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入夜,飛機徐徐降落圣米基爾島機場,艙門打開,海風一涌而入,給自巴黎來的我平添幾許鄉愁。雖身居“世界上最美麗的城市\"有兩個月,心心念念的仍是南中國海沿岸的那個邊陲城市。目前的心情之忐忑,正如面前的小島,一切都隱于夜色之中。
有人接機嗎?采訪任務是什么?亞速爾有什么值得一看?關于亞速爾群島的資料,在自游人的寶書《孤獨行星》歐洲版葡萄牙篇上,竟沒有一個字提及,說不定,這是個沒有什么意思的地方呢。
\"Sarah LIANG from Paris?\"
問話的是一個官員模樣的矮壯男子,自我介紹是亞速爾自治政府對外事務顧問安德烈,于是握手,問好,寒暄,連人帶行李都很放心地上了來人的黑色9座奔馳。
第二天醒來,從大開的窗口竟傳來拍岸的海浪聲,還有海鳥的尖叫,我不由地吐出\"la mer\"(海)兩個音節,是兩個月來用法語思維最流利的一次。
亞速爾,原是一種海隼的名字,老祖宗傳下來的名字,今人卻查證島上根本沒有這樣一種巨鳥,是當初的發現者看花了眼。
下得樓來,領得日程表,知道今天將是繁忙的一天,與商貿部長會談,和某官員午餐,下午參觀芝士廠,明天才是游山玩水,第三天又要到另一個小島特西亞,見人與被接見。五天的行程,亞速爾群島的九個小島只去得兩個,每一天都有三個以上的約會,只最后一天例外。
安德烈告訴我們,圣米基爾島的捧場客老中青都有。目前這個季節吸引的主要是來自瑞典、芬蘭這些北方國家的老年游客。在酒店用餐時,我們就發現了這一點。一落座,偌大的餐廳里,除我們三人外,全是銀發族。12月的圣米基爾島中午最高溫度可以有20度,他們乘直航機來,到埠即入住酒店,哪里都不大去,只是避寒。他們通常餐廳、陽臺、游泳池三點一線,把鼻子稍微曬一點變色了,便又搭直航機回去。
中青年的游客大多是德國的健行者,他們來了就租輛自行車隨意走,圣米基爾島高高低低的山路正合他們的意。來過幾年、熟門熟路的還會請當地的TAXI司機載到少人知的遠足小徑,例如下探至火湖Lagoa do Fogo湖邊等。
我們是站在山頂上看的火湖。那火山口上的湖,嵌在群山中間,映著山色,分外碧綠,辜負了一個好名字。安德烈手指向的小徑隱約可見。為了保護環境不受人煙污染,當局規定不許在湖邊扎營,更不許游泳,但也只靠游客本身自律,因為偌大的湖區,只有一名守湖人。
本來以為如斯美景是足夠讓圣米基爾獨當一面,豈知在離開前一天,我們的專車司機帶我們去了另一處美景——藍綠湖,藍湖Lagoa Azul和綠湖Lagoa Verde。我們下得車來,從山上往下望,受著山中大霧的影響,湖的形狀瞬間驟變,看不清真貌,我們心癢癢的央求小胡子司機載我們下山,這才發現間隔兩湖的竟是座可行車的石橋。湖水藍是藍的清澈,綠有綠的幽深,湖邊少人,只有我們三個游客、淺水間\"嘎嘎\"的野鴨和不時呼嘯而過的汽車,對于看慣了此等奇景的當地人來說,兩湖的價值可能只在于石橋這條通道吧。正如,我們的司機默默倚在車旁吸煙,留意的只是手腕上的表,而我和同行們則嘩然、感慨、猛按相機快門。
眼看上機的時間快到,小胡子司機踩滅煙屁股,朝我們揮一揮手,我們又直奔機場,向另一個小島特西亞Terceira飛去。

這次接機的官員名叫佛爾南多,樣子十足像電影《這個殺手不太冷》的男主角尚·連奴,卻一點不冷,英語雖不大強也一路上和我們熱烈交談,一邊指著遠去的景物,一邊回過身子告訴我們各種數字。到了angra do Heroismo鎮上的酒店,我們說好半小時見,同赴當地一位女議員的飯局。半小時后,我下樓得早,發現他一直沒走,就定定的在等我們。
原來以為,女議員和佛爾南多是老朋友了,兩人才會在餐館外遇上就三吻面頰。后來,女議員一轉身,又分別和我們親了又親,才知道每個小島上的行事規則都不一樣,安德烈就只跟我們握手。寶拉是籃球運動員出身,退休后參政。佛爾南多還特別向我們強調,她是民選議員,得票數滿高的。寶拉一邊笑出聲來,一邊用手拂他,我的兩位男同行的眼光幾乎被她膠著。我也一樣。剛才在餐館外面遇上時知道她駕的是一架切諾基,但這樣風度的女人,應該是戴著大大的太陽眼鏡,開著寶藍色敞篷的車子,頭上系著的粉紅色絲巾被風輕輕的穿起。
這頓飯吃得真是既享口福,又享眼福。佛爾南多格外的風趣,我的兩位同行也是打起精神,比賽一樣的講趣聞,逗樂子。寶拉自謙英語不好,經常只是好看的笑著。賓主俱歡。我們又約好后天(因是最后一天,沒有安排),再去她的辦公地找她,由她帶我們游玩。
第二天,仍是佛爾南多隨行,我們去參觀過釀酒實驗室和會見農業部某官員后,行程表上已經沒有安排,但佛爾南多卻提議帶我們去一個\"好地方\"。
那是島上惟一的娛樂場所,有四五層樓高的一座獨立建筑,叫做The Twins,是一對雙生子兄弟開的。樓里有卡拉OK,有天臺咖啡座,有地窯桌球室,自然少不了的還有按不同歌曲類型分類的舞廳。原來,佛爾南多以前在這兒打過碟,做過名DJ,之后才被當地電視臺“招安\",做紀錄片導演。杯來盞往,我套出了他的不少往事,他和在圣米基爾島的顧問先生安德烈有很多相似的地方,都是記者,也都在首都里斯本呆過的,但他的職位卻比年紀僅31歲的安德烈要低。這是因為佛爾南多從未大學畢業,他開始念的文學,后改讀政治學,再迷上了攝影,就綴了學。
燈紅酒綠下的佛爾南多不像白天那么雄赳赳了,眼泡有些發脹。借著酒勁,我們每個人都唱了歌。當他把我們載回酒店時,已經是凌晨3點過。
盡興而歸的我們醒得很晚,但兩位同行還是沒有忘記與寶拉的約定,一致決定要去找她。寶拉見到我們很驚喜,立即辭了手上的活兒帶我們出門。她仔細地問過我們已經去過何處名勝,何處古跡以后,像很隨意地說了一句,那我帶你們去我自己最喜歡的一處地方吧。
到了。她說著開門跳下車去。迎著海風,我環繞四周,到了一個斜坡上,斜波的左面,便是水聲轟轟的懸崖。右邊,向島上看,山頂上有一座紅白色相間的燈塔。前面,是一個平臺,有六七個當地人在海釣,他們聽見車聲,扭過頭來,見是寶拉,打聲招呼,才像放下心來,顯然,他們不放心的,是怕游客到了他們的私家寶地上。
\"我經常和女兒到這兒來看日落,度周末。\"寶拉向著海面張開雙臂說。
我們坐下詳談,像38歲的寶拉和女兒以前常做的一樣。現在,她的女兒在里斯本上大學,她去年剛和結發20載的丈夫辦完離婚。
因此,當晚她邀我們共進晚餐時,我們毫不遲疑的答應。她領我們到的一家傳統餐廳,本身是一所數百年的農家大宅,主人想保留以前的舊貌,又費心搜集了許多以前的農具,令餐廳顯得古樸別致。我們是惟一的客人,喝著茶隨意聊著。不敢問她的家事,只談未來想做的事。
\"我想去西藏。\"她宣稱。
與我的不謀而合?為什么?
\"想看看那兒的男人僧袍下穿了什么沒有?\"
一陣笑聲,這和不少人想去蘇格蘭的原因一樣嘛。
席間,我們互留了地址,這對于我們來說,有些特別,因為記者通常給名片留手提電話作罷,而且,我們三個,一個來自亞洲香港,一個來自南美巴西,一個來自非洲喀麥隆。
回程的機上,我們三個免不了為趕來送我們機的佛爾南多惜別,為樂觀優雅的寶拉祝福,并且約定,回國以前再來故地重游。去亞速爾,我們不只與山水有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