洲乃至世界的最新設計。看看價碼,也多為五位數至七位數。參觀者個個衣冠楚楚,從舉止一點看不出“農民”的痕跡。就連膚色,也不見得“紅潤”。
據悉,每天參觀人數達14萬(包括外國參觀者),共展出5天。荷蘭國家統計局在展廳中設了服務臺,提供分類詳細的農業統計報表。他們的資料受歡迎的程度令人吃驚:似乎那些數據就是農民必備的晴雨表。每當他們走過,總要挑幾份與自己有關的材料帶走。其關注程度,不亞于對機器的興趣。我想,也許這就是“市場意識”的一種表現吧。聽荷蘭朋友說,如今的農民不是好當的。不了解自己領域的新動向,就有被淘汰的危險。先上大學,后當農民,是普遍現象。我一下明白了,為什么在荷蘭“只見農田不見農民”,為什么他們能夠讓“這片花今天開,那片花明天開”。
同學佳克賓家住農村。她說要帶我去體驗一下農村生活。常聽說由于荷蘭經濟重心在西部,東部多為“鄉村社會”。什么叫做“東部的貧困”,正是我想知道的。
她家果然在靠近德國的偏僻鄉村。要不是佳克賓開車,我想我不會找到這沒有公交車可以到達的地方。我可以想象荷蘭農民物質生活的富裕程度不亞于城里人,但我懷疑鄉村里“信息的貧困”無法與都市相比擬。我的“想當然”被證實是錯誤的:佳克賓家住鄉間,農田數畝。但她父親所從事的“主業”,恰恰是信息咨詢業!在她父親的辦公室里,電腦是聯網的,傳真、電子傳訊、幾大排書架,等等,足夠他開咨詢公司。佳克賓的妹妹在大學里學藝術,佳克賓自己已開始了博士學習。說起來,她們算是鄉村姑娘。但從衣著服飾、行為舉止,真難辨她們是否“農民”。
幾乎每個大城市的城鄉接合部,都有密密麻麻的“簡易房”,連帶著一方方小農田。那簡易房只比帳篷牢固一點,人只能坐,不能站。那小農田,倒是精心打扮,或是漂亮的小花園,或是經濟的小果園、小菜園。經打聽,它們的主人不是農民,而是城里人。越來越多的城里人住上了樓房而失去了花園,很不情愿。他們“離鄉不離土”,紛紛在近郊購置方寸土地,逢周末假日,來此重溫泥土的芬芳。荷蘭人炫耀自己住房時,鮮有說樓有多高有多大的,倒是都以展示花園為榮。可以說,他們從骨子里已確立了“以農為高”的價值觀。
再看城里人的言談舉止,時常流露出“鄉村氣息”。我忍不住問他們為什么仍然保留那些“鄉土習性”。他們說:“我們不是英國人,不是德國人,不是法國人,得讓自己顯得高人一等。相反,如果誰刻意附庸風雅,我們會覺得與他有距離,甚至好笑。”有一次荷蘭發展部一官員來介紹情況,稍有點不茍言笑,言語官腔了點,教授、講師們就當場離了席。午休時,他們坦言道,只是因為他不夠平易近人,不夠自然樸實。
所以,在荷蘭,見人吃飯時撿起掉在桌上的米粒,別認為他一定是農民;見人西裝革履,風度翩翩,別以為他一定是城里人。家住偏僻鄉村的人未必務農度日,家住樓房的人也未必就不扛鋤頭。城鄉一體化,不僅反映在物質生活上,還體現在價值觀上。
(張波薦自《大河報》原標題為《“城里人”與“鄉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