廟川河探幽

彎彎的山道，把我引入了幽靜的峽谷。遠看兩山對峙，山峰交錯，樹林茂密；近看，怪石林立，溪水潺潺，清流見底。觸景生情，一種探尋幽谷的欲望油然而生，于是隔河遙問牧童：“這叫什么河？”

兩個少年趕著幾頭黃牛，沿著山腳下的小路，正向幽谷的深處悠閑地走著。聽到我的喊話，他倆好奇地站住，仔細地打量著我，并沒有馬上回答。我以為他倆沒聽清，又大聲問了一句。

這下兩個少年有了反應，交頭接耳一陣之后，其中一位兩手對作喇叭狀，大聲答道：“眼鏡聽好了，此乃廟川河也！由此進去，里邊大大的好。”說完兩個人格格笑著，轉身追趕著牛群，消失在幽谷的樹林中。

少年頑皮的回答和朗朗的笑聲，勾起了我對廟川河的回憶。那時我只有六七歲，一次大伯到廟川拉竹棍，我得知后死活要跟，大伯就嚇唬我說：“廟川遠得很，還有熊瞎子。”我說：“不怕，我不但能走動，我還幫忙給你推車。”其實推車是假，坐車倒是真的。

從我們村子到廟川大約有三四十里路，去的時候就下著小雨，我坐在架子車上，由大伯他們拉著，不知不覺也就到了；可來時，天不作美，又下起了大雨。架子車上拉了高高一車竹棍，我跟隨在車子后邊，深一腳淺一腳地在山間泥濘的小道上奮力地跋涉著，速度比蝸牛還慢。遮雨的蓑衣被浸濕后覺得好沉，路好像怎么也走不完，眼看到了傍晚，還在幽谷中爬行；更令人擔心的是那陰森森深不可測的幽谷，突然真的出現個熊瞎子怎么辦？

結果熊瞎子沒出現，山洪倒是暴發了，崎嶇的山道很快就被大水淹沒了，好在大伯有經驗，提前選了個高點，躲過了水頭。晚上我們只好就近借宿于農舍。兩天后回到家里，腳上全打起了水泡。爺爺心疼得一個勁地埋怨大伯，但我卻無怨無悔。想起那雨霧蒙蒙的幽谷和洶涌的河水，還有那饑餓、寒冷、恐懼，都被我戰勝了，心里倒有一種成功者的喜悅，只遺憾怎么沒見到熊瞎子。

30多年過去了，那段艱難困苦的旅程，竟成了我的一種精神財富，它會時時喚起我戰勝困難的勇氣和決心。廟川的路怎么走早忘了，但廟川幽深的河谷和洶涌的河水，始終留在我的記憶之中。如果這兩少年沒說錯的話，這就該是廟川河。但左看右看，它怎么也不像我記憶中的河。準確地說，過去的河水，現在已經變成涓涓溪流。不過像也罷，不像也罷，今天還是想探個究竟。

曲徑通幽，山重水復，這里的路隨山勢而修，常常是眼看無路可走，可轉眼又是絕處逢生。且一彎一景，一景一色，景景有別，色色不同，那景那色，看上去像畫卻勝于畫。我經不住眼前美景的誘惑，索性棄車徒步，攀石探溪，沒想到鉆入藤樹遮蔽的小溪，竟是別有一番洞天。山道上驕陽似火，小溪卻清新涼爽，濃濃的枝葉，把太陽梳成一縷縷柔光，和溪水一起流淌，星星點點，波光粼粼，如墜瑤池仙境。

如此美景，怎不令人神往。我躺在溪旁一塊大石頭上，兩腳伸進水里，盡情地享受著，思考著。當年怎么就沒有發現這迷人的景象？也許那時還不懂得欣賞，也許是久居山區的麻木。為什么每當人們失去的時候才會感到珍惜？就像我一樣，直至在鋼筋混凝土的重圍中困膩的時候，才看到農村的一切都是那樣的新鮮。就像細糧吃慣了想吃粗糧一樣，豈不知粗糧自有粗糧的營養。現在的城里人成天的大肉白面席夢思床，倒生出許多毛病。其實常出來走走，外邊的世界很精彩，根本不必為瑣事煩惱。

“哎，終于釣到了！”一聲吆喝，打斷了我的思索。循聲望去，不遠處有個少年，正躲在石頭后邊釣魚。我喜出望外，趕緊拿來自己的魚竿，加入到了垂釣的行列。釣魚本是我的長項，我很有把握地揚竿，可人家釣上來的魚總是比我的大，看來入鄉就得隨俗，不服也是不行。我學著他的樣子，結果也釣到了一條大魚。接著他又釣上一只螃蟹，我感到很是驚訝，平時只聽說釣魚，可從來沒聽說過螃蟹也可垂釣。在他的指導下，我也學著釣上了螃蟹。那天垂釣總的來說收獲不錯，大小魚總計有百十來條，外加三只螃蟹。

垂釣之余，我還順著河谷，過黨家溝，經下廟川，到上廟川，一直走到了廟川河的盡頭。路上看到農民朋友們正在收獲洋芋，其方法很是特別，男人們一手扶犁一手趕牛，婦女和小孩只是跟在后邊收拾，這種既省勁又高效的勞做方法，我還從未見過。

這里的人很樸實厚道。當我停車看他們勞作的時候，男人們放下手中的活計，主動搭訕：“來，抽支煙，休息一下。”當他們得知我的來意時，又主動請我到他們家吃飯。一路我和他們談得很投機，他們說，現在口糧夠吃，溫飽沒問題，就是手頭緊點，沒有錢花。他還讓我轉告城里人，有事沒事常來山里轉轉，更歡迎到廟川山區來投資。

傍晚的時候，我已驅車回到市區，細想起來，今天休息日收獲真是不少。在別人不愿出門的時候，去人跡少至的地方，我心中泛起一種莫名的驕傲和歡心。

（注：廟川河是小隴山林區的一條小河，位于天水市秦城區娘娘壩鄉，距城區58公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