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筆者曾經在以前的文章里提到過陳其鋼的《蝶戀花》在上海的演出。這是一場讓人哭笑不得的音樂會。它由于房地產商的介入而變得不倫不類。商人哄鬧之后,讓上海的平民百姓接受一個新作品的首演,對作曲家而言實在是非常殘酷的。更何況,這些哄鬧的人士,又有多少會因為聆聽了一部新作品的首演而激動不已呢?好在如今,終于樂迷可以不受打攪地重新溫習這部作品了。EMI旗下的Virgin古典部推出了陳其鋼的專輯CD,收錄了這部被《留聲機》雜志肯定的優(yōu)秀作品。
《蝶戀花》其實談的是女人,一種敏感而脆弱,但卻十分頑強的生命體。陳其鋼用他獨特的語言描繪了這些女人的經歷,描述她們的經歷和心態(tài)。通過9個樂章,陳其鋼筆下的女人經歷了從純潔、羞澀到情感豐富、縱情宣泄的成熟歷程。樂章的標題十分具體, 自然不必過多敘述。為了表現女人,陳其鋼借助了女人的聲音和雙手。一個來自中國傳統戲曲的青衣演員和兩個受過西方美聲唱法訓練的女高音;另外還有二胡、箏和琵琶這三件中國傳統樂器。撇開二胡不說,箏和琵琶也的確是屬于純粹女性的樂器。無論演出還是錄音,陳其鋼有意識地找來六位清一色的女性演員,讓她們來詮釋他筆下的女人。
在作品中,陳其鋼將女高音當作樂器來使用,讓她們清澈的聲音與樂隊融合在一起。真正牽動聽眾的,是那個韻白的青衣。諸如“好一個美貌的書生”、“使不得”等等,不僅凸現了中國語言的獨特韻律,而且,充分展現了女性內心的情感波動。這恐怕是西方再偉大的作曲家都不曾想到過的方法。
陳其鋼不僅有能力選用中國文化中的女性音調和女性樂器,更有將這些獨特韻味與西方管弦樂隊融會在一起的獨特能力。我始終認為,《蝶戀花》是少數完美結合東西方文化的作品。因為從音樂的延續(xù)和邏輯上看,青衣的韻白、女高音的詠唱和民族樂器的使用都和樂隊整體氛圍融合得恰到好處。樂曲一開始,陳其鋼就寫作了一個音色旋律,其中交叉著人聲和器樂,營造起屬于女人內心的世界。
除了《蝶戀花》以外,唱片上還收錄了陳其鋼其他的兩部代表作品。一則是大提琴與樂隊的《逝去的時光》,另一則是1999年完成的《五行》。《逝去的時光》也曾經在上海演出過,擔任大提琴獨奏的同樣是華人音樂界的旗幟性人物馬友友。說實話,陳其鋼其實是個挺知識分子的人,這一點不僅能從《蝶戀花》里的女人觀中看出來,同樣在《逝去的時光》中也得到體現。《逝去的時光》總的來說是一種懷舊的情懷。一種對過去美好的追憶。其實過去未必真的如同回憶所記錄下的那么美好,但懷舊的人總是喜歡追憶逝去的時光。不過,當這樣的知識分子的懷舊達到一定程度的時候,也許就會發(fā)展成弦樂隊齊奏的“梅花三弄”。說實話,如果沒有這段大齊奏,本來這也可以是一部非常好的作品。
《五行》在2001年得到了BBC的作曲大獎。這在現代音樂家當中是非常崇高的榮譽。陰陽五行是中國古人創(chuàng)立的對世界的獨特認知。在被民間迷信歪曲以前,嚴格的陰陽五行構筑起一個完備的世界宇宙理論。而中國古人對五行、五像、五色、五味、五聲等等一系列理論的總結以及相互對應,可能會讓西方人更為瞠目結舌。因此,《五行》從一開始就有了一個扎實的文化的根基。這部作品充分展現了陳其鋼的創(chuàng)作技巧,用嫻熟的寫作技術傳達來自古老中國文明的深邃含義,的確是不可多得的杰作。
如今,中國人的名字出現在西方唱片公司的目錄上早已不再是稀奇的事情。從早年的殷承宗、劉詩昆、孔祥東,到今天的譚盾、瞿曉松、李云迪、郎朗……,越來越多的中國音樂家正在通過自己的追求,實現被世界的認同。其實世界對作曲家的認同,往往也是對作曲家所背負的文化的認同。陳其鋼之所以獲得如此成功,不僅是因為他具有高超的作曲技藝,也不僅是因為他曾是梅西安的弟子,更重要的是,他的音樂中流淌著中國的文明。
這種文明不僅通過音樂傳遞給聽眾,而且也感染了參與錄音的每一個人。這包括著名指揮家夏爾·迪圖瓦和法國國家管弦樂隊的全體成員。陳其鋼實實在在地刷新了西方世界對中國、中國人、中國音樂的印象。
總之,這也許是今年唱片市場上最為動人的制作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