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老人看著一只蝴蝶,嘆了口氣。
“你真的不愿意變回自己,想永遠做一只蝴蝶?”他還是不愿意相信,“做人有什么不好呢?”
(一)
只有在這位老人的面前,我才可以用我原來的聲音說話,可是,我張了張嘴,卻又不想說了,一只蝴蝶發出女人的聲音,這是多么可笑又可怕的事呀!于是我飛起來吻了他的面頰,便飛走了。
我聽見他在說:傻女人。
這是我惟一也是最后的機會,可以做回自己。我還隱約記得自己穿那襲白裙的樣子,記得那一天,玉嶠叫我做“雨中的百合”。可現在白裙變成了斑斕的翅膀,我已經是一只蝴蝶了,此時我站在百合的花芯里,伴著她們悠揚的歌聲起舞。
三年前,剛剛跳起這支舞時,我是多么開心啊:玉嶠不用再躺在醫院的床上了,他可以呼吸清晨被露珠濾過的空氣,可以讀書、喝啤酒,可以到處走。我好感激那位老人,我一遍遍地在心里默念:仁慈的上帝啊,謝謝你救了我的玉嶠。盡管為了這個結果,今后的三年我要變成蝴蝶,可那又能算是什么呢?我還能見到他,還可以擁有他,不是嗎?我開心的跳啊跳啊,跳那支不為人知的蝴蝶之舞。
今天,我還在跳這支舞,可它已經不再快樂了。
對一只蝴蝶來說,三年好長。剛做蝴蝶的時候,我不知該怎么生活,不知道怎么抵擋寒風,不知道哪里能避雨,更不知道怎樣讓玉嶠知道我的存在。在他不停尋找的時候,我只能站在他的肩頭啜泣。為了每天看見玉嶠,我在百合花芯里住下來,那是一段充滿希望的日子,直到一天,玉嶠挽著一個穿一襲白裙的女子,吻她的耳朵,輕輕呼喚她“雨后的百合”。這使我忘了自己是一支蝴蝶,我想跑過去對他說“你還有我”,卻發現除了一雙柔弱的翅膀,我已一無所有了。
對一個人來說,三年長嗎?對一段愛情來說,三年長嗎?做人時我從來沒想過這個,現在,也無須想了,因為,我已經決定永遠做一支蝴蝶。
有些失去是注定的,有些緣份是永遠不會有結果的,愛一個人一不定要擁有,但擁有一個人,就一定要好好地去愛她。
(二)
要不是這個夢,我幾乎忘了曾擁有這樣一個女人。
夢中,一個老頭說了好多奇怪的話,什么“她為愛你變成了蝴蝶”,什么“沒有愛的女人只能做蝴蝶”,什么“她在百合花芯里跳舞”,這一夜,睡的頭疼。
為什么要讓我想起她呢?我已經有了一朵“雨后的百合”呀,看著她熟睡的樣子,我覺得我們很幸福,為什么非要讓一只蝴蝶飛到我們中間?我該不該相信那個離奇的夢?
三年前,她離開了我,在我最需要她的時候。那時,我躺在病床上,雖然我看不到聽不到,但我知道她抓著我的手,正是因為這個,我的靈魂才留了下來。漸漸的,我能聽見了,我聽見她每時每刻在我耳邊說:玉嶠,你一定要回來,要回來……可就在我的靈魂已經奔向她的時刻,那聲音卻變了,“你醒了嗎”,我一下睜開眼,看到的是一個穿著潔白護士服的陌生女人。
我找她,發瘋的找,可所有人都說她在我蘇醒前的幾分鐘走掉了,而且一去無蹤。奇怪的是,我并沒有太傷心,經歷了生死,我已沒有力量去怪一個棄我而去的女人,我要做的,只是把握現在。
于是我開始鍛煉身體,開始和朋友聚會、讀書、喝啤酒,那些日子好像蝴蝶特別多,而且,總有一只落在我的肩膀上,盡管朋友們都笑我招蜂惹蝶,可不知為何,我并不想趕走它。接下來,我開始和曾經照顧我的護士小姐約會了,那是一段美妙的時光,使我漸漸徹底忘記了消失無蹤的她。我慶幸,又有了一朵屬于我的百合。
我身旁的女人望了我一眼又睡了。此時,我決定忘記這個夢,我寧愿相信她拋棄了我(盡管這很沒面子)也不愿相信我辜負了一只蝴蝶――因為我知道,我不能為她做同樣的事。天還早,還可以擁著我的百合再睡一會兒。
過去的是真是幻都不重要,有些明知無法報償的付出就讓它隨緣吧!
(三)
我想我最近是老糊涂了,可是那些人,他們總是以為我叫“上帝“就無所不能。
面對那些善男信女,這幾天我真的有些尷尬,有幾件事,簡直太糟糕了:一個過了三年之期的女人不愿意從蝴蝶變回自己,一個被承諾救活的男人不愿意相信這個承諾,唉,看來我得休個假了!
有些狂妄的人總在說“上帝死了”,可我知道,我只是老了點兒,是不會死的。于是我決定顯示一些神跡讓那些無知的家伙瞧瞧。三年前的一個日落時分,我正迷迷糊糊在人類的馬路上閑逛,忽然聽見“砰”的一聲,一個年輕男人將摩托車飚飛了。
這時,我看見穿著黑袍的死神笑著來了,我一把抓住他,拖著這位性急的老兄讓他陪我看看熱鬧。我們跟著救護車來到了人類的醫院,黑袍老兄急著帶這個年輕人走。這時,我聽見有人在呼喚我:萬能的上帝啊,求求你救救他,救救我的玉嶠,阿門。我看見一個同樣年輕的女孩拉著那叫玉嶠的男人的手在禱告。
現在相信上帝的人越來越少了,無聊的我決定幫幫這女孩。我對“黑袍”說:“別要這個男人了”,他不同意,“改天請你去仙女座的蝴蝶茶館喝茶”,我知道那是他最想去的地方,而沒有我這個好神緣的神引薦,仙女座的大門是不會向他這個難看的家伙敞開的,果然,他同意了。我悄悄叫那女孩出來,本來想告訴她上帝答應了她的請求,可我突然覺得這樣太簡單了,人們怎么知道是我救了她他呢,于是隨口說:要上帝答應你的請求,除非你做三年蝴蝶。
說話的一剎那,我覺得自己有點失職,可女孩答應了,我必須踐諾。女孩變成蝴蝶了,男孩康復了,這一切,對他們來說怎么樣?
今天,我知道我做了一件蠢事,變成蝴蝶的女人不想變回人了,那誰還能知道這一切是我做的?
生命與愛情,有時只是一個玩笑,只是,擁有它們的人常常無法承受這個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