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吃上,我從不挑,我覺得能吃飽肚子就行了,沒有必要再去苛求什么。不過話說回來,在吃飯這個問題上,我也有自己的個人偏好。就如同為人處事一樣,一個人可以不去計較什么,但他必須有自己的態度。當然,這個態度也不是硬憋出來的,它發自天然,源于根本,不隨波逐流,不人云亦云,它應該是在無意識的狀態下產生的。
比如,我吃菜圖的就是一個“味兒”。有味兒才有嚼頭,有味兒,也才讓人回味。我最喜歡的首選辣味兒。制造辣味兒的初始原料有最基本的四種:蔥、姜、蒜、辣椒。前三種基本上見不得火,不可蒸煮燙,見火則變得綿軟,辣味全無,所以宜生吃。蔥辣鼻子蒜辣心,你想辣自己哪一個部位,在吃以前就得做好心理準備。如拿蔥白來吃,這時候頓感鼻子里一陣沖動,有股急流自內而外噴薄而出,那種感覺,簡直是無以言表,欲醉欲仙,即使心中有天大的不快,也都被這不可遏止的狂流沖走。大蒜剛吃到嘴里時,反應不會像大蔥那么強烈,你甚至可以直接把兩三瓣大蒜扔進嘴里,但其剛烈要等到一兩分鐘之后才能顯現出來。它讓你五內俱焚,心急火燎。所謂“辣心”者,莫過如此也!大蔥大蒜有一個共同點,就是都不能直接拿來當作主食,雖然偶一為之,也大多因為生活無奈,不得已而權作替代品。它們更多的是以輔食的面目出現,尤其是在大魚大肉的情況下,拿來去腥去油膩,這時候方顯其酷斃帥呆之本色。辣椒的性格則比這兩者都更堅韌,生熟均不改其立場。“蔥辣鼻子蒜辣心”的下一句是“辣椒辣兩頭”,入嘴即讓你感覺到它的態度,辣你體膚以冒汗,辣你冒汗以振作;當然副作用是有的,如果多食,會影響消化的全局,在最后關頭讓你為難,出你的洋相。我之所以喜歡食辣,皆因自己羈絆于凡塵俗事,常食欲不振,每每要靠辣味兒來刺激麻木的感官,這是其一。其二是因辣味兒有沖擊力,有侵略性,大量食之,有“與天斗,其樂無窮”的豪情。在這其中,我尤喜歡大蔥大蒜,它們具有平民意識,身上滿是樸實無華的隨和。辣且辣,但辣你一下子就算完事,決不糾纏不休,這一點它們比辣椒要干脆得多。但它們的味兒卻易波及到別人,使當事人解釋不清,所以我一般只有在晚飯時吃它們,白天還要上班,中飯便以辣椒替代。
我還愛食苦味兒。酸甜苦辣咸這幾味中,“苦”大概是最不招人待見的了。生活不如意時,便說生活苦,由此可見,苦在人們心中是個什么地位。可是,這都是人們的第一印象,如同一個相貌丑陋的人,我們尚沒有對他做什么了解,就把它打入了地獄。苦瓜是苦味兒中的經典,所以在夏天,苦瓜價格便宜的時候,我幾乎天天都要吃一頓苦瓜。苦瓜的藥用價值且不去提,那樣就把我與它之間的關系功利化了,單就其滋味來講,也是一回生,兩回熟,三回成了好朋友。對于那些初次嘗試的人,他們往往要把苦瓜炒個十成熟,或者使勁地往里面放作料,這樣苦味兒就所剩無幾。而我相信,眾多像我這樣嗜食苦瓜的人,一定要追求個原汁原味,急火爆炒,不加肉,不加雞蛋,即使加上幾片蒜,也是為了襯托其苦,而不是為了奪味兒。端上桌來時,用筷子夾一塊放進嘴里,脆脆的,苦水就順著喉嚨淌進腹中。細品一下,比甜味兒和香味兒筋道得多。
有朋友對我說,你所說的吃菜吃味兒,其實喜歡的都是那些強刺激強反應的味兒,因此香與甜就入不了你的口。這話有一定道理,但也不盡然。有一種味道我至今還對之不“感冒”,那就是臭味兒。無論臭雞蛋還是臭豆腐,我都曾經嘗試過,但終究走不到一塊去。有人說它們聞著臭,吃著香,可是我聞它們很臭,吃起來卻依然是臭。所以我認為坊間流傳的對“臭豆腐臭雞蛋”的評價更像是一種炒作,是為它們的尷尬處境找一個托詞。后來我分析,“臭”與其他的味道是有著本質區別的。蔥姜蒜辣椒或者苦瓜,其味道乃是與生俱來,先天獨立,而“臭”則是后天變質而成,逃離了自己的初衷。這就像做人一樣,一個人必須有個性,但不能為了個性而個性,變質發臭還自以為美。這樣做,只會讓明眼人貽笑大方。
所以我相信這樣一句話:吃菜吃味兒,冷眼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