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大午被捕之后

何　鄉

孫氏三兄弟都被羈押，相關票據也被查抄。記者要求采訪徐水縣公安局局長，他以“案件正在偵察階段”為由謝絕。7月5日晚剛剛被取保候審的大午集團財務處處長盧志英也婉拒了記者的采訪。記者還就此問題詢問了其他相關人員，終因人言人殊而未能得到明晰的答案

7月2日上午9點，朱久虎律師再一次來到河北省徐水縣看守所，要求會見他的當事人大午集團董事長孫大午。

見不到當事人

朱久虎仍然沒有見到他的當事人。看守所的理由是：沒有提訊證，不能會見孫大午。朱久虎爭辯說，提訊證是公安、檢察機關提訊犯人時用的，律師來會見當事人，不是提訊。但爭辯沒有效果。

朱久虎為此跑到檢察院批捕科，找到一位姓劉的科長，要求開提訊證。劉科長認為這沒有法律依據，以前從來沒有開過，不能辦。朱久虎又找到舉報科的石科長，石科長電話聯系了之后，表示無能為力。朱久虎又打電話給主管看守所的公安局閻副局長，閻副局長讓他找公安局田局長……

自從6月15日提交要求會見孫大午的申請書以來，律師朱久虎多次奔走于看守所、檢察院、人大等各部門之間，但至今未能見到孫大午一面。

“1998年1月19日發布實施的《關于刑事訴訟法實施中若干問題的規定》第11條有規定：‘律師提出會見犯罪嫌疑人的，應當在48小時內安排會見。但現在我提出會見已經半個多月了，仍然見不到。”朱說。

朱久虎是北京博景泓律師事務所的律師。在他代理孫大午案之前，孫大午的家人曾委托保定市一個律師作為代理人，但這名律師要求會見孫大午的手續一直未能被公安部門接受。

“不讓他會見是因為河北省政法委有文件，‘非典期間不能會見犯罪嫌疑人”，閻副局長告訴記者。

“6月15日時他們是這么說，”朱反駁說，“如果是因為非典，為什么北京‘雙解除后仍然不讓會見？我會見當事人為什么還要我拿提訊證？”

徐水縣檢察院控告申訴科科長石鳳鳴向記者證實，朱律師曾找他過兩次，第一次是在6月中旬，當時朱久虎來控告看守所工作人員打人，以及反映交不上會見申請的問題，他幫助朱律師協調了一下，給看守所經偵隊隊長張濟軍打了電話。“第二次是在7月2日，他來批捕科問提訊證的事。”

但經偵隊隊長張濟軍在7月3日接受記者采訪時，否認自己知道律師要會見孫大午的事。他說，在律師提出會見當事人48小時之內，律師都可以會見犯罪嫌疑人，這沒有問題。

然而，第二天7月4日，張濟軍又對記者改口說，7月2日他才知道朱律師要會見孫大午，此前并非不讓朱久虎律師會見，而是朱沒拿介紹信。而7月2日之所以沒有會見成功是因為在看守所會見犯罪嫌疑人要求經偵隊有提訊證，而提訊證在案卷里面，案卷在檢察院那邊。

“我們會按法律程序辦事，堅決跟黨和政府保持一致。”公安局閻副局長最后說。

“孫大午”，“孫大牛”

“縣里有人私下里把孫大午的‘午出了個頭，叫‘孫大牛。”大午集團的一位工作人員說。

大午集團種禽公司銷售部經理劉麗娟告訴記者，大午集團去進貨的北京某種雞場是國有企業，每進一只種雞就要比其他一些養殖戶貴2元錢，一次進貨就要多花2萬多元。“我們對董事長說，你也給種雞場場長送點禮，或者給些回扣，價格就會下來，但董事長不同意，說寧可多花錢，也不給回扣送禮。”

據當地媒體報道，大午集團發展的過程中，與執法部門發生多次糾紛。比較典型的是1997年10月28日，徐水縣地稅局要求大午集團在3天內繳清1992年以來的固定資產投資方向調節稅72萬元、代扣代繳個人所得稅60萬元，加上其他地方個稅共計138萬元。

大午集團以“農牧企業固調稅稅率為零”等理由拒絕納稅，導致兩個銀行賬戶被查封，資金被強行劃撥。

在行政復議的結果維持徐水縣地稅局的決定之后，大午集團將“訴狀”遞交給徐水縣人民法院。后來，縣委、縣政府以“維護安定團結”為由，動員大午集團撤訴。

保定市地稅稽查局重新實施調賬檢查，并核定大午集團應納稅17萬元，僅是先前的138萬元的1/8。

大午集團雖然對納稅17萬仍持有異議，但準備交納，然而因為保定市地稅局同時決定對大午集團加收37.6萬元滯納金，于是大午集團又將保定市地稅局告上法院。（1999年2月22日《中國稅務報·納稅人周刊》發表《“大午”討“說法”，維護了自己的權益》、1999年3月13日《河北政法報·法制周刊》發表《“大午”苦苦討“說法”》，對此作了詳細報道。）

1999年9月21日，保定市地稅局稽查局局長姜濤因為大午集團舉報，而被保定市北市區人民檢察院以涉嫌濫用職權罪立案偵察，并辦理取保候審。2001年12月30日，保定市人民檢察院給保定市地稅局出具了一份《檢察建議書》，表示：雖然姜濤行為尚未構成犯罪，但在程序、方法上均有誤，建議貴局紀檢部門調查處理，以更好的依法行政樹立稅務機關的良好形象。

“后來這個官司就不了了之了，我們也沒再繳稅，稅務機關劃撥的20萬元也沒有還給我們。”

大午集團的一位領導告訴記者。

巨力集團：另一種范本

與大午集團一樣在1985年起步的徐水縣知名民營企業巨力集團公司，卻呈現出與大午集團不同的發展路徑。

“巨力集團從起步時只有2000元資金，現在資產達到2個億，擴大了10萬倍。”巨力集團高級顧問鄭廣銀在接受中國《新聞周刊》采訪時，多次提到政府在企業發展中的重要作用。他將巨力的18年歷史分為起步發展和飛躍階段。

鄭廣銀表示，從1995年起，隨著政策的開放，巨力集團越來越認識到“低成本擴張”在企業壯大中的作用。他舉了幾個“低成本擴張”的例子來，其中政府在其中起了很大作用的是1999年租賃一家中臺合資的飲料公司，這家飲料公司已經有6年沒有生產了，臺資一方已經不知去向。巨力集團將該飲料公司48畝土地（包括兩個廠房、一個庫房）低成本租賃過來。“你說速度有多快？21天，從起意租賃到簽約一共只用了21天。如果沒有縣委、縣政府的協調，肯定不行。”鄭廣銀笑著對記者說。

2001年至今，被鄭廣銀稱為巨力集團的“飛躍時期”。這一時期的經典之作是，2002年12月6日，巨力集團與國有上市公司——保定天威公司共同出資6600萬元組建的“巨力·天威吊裝帶有限公司”正式投產運營。鄭廣銀表示，和天威的合作是“徐水縣政府一把手牽的線”，當時韓占山剛剛調到徐水縣當縣長，他和天威公司董事長是大學校友，經常在業余時間與天威公司和巨力集團的領導在一起交流。“天威·巨力的合作開創了一個‘引內資的先例”，鄭廣銀對此頗為得意。

談到民營企業發展過程中的資金困難問題，鄭廣銀表示，巨力集團有多種融資渠道，其中一項是國家金融機構貸款。“民營企業不像國營企業，貸款比較難”鄭廣銀表示，貸款的金額不大，在抵押貸款的過程中，“政府協調，兩個（縣委）書記親自協調”。他舉例說：“（今年）3月份給我們協調了1億2千萬貸款，但到目前為止，沒有完全到位，因為它要走很多程序。現在落實了不過1千萬而已。”

“我估計會陸續再到個幾千萬，因為最近我們韓縣長出面開協調會之外，還要一家一家地商談”，鄭廣銀說。

記者了解到，在徐水縣由政府領導出面協調民企的貸款事宜帶有普遍性，并被作為“實績”廣為宣揚。

記者從徐水縣政府部門得到2002年8月10日《保定日報》頭版的復印件，頭條是介紹2001年徐水縣實績的報道，上面提到：“發生在‘劉伶醉酒廠的另一件事兒同樣讓人感動。去年國慶，正值產品熱銷之際，企業資金周轉不靈，縣領導得知后馬上組織‘銀企對接，幫助協調資金200萬元，解了企業燃眉之急——這樣的事兒在徐水有許多許多……”

談到與政府其他執法部門的關系問題，鄭廣銀認為現在民企和政府的關系越來越融洽了，如近來施行了“封閉式管理”，“也就是你哪來收費也好，我們就對著一個政府。政府同意了，我們才交，執法部門不可以和我們直接打交道。這是針對重點企業的政策”。

鄭廣銀認為：“政府的親和力越來越強，企業要穩步的發展離不開政府，企業發展越大，越和政府構成一個有機鏈，一個縣長親自出面去為你協調合資，為你搭橋作介紹，能作到這一點真不容易。”

“不管是什么性質的企業，都離不開當地政府”，鄭廣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