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瘋狂》奇愛博士的制造

“這有多瘋狂，我們在開誰的玩笑。”

－－當庫布里克想要開始拍[奇愛博士]時，他甚至被自己的想法嚇住了。這部風格獨特的黑色喜劇電影問世整整40年了，至今仍是全世界影迷的至愛經典。知道庫布里克原先打算把它拍成一部外星人看地球人自相殘殺的電影嗎？知道扮演康少校的演員居然沒看過劇本嗎？知道“奶油派大戰”那出精彩的鬧劇為何被剪掉嗎？讓我們繞到幕后看看庫布里克的這枚諷喻核彈是如何炮制出來的。

靈感誕生

1958年，紐約，隱居在東十街公寓里的庫布里克和所有紐約人一樣，變得神經過敏、焦躁不安。他向朋友透露，自己打算離開這個地球上最可能遭受核彈襲擊的城市，移民到澳洲。畢竟，那時正是非常時期——世界上第一顆氫彈爆炸升起的蘑菇云引起了全世界的恐慌。

又過了4年，核恐慌非但沒有消除，反而愈演愈烈。美國在古巴發現了蘇聯的導彈，在加勒比海發現了蘇聯的潛艇。肯尼迪和赫魯曉夫之間劍拔弩張。人人都感到冷戰的寒意正在襲來。但是庫布里克卻想導一部關于我們這個星球上最嚴重話題的喜劇。當然，哥倫比亞公司，投拍[奇愛博士]的制片公司，一點也不喜歡這個想法。“告訴斯坦利，紐約人對世界末日一點也不感到好玩！”一個制片主任怒氣沖沖地叫道。可是沒有什么能阻止庫布里克拍這部黑色喜劇的瘋狂念頭。“當我按照公司的要求重新構思劇本時，”庫布里克回憶道，“ 靈感不停地躍入我的腦海，而我不得不拋棄它們，因為它們實在太荒誕滑稽了。但我很快意識到，那些我拋棄的東西恰恰是最真實的。僅僅因為一些100年后的人會覺得毫無意義的政治紛爭——就像我們今天看中世紀的宗教對立一樣，兩個超級大國就可能摧毀整個人類。難道還有比這更荒誕的嗎？”

為了更好地構思這部有關核彈的黑色喜劇，庫布里克認真查閱了六七十本核危機、軍事方面的書刊，以及美國海、陸、空三軍藍皮書。后來，他把其中的素材有機地融合到劇本中。這個導演一下子成了半個核彈專家。當庫布里克對場景設計肯·亞當聊起核彈這個話題時，亞當對他擁有這么多核彈知識大為吃驚。

改編劇本

[奇愛博士]改編自彼得·喬治的小說《紅色警戒》。喬治曾是英國皇家空軍的駕駛員和間諜，后來吸毒成癮，1966年41歲時自殺身亡。原著描寫一位孤注一擲的美國軍官派遣40架轟炸機去偷襲蘇聯，內容一點也不荒誕。庫布里克花3500美元買下小說的電影改編權。1962年，當他為[洛麗塔]做宣傳時就告訴《紐約時報》記者打算拍一部關于核大戰的電影。現在，庫布里克和制片人詹姆斯·哈里斯一起構思故事。情節被搞得越來越離奇古怪，充滿諷刺暗喻。他們甚至想從幾千年后光顧地球的外星人的視角來拍這部電影。

庫布里克決定[奇愛博士]最好拍成一部“夢魘喜劇”，而哈里斯卻認為，遵循這個想法，電影不會成功。庫布里克很快獨自想出了故事情節，哥倫比亞公司決定冒險投拍這部電影。找人寫[奇愛博士]這部諷刺喜劇成了一個問題。《紅色警戒》的作者彼得·喬治不想幫忙；漫畫家和劇作家米爾斯·菲佛有興趣試一試，但他和庫布里克在諷刺冷戰方面觀點分歧嚴重。庫布里克需要一個反傳統的編劇。在彼得·塞勒斯推薦下，1962年12月，庫布里克找到《神圣的基督》的作者泰瑞·紹贊，見面后他倆才交談了幾分鐘，就明白彼此志趣相投。庫布里克知道他正是自己想找的編劇，接下來就是默契的合作：他們通常把汽車作為辦公室，工作至第二天清晨五點，通常是庫布里克想出一個荒誕的創意，紹贊很快就會寫出一個更為怪誕張狂的。

關于人物

[奇愛博士]中，美國總統、奇愛博士、曼德雷克上校三個角色都由彼得·塞勒斯扮演。由于哥倫比亞認為[洛麗塔]之所以能夠賺取一定的票房，是由于彼得·塞勒斯在其中扮演了奎爾蒂和精神病學家兩個角色。他那一人千面、顛狂無比的表演讓人看得眼花繚亂、連聲叫絕。哥倫比亞決定讓塞勒斯在[奇愛博士]中再度上演變臉好戲。庫布里克也很欣賞這位英國喜劇天才，于是決定專門為他度身訂做幾個他擅長的角色。事實證明，此君給這部電影帶來了好運。

影片在倫敦拍攝，部分原因是由于在紐約拍攝的費用太高，更主要的是因為塞勒斯拒絕到美國拍戲。那時塞勒斯正處在和妻子離婚的痛苦中，后者無法忍受他狂暴的脾氣。塞勒斯的片酬是100萬美元，占[奇愛博士]總制作費用的一半。但是塞勒斯的錢也不是白拿的。他每天早早地來到片場，一開始看上去總是那么郁悶，可一開始拍戲，就立刻變了個人。大家發現塞勒斯的表演幾乎總是盡善盡美，一遍就通過。他的一些建議和即興表演使影片大放異彩，足以載入電影史冊。比如，是他提議將那個皮笑肉不笑、惡毒的奇愛博士那只不受控制的手臂動作設計成納粹敬禮動作。曼德雷克上校的那句臺詞——“我腿上的纖維沒了……”，也是他的即興發揮。庫布里克本來想把馬夫雷總統丑化成一個體弱多病、優柔寡斷的人，隨身攜帶一個總出毛病的呼吸器，但塞勒斯最后塑造了一位比較強硬的總統形象。后來發生的肯尼迪遇刺事件證明他的角色處理是明智的，他挽救了這部電影。

“我們就像有了三個偉大的演員，”庫布里克嘖嘖稱贊道塞勒斯的一人三面。實際上，他想讓塞勒斯再扮演兩個關鍵角色：巴克將軍和康少校。“我完全可以勝任這兩個角色。”塞勒斯后來說，但他演不了康少校。因為片中康少校是得克薩斯人，而地道的英國人塞勒斯已經在處理奇愛博士的德式英語對白上費了很大精力，他恐怕無暇應付得克薩斯口音的對白了。說到對白，扮演基地指揮官杰克·瑞皮將軍的演員斯特林·海頓在拍攝中居然連續47次說錯一句臺詞，因為庫布里克加入劇本的那些有關核彈的技術行話對他來說實在是太陌生了。

片中扮演最后騎著核導彈一起“發射”出去的“康少校”的斯利姆·皮肯斯原來就是一個西部牛仔。到劇組報道那天，他頭戴一頂大的牛仔帽，腳蹬一雙鱷魚皮的牛仔靴。為了使皮肯斯能夠更加本色地表演，庫布里克將劇本藏了起來，不讓他讀，還一直騙他說這是一部嚴肅的正劇，

以假亂真

將片中B-52轟炸機造得逼真費了點周折。美國軍方當然不會合作，于是肯·亞當參考雜志圖片和資料設計了座艙以及那個CRM自動防御系統。庫布里克建議亞當將資料來源記錄下來，以防法律糾紛。后來，一個美國空軍官員在參觀了劇組制造的“B-52”后大驚失色，以為有人泄露了軍事機密。“當他看到那個CRM時，臉唰一下白了，”亞當笑著說，“看來我們的道具可以以假亂真啊！但我們最好證明設計是從哪來的，不然將遭FBI的調查。”有人還專門為了這部電影去了解當時美國空軍的真實情況，諸如“不經總統同意就能使用核彈”，事實上證明電影并不僅僅是一出瘋狂喜劇。

肯·亞當在設計那個白宮戰情指揮室（片中大部分鬧劇發生的地方）時遇到了一系列難題。他費了好幾個星期設計了一個由不同高度平面組成的空間，但被庫布里克全盤否定了。庫布里克想要一個三角形的戰情指揮室。最后亞當還設計了一張巨大的圓桌，這樣那些圍坐的人就好像在玩決定全人類命運的紙牌游戲。（庫布里克還堅持在圓桌上鋪上綠色的臺布，而這實際上是一部黑白電影。）

經典引爆

電影拍完后，庫布里克又自己著手宣傳，因為哥倫比亞公司好像不知道如何炒作這部電影。于是，庫布里克自己設計電影海報、制作預告片，試片時還把自己所有朋友都拉來捧場。[奇愛博士]的首映式原定于1963年11月22日舉行。不幸的是，由于當天發生了刺殺肯尼迪事件，首映式取消了。刺殺事件不但使影片發行在接下來的兩個月里受到沖擊，而且出于對總統的敬意，庫布里克對影片進行了修改：比如康少校有句臺詞是“他本來可以在達拉斯過個愉快的周末……”現在，聲道中的“達拉斯”被換成“維加斯”了（雖然口形仍然是“達拉斯”）。馬夫雷總統被蘇聯大使扔過來的奶油派打倒的鬧劇段落也被剪掉了。

雖然哥倫比亞不知如何宣傳這部電影，[奇愛博士]的核危機主題仍使它引人注目。影片一上映，關于它的評論就大量涌現。電影批評家斯坦利·考夫曼認為它具有“無情的洞察力”，劇作家羅伯特·布魯斯汀則贊譽它為“有史以來最偉大的電影”，《紐約時報》影評人甚至為它寫了兩個評論。[奇愛博士]成為哥倫比亞公司當年度票房成績最好的影片，還獲得了4項奧斯卡獎。[奇愛博士]代表了庫布里克創作的一個高峰。有人甚至說，庫布里克在后來35年中沒有拍出比[奇愛博士]更好的電影了。但是對庫布里克來說，電影藝術的天空是無限延伸的，他很快就將目光拋向了外太空……

切掉奶油派

為什么“奶油派大戰”最終被剪掉了？

美國對蘇聯的奶油派大戰停火了，可勝利者是誰呢？當然是沒有勝利者。盡管拍這場戲花了整整兩周，每天費了至少1000塊奶油派，這段拍得十分精彩、原先是影片高潮之一的鬧劇最終沒有出現在觀眾眼前。

這場戲是這樣的：當巴克要求蘇聯大使服從規定接受搜身檢查時，這個憤怒的蘇聯人一把抓起一塊奶油派向他擲去。這塊派沒有碰到巴克，卻擊中了美國總統的下巴。總統一個踉蹌，跌倒在地。巴克怒吼道：“我們年輕勇敢的總統正處在人生的巔峰，可他卻被如此不光彩地打倒了！”影片首映時恰逢肯尼迪總統遇刺，這句不合時宜的臺詞顯然是這場戲被剪掉的原因之一。另一個原因是庫布里克認為“這場戲太鬧了，和整部電影的諷刺基調不和諧”。

庫布里克的想法也許是對的，但奇愛博士看見美國總統和蘇聯大使兩人大戰之后，坐在地上用奶油派堆砌城堡時說的那句話也被剪掉就十分令人遺憾。奇愛博士說：“這真遺憾，但我想他們的神經都崩潰了，也許他們應該被送進專門的機構治療！”

繼 承

格利佛游記（1726年）

喬納森·斯威夫特的這部經典小說以多種形式影響[奇愛博士]。比如小說中的飛行島拉普塔就被借用為影片中B-52轟炸機的襲擊目標的名稱（蘇聯沒有拉普塔這個地方）。

大都會（1927年）

弗朗茨·朗的影響無所不在。肯·亞當設計的戰情指揮室令人想起[大都會]中的表現主義未來景象。奇愛博士戴的是一只手套，而[大都會]中陰險的科學家特羅旺則是戴著一只指套。

柯蒂斯·李梅將軍

這位駕駛B-17轟炸機起家、叫囂著要“將北越炸回石器時代”的將軍，在古巴導彈危機中和肯尼迪對抗的強硬派，幾乎是巴克的現實原形。

影 響

新千年的科幻啟示錄

[獨立日]中蘭迪·奎德開著戰斗機沖向外星人的飛碟那一幕，就借鑒了斯利姆·皮肯斯騎在氫彈頭上，隨氫彈爆炸灰飛煙滅的情節。

[木乃伊歸來]

當布蘭登·弗舍和同伴在沼澤地里被一群小怪物追殺時，他們穿過一座橋，并在身后投下炸彈逃生。我們看到其中有個小怪物騎在獨木橋晃來晃去，隨后就被炸得碎尸萬段。這個場景也是斯利姆·皮肯斯式的。

史蒂芬·斯皮爾伯格

斯皮爾伯格看的可是[奇愛博士]的首場公映。在[1941]中，斯利姆·皮肯斯報出隨身攜帶物品的清單，而在[奇愛博士]中他命令士兵檢查生存盒中的物品。斯皮爾伯格還謙虛地自稱，[辛德勒名單]和[拯救大兵瑞恩]中的那些手提攝影機拍的鏡頭，就是從[奇愛博士]中空軍基地的戰斗場景拍攝中得到啟發的。

羅納德·里根

據說1981年里根當上總統后，對白宮的戰情指揮室和 [奇愛博士]中的那個不一樣感到吃驚。不知現在的小布什會怎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