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麗霞 王晨波

正當美英聯軍在戰略上合圍巴格達之時,小靈通也在3月底以“農村包圍城市”的姿態完成了對北京市區的合圍。這種“對峙”讓長期飽受移動通信資費之苦的北京市民心存期待,在3月,他們許多生活在郊縣的親戚朋友已經實現了“左手GSM、右手小靈通”。
這看上去像是“一場庶民的勝利”——全國至少1500萬用戶正在享受著小靈通廉價的移動通信服務。
幾乎與此同時,在英國最大的電器零售店迪克森斯公司里,消費者們可以在3月底買到醞釀已久的3G(第三代移動通信)手機了。這項服務被稱為“英國3”,在它背后,代表未來通信技術發展方向的3G正在全球范圍內復蘇。在西方的主要國家中,3G商用已是箭在弦上。
而極富戲劇性的是,在中國,小靈通占用的正是3G的頻段。一個是技術上已然落后的小靈通大行其道,一個是一度降至冰點的國際3G市場急劇升溫,這一東一西的強烈反差凸現了中國特有的“小靈通現象”——“沒有永恒的技術標準,只有永恒的市場需求”,一位業內人士評價說。
一個端不上臺面的過渡技術
1996年,兩位躊躇滿志的歸國留學生準備將他們在硅谷創辦的公司移師中國大陸。他們在一個機場咖啡廳里同日本的一位投資人匆匆會面,30分鐘后,對方承諾注資3000萬美金。
正是從這30分鐘開始,中國的小靈通開始悄然起步。兩位留學生名叫吳鷹和陸宏亮,他們創辦的UT斯達康公司今天已經占到小靈通設備市場的六成,而那個投資人就是因投資雅虎而一舉成名的日本軟銀公司董事長孫正義。
除了當事3人,沒有人知道他們談了什么,事后的種種回憶已經讓人們懷疑故事的真實性。但確定無疑的是,當時正值全球通信業的高速發展期,包括交換機、傳輸、電話線等在內的幾乎所有通信設備都供不應求,大型的設備供應商根本無暇估計這種不起眼的類似無繩電話的無線接入技術。
事實上,吳鷹也是后來才知道,自己是多么的幸運——在他得到資金之前的1995年下半年,日本著名電信企業京瓷公司就帶著剛剛在日本正式商用的“小靈通”手機來到上海,想將這種在固定電話上延伸出來的無線接入方式在中國推廣,但是上海電信局拒絕了這項技術。
原因在隨后的日子里日漸清晰,在1996年全國電信新業務研討會上,小靈通作為一項新技術再次被拿來討論,結果再次被拒之門外。
信息產業部電信研究院副總工程師楊培芳還清晰記得當初的情形:“會上討論激烈,基于日本PHS(Personal Handyphone System)制式的小靈通技術是一種中間過渡技術,大家認為它不具備前瞻性。”
中國早在上個世紀七八十年代就吃夠了中間技術盲目建設、投資浪費的虧,比如當時建設了大量的電視模擬信號網,還在一夜之間建立了全國的打字電報系統,“每次都匆匆上馬,結果都草草了事”。
信息產業部當時的共識是將移動通信定位在高端用戶,而小靈通技術是過渡技術,其本身存在許多技術缺點,由于發射功率弱,信號不強,基站的覆蓋半徑遠不如移動通信的基站,而且它所需要的基站密度還相當高,但通話質量卻不能保證。
當時在福建考察該技術的楊培芳回憶說:“同一個房間不同位置信號都不一樣,只要一走動就可能沒有了信號。”
但命運似乎總是非常奇妙,官方之路行不通,同樣是日本投資人的孫正義選擇了曲線路徑投資UT斯達康,并歪打正著。
1997年底,小靈通在中國發展的一個契機浮出水面浙江余杭的一個批發市場搬遷,為避免固定電話拆線的麻煩,當地電信公司和吳鷹談合作意向,表示可以利用當地交換機的多余容量,在當地做小靈通試驗網,它被定位成了解決一些中小城市低成本通信的服務方案。
直到此時,面對著一開始就立足高端的中國移動通信,小靈通仍然是一只不起眼的“小麻雀”。
麻雀如何變成鳳凰?
真正的轉機出現在1998年,當時,中國移動從中國電信獨立出來后,固定話務量的分流漸漸讓中國電信前所未有地感到了市場壓力,他們決定尋找新的“奶酪”,而正處在實驗階段的小靈通就是其中的一塊。
中國電信監管事務部總監李如亮回憶說,電信曾經長期高速增長,但是近幾年在長途電話被IP電話業務分流、本地電話利潤空間減少之后,“各地電信分公司都沒有利潤增長點,有的地區甚至出現了負增長,于是我們看上了小靈通。”
“做小靈通就像過十字路口,眼睛看到綠燈就趕快沖,看到紅燈就立即停下”,這是有人對小靈通在中國如履薄冰的形象比喻。
即便如此,小靈通仍然在1999年左右在中小城市中“星火燎原”——1998年12月, 廣東肇慶推出的“流動市話”,標志小靈通進入中小城市的市話服務領域,之后昆明、西安、蘭州等地紛紛跟進。
但態勢一波三折,小靈通遇到的第一個紅燈是在2000年5月,國家出臺第一個暫停小靈通業務并對其進行調查的文件。盡管UT在納市公告聲明“中國在向市場經濟的過渡過程中,是會公正對待小靈通的”,但UT斯達康市值仍然在一天之內跌去200億元人民幣之巨!
幸運的是,一個月后,小靈通被監管當局驗明證身,并冠之以“無線市話”的頭銜。當信息產業部再次明確在“技術成熟的條件下”可以在中小城市發展小靈通業務后,UT斯達康的股價隨之大幅度上升。
命運多舛的小靈通剛剛再次上路,很快又被運營商擱置一旁,這次是因為電信業的分拆,在2001年左右忙于分家的中國電信將許多小靈通的計劃擱置、后延或相應改變。
而這次的拖延似乎成了能量的儲備——2002年,分拆結束后,小靈通似乎在一夜之間爆發能力,全國用戶從幾百萬猛增到1500萬;覆蓋范圍也從中小城市向大中型城市延伸,形成“城市包圍農村”的態勢。同時,固網運營商們也充分嘗到了“移動”帶來的甜頭。
李如亮舉例說,福建省前年收入負增長率還是2%,去年增長率已超過了8%。“他們的秘密武器在于巧妙地利用了時間差和價格差,”楊培芳如此解析小靈通的劇烈擴張,“簡單的說,小靈通就是趕在移動運營商大規模的降價前夜,大張旗鼓地推出資費頗低的準移動通信終端,最終贏得了消費者的青睞。”
事實上,小靈通技術就算在吳鷹本人看來,也只是“適合騎自行車的人用,不適合開汽車的人用”。
中興通信移動事業部系統支持部部長張建國分析說,目前小靈通的客戶定位以低端為主,也會有部分中端用戶成為混合用戶,他們既使用移動電話也使用小靈通手機,這些用戶生活和工作的流動性并不強,但他們對于資費卻非常敏感。
持有中國自主3G標準的大唐移動通信公司市場部總經理楊驊告訴中國《新聞周刊》:“小靈通可能會不自覺地帶來客戶群的細分。”他認為,雖然小靈通在技術上已經走到了盡頭,但是中國通信市場需求在很長時間內仍然是以語音為主,這是一個比較大的蛋糕,小靈通基本可以滿足語音通信的要求。
正是這種需求從根本上造就了小靈通的增長神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