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每天一早到辦公室,我都在猜測以至期盼:今天會有什么不平凡的故事發生?
生活是平凡的,我本不應該有這樣的奢望。但楊楓的到來,讓這樣的奢望變得似乎很容易實現。楊楓不愧為策劃高手,每天他都會給我們的生活增添浪漫的色彩。
“知道我青梅竹馬的女友那時最大的愿望是什么嗎?”貼著話筒,楊楓輕聲細語。聽語氣,他又拒絕了一個女孩對他的愛慕,并且告訴了她自己的初戀故事。我們都聽過這個“青梅竹馬”版的故事:一個與楊楓一起長大的女孩,一直深沉地愛著楊楓。女孩懷春早,在他還光著屁股,下河摸魚玩的時候就愛上他了;女孩用情深,直到如今,女孩還在家鄉的小鎮用獨來獨往的身影默默無語向他昭告著對他的感情!
我們都唏噓不已,在這樣一個速食愛情的年代,還有人這樣堅固地守著自己的感情!以前,我們都以為這樣的事只有小說中才會有啊,今天卻活生生地出現我們的身邊!楊楓剛來公司不久,我們全體便對他刮目相看,全因為這個故事——一個小鎮女子癡癡戀著的男人,定然有著與眾不同的魅力。
對方大概問了一句是什么吧,就聽楊楓低沉地回答:“是要為我洗襪子?!?/p>
雖然不是第一次聽楊楓講這個故事,但我的心仍然酸酸的。一個女孩要愛到怎樣一種程度,最大的愿望竟是為男友洗襪子?男孩又自尊自愛到何種地步,寧將自己臭臭的襪子藏到床底,也不肯滿足一下女友的心愿?
估計對方也不知如何應答了吧,話筒的兩頭一時變得寂靜。楊楓的沉默,似乎更向對方表明了自己的態度:自己曾經辜負過一個女孩的心,今天不能再辜負你了!
坐在他身后的隔斷里,我不禁嘆息:楊楓,到底是個怎樣的男子,為何有那么多女子為他著迷?
楊楓終于掛了電話,如釋負重,卻又歉疚不已:“唉,我又傷了一個好女孩的心?!?/p>
我有些難受,卻又隱隱覺得高興,說不清自己難受些什么,高興些什么?但臨近下班,楊楓婉拒掉一個癡情女孩共進午餐的邀請,與我們一同吃工作餐,令我莫名地喜悅。
策劃部一共四個人,林潔,岳月,我和楊楓——楊楓是唯一的男人。一個有著一大把故事的男人。他的故事里有小鎮的風,大城市的雨。纏綿交織的風雨中,走過溫婉可人的小家碧玉,走過時尚前衛的都市女子,穿行在她們身影中的那個男子,渾身散發著一股獨特的魅力。
電梯平穩地下降,林潔和岳月開心地與楊楓說笑著,我則默默無語(不知為何,突然失了說話的心情)。楊楓微笑著,與我們三個保持著等距離。是的,楊楓就是這么優質,他從不逢場作戲——他美好得近似于白馬王子。但我們三個,誰也不敢輕易將這個“白馬王子”納入自己的夢里。他似乎成了我們共同的偶像,共同的情郎。但是,這一刻,為什么我忽然不愿與林潔、岳月共享楊楓的微笑?
來到位于寫字樓負一層的餐廳,卻得知,我們來遲了,已經沒什么菜可吃了。
“那就去吃酸菜魚吧?”楊楓說。
“好啊,”林潔叫,“楊楓,你是我們部門的‘黨代表’,你請客。”
楊楓皺眉一笑:“我還真沒請女孩子吃過飯。我跟她們在一起,她們從不要我請。她們說男人都請女人吃了幾千年的飯了,給女人送了幾千年的花了,但那時女人是男人的附屬品;現在時代不同了,自然做法也就不一樣了,讓我來請你吧。我說不過她們,就只好讓她們買單了?!?/p>
林潔低頭一想:“有道理!好,楊楓,今天我們姐妹幾個合伙請你,你就做我們的‘附屬品’吧。”
岳月附和:“我同意。我們三個女生還是能夠‘養’得起你這一個男生的。”
林潔和岳月一人挎起我一只胳膊,歪著腦袋用征詢的目光看我。我抬頭看著楊楓,發現他竟然也在認真地注視著我,心不禁一陣猛跳,臉一陣發燒,連忙點頭,走吧走吧,別耽誤時間了,肚子餓了。
圍著一鍋香噴噴的酸菜魚,大家奮力伸箸,異常用功。楊楓一邊吃一邊說:“我好久沒給我女友寫信了,前天她寫來一封信,吃了一個莫名其妙的醋?!?/p>
我靜靜地聽。
楊楓說:“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都好久沒回老家了,她信中竟詳細地說某天某時有一個穿著白裙子的女生到我家找我,我父母接待的她。她拼命問我,那個女孩是誰?天哪,我又沒有千里眼,怎么會知道?”
岳月問:“你都出來工作好幾年了,還有女孩到老家找你?”
楊楓咕嚕咕嚕灌下幾大口啤酒,才說:“是啊,我也不知道是誰?你說你來信問我,我問誰去?”

林潔細致地嚼著一根酸菜,臉上有了崇拜的神情:“楊楓,短短二十幾年的人生歲月,你傷了多少女孩的心?”
楊楓的表情凝重起來,帶著幾許傷感:“我也不愿啊。”
三個女生都不再說話,似乎都在品嘗著美味的魚,又似乎都有些心不在焉,想著什么心事。而我的心里竟然隱隱地愿意林潔和岳月都不在這里,只我和楊楓在,那么我一定要想辦法讓他開心些。
忽然間我又意識到,林潔和岳月會不會也這么想?
不敢再往下想,我舉起酒杯,說:“來,為我們共同的楊楓干一杯!”
我不知我是怎么突然靈感出現創造出“共同的楊楓”這個詞的,而林潔和岳月的臉上竟然都有釋然的表情,她們歡呼著舉起杯子:“干!”幾個晶瑩透明的杯子“咣”地撞到一起,聲音之響亮,令我們都有些心驚膽顫的感覺。
這個周末,原本會各自活動的三個女生都說沒有別的節目,相約一起去逛街。于是,新街口,湖南路,我們一間一間店仔細地逛著。林潔的手機響起,我和岳月就打著哈哈跟她搗亂,誰啊,快說快說,說完掛掉,我們三人逛街,誰也不許打擾!而到我的手機響起時,我發現林潔和岳月也都緊緊地盯著我,目光中有著太多的懷疑和猜測。而我的電話,其實是媽媽打來的,讓我逛街時順便幫她買一雙拖鞋。我有一種奇怪的感覺:我們三個,仿佛互相之間都在提防著什么?
終于累了,走進天水雅集,我們各自要了一杯珍珠奶茶,悠閑喝著。茶館里有不少人在玩八十分,氣氛熱烈。岳月似乎是觸景生情:“我們三缺一哎,”一頓,“把楊楓叫來吧?”
林潔立即響應:“好啊。”
我擺出一副無可無不可的姿態。這個時候我知道,楊楓必然是會被邀請的了,何必讓她們知道我其實很盼望見到楊楓呢?
岳月開始打楊楓的手機:“楊楓你在哪兒?過來我們打牌?”
楊楓的CDMA手機信號狂好,我們坐在邊上都能聽到他的聲音:“哎呀,岳月,不好意思啊,我去不了了。嘿嘿,我正陪她呢,她來看我了。”
“她?”岳月先疑惑,猛然醒悟,“噢,沒事沒事,那我們自己玩,你陪她好了,你帶她好好看看南京?!?/p>
“嗯,你們女孩最喜歡逛街,我陪她逛了新街口,逛了湖南路,累死了,現在正在茶館里喝茶休息呢。”
“茶館?你在哪個茶館?”岳月叫起來,我和林潔都認真聽著。
“天水雅集呀。好好,不跟你多說了,改天咱們再聚,好不好?再見!”楊楓掛了,岳月張了張嘴,她一定是想告訴他,我們也在這里啊。
我們立即四下搜尋,沒發現楊楓。
“會不會在樓上?”岳月說。
“走,上樓找找去?!绷譂嵳f。
我拉住她們:“別去,人家在陪青梅竹馬的女朋友呢。我們去了,多不好意思?!?/p>
林潔和岳月坐下了,隨即又站了起來,說:“我們悄悄上去,不讓他們發現,我想看看他青梅竹馬的女友長得怎樣,好不好?”
其實我心里比她們更好奇,于是跟上她們。
我們悄悄地上了樓,果然發現楊楓在一個靠窗的位置背對著我們坐著,但卻只有他一個人,手機貼在耳邊,又在打電話。
岳月小聲說:“也許,她去洗手間了?!?/p>
我們等了一會,還是不見她出來,楊楓的這個電話似乎特別長。
“不對,你們看,”林潔突然發現了一個問題,“他桌上只有一壺茶,一個茶杯,人去洗手間,杯子應該在啊?!绷譂嵑鋈惶嶙h,“我們去聽聽他在跟誰通電話,講了這么久,還不掛?”
三個女生此時意見一致、行動一致,悄悄地往楊楓身后走著。有服務員好奇地盯著我們看,想要詢問我們,我們擠出一臉燦爛明媚的笑,又是擺手又是搖頭。服務員看看楊楓,看看我們,猜想我們這些調皮的女生肯定是想嚇那個男生吧,便也作罷,不管了。三個小女生屏住呼吸,貼在楊楓的身后,凝神聽著。
楊楓入神地打著電話,毫無知覺:“咳,真的,請你別介意,我也沒有辦法!我怎么會知道,我剛進去不久,那三個小女生都會喜歡我呢?”
三個女生突然呆了,面面相覷。
“唉,我這人容易招女孩子喜歡,但我做事是有分寸的。我只拿她們當同事,沒有別的想法。她們哪能與你比?你快來吧,我已在茶館等候你多時了!……”
我已經聽到岳月的牙咬得格格地響,我們三個忽然像見了鬼一般,惶然向外逃去。
楊楓還在對著話筒絮絮叨叨地說著。
我們曾經聽他說過多少故事?他真是一個說故事的高手!恍然間,我明白了一切——他在我們面前說別人暗戀他,在別人面前說我們暗戀他!天哪,這是一個什么樣的男人?

我的心,在這一瞬間,變得清明。三個女生,不動聲色,卻都陷進了一場看不見硝煙的愛情之戰里。
而這個月仙花樣的男子,他太了解這個時代女人的心理,想自立,想做大女子;又想要浪漫,要驚心動魄的愛情。于是,他織就了一張香氣四溢的網,網上粘著純情,粘著執著,粘著一個動人的愛情故事,但這個故事沒有結尾。于是,女人就像一只飛蛾,一頭撲了上去——月仙花樣的男子,不光自己愛自己,還要全世界的女子都愛他……
燈火輝煌、霓虹閃爍的都市街頭,三個女生以從未有過的團結手拉手地往前走著。她們不知,下一場愛情里,她們會遇見誰?會不會再次同時掉進一張網里?
心理點評:
(上海交通大學心理咨詢中心 汪國琴)
作者用\"水仙花樣的男子\"來形容楊楓,是不是參透了男人的虛榮和自戀后,卻依然善良、依然母性的一種表達?!很多時候,女性是寬容的,特別對這樣一個讓自己曾經有那么點心動的男子,她更是不忍心刻薄。
其實,男人和女人一樣,也有虛榮心。這種虛榮心在愛與被愛之間,更偏向于后者。被愛能使自己得到一種被接受、被賞識的愉悅感。故事中的楊帆就是通過讓自己覺得被其他女人隱約地愛著而深深地自我陶醉、自我欣賞的。或許他只不過象一個高度靈敏的雷達,極其容易捕捉到異性對他的某些好感并將其放大成暗戀、癡戀而已,他自己對此是深信不疑的。或許他一直是在很有心地玩這樣一個借助\"不經意\"地流露A女孩的所謂暗戀來引發B女孩的好奇和好感的把戲。無論是無意還是有意,他都需要激發起女人們對他的欣賞和向往,并從中尋找自我滿足感。而故事中的三個女生,恰恰在某種程度上讓他體會到了這種滿足。不可否認,一開始,她們因為\"一個小鎮女子癡癡戀著的男人,定然有著與眾不同的魅力\"而對其好奇,三個人都有些微妙地喜歡著他。如此一來,楊楓的演繹也就有了觀眾。
對于這些女子而言,她們是喜歡這樣一個人還是一種心理投射很難決然分開。不過可以肯定的是,她們確實是在很大程度上把自己關于純情、關于執著、關于浪漫的愛情理想投射到了這樣一個人身上,所以才覺得這樣一個人讓自己頗為喜歡。正是在類似的投射心理的作用下,我們常??梢钥吹接行┡⑷菀讏远ú灰频貝凵夏硞€被女友傷得很深卻初衷不改癡心一片的男孩。
男人總希望得到女人的欣賞,從某種意義上講,男人的虛榮多為女人而設。重要的是,女人要認清男人的自戀與虛榮,可以附和就不妨附和,該喊停就喊停。象楊楓這樣擅長演繹故事的男人,記住,自己不過是個觀眾而已。是給點掌聲小小地滿足一下他的虛榮心,是上臺與他互動,還是早早退場,你其實是可以選擇的,只要你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