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藝術團體的領導者墨遺萍

墨遺萍(1908—1982年)，出生于山西省河津縣小梁

鄉南原村，原名姓李名毓泉。父親李洪辰，系清末己酉拔

貢，為地方名儒，墨遺萍很小的時候就喜歡讀《墨子》。

1923年還在河津高小上學時，墨遺萍就開始關心國

家大事，此后又閱讀高班同學從太原寄來的《國際歌》、

《響導報》等宣傳馬列主義的進步讀物，認定只有中國共

產黨才能救中國，于是高小剛一畢業，他便創辦了一一

“新我學求社”，宣傳革命道理，并到處尋找黨的地下組

織。1930年，他在運城經“辛亥革命”老人景梅九的指點，

才與地下黨運城的負責人閻子祥、姚晉太取得了聯系，

便積極從事革命活動。次年，日本帝國主義發動了“九

一八”事變，全國人民義憤填膺，要求抗日，墨遺萍在河

津縣地下黨的領導下，發動民眾搗毀了河津縣國民黨黨

部，成立了“抗日會”。他寫文章，作演講，“奮臂向前，銳

不可擋，慨然于天下興亡為己任”。是年終，姚晉太從運

城來到他家，秉閻子祥之意，與墨遺萍進一步策劃晉南

的抗日活動。1933年，因為墨遺萍是搗毀河津縣國民黨

黨部的“要犯”、“對象”，國民黨反動派們到處張羅布網，

要把他置于死地而后快，由于有擁護他的人通風報信，

才使他免遭毒手。如：當時河津縣政府的秘書李子春接

獲情報后先去向墨遺萍透露了風聲，然后才通知公安局

進行搜捕，結果，當敵人四處出動、封閉全城的時候，墨

遺萍早巳由禹門渡口過了黃河，向通往陜北宜川的大道

上邁進了。關于這一段經歷，墨遺萍后來在平陽(臨汾)

和我兄杜立芳(現在臨汾眉戶劇團的創始人)的一次談

話中說：“想不到10年后于太岳山區，自己與李子春重

逢，那時，因在河津縣放我潛逃而被解職回家賦閑多年

的李子春，被日軍拉夫又由我軍俘獲，便誤以漢奸罪名

準備處決他。恰在此時，挺身而出，與另外一位領導劉玉

璞出面，使李子春獲救。”

墨遺萍到了宜川，很快就和宜川的地下黨組織范世

昌、鄧敬亭、劉保璋同志取得聯系，他們把墨遺萍安置在

宜川第一高等小學以教書為名，繼續從事革命工作。

1934年秋，墨遺萍父親病故回家奔喪，黃昏時分才人家

門，不到半夜，河津縣公安局領來數百名騎兵包圍了村

子，要來抓他。多虧他地形熟悉，從村東攀上一座懸崖，

逃出虎口，在10里外西孝原村的一家

馬房里藏了兩天，才死里逃生重返宜

川。誰能料到，宜川的反動派也在緝捕

他，幸有地下黨的掩護，才使他平安無

事。

墨遺萍于1935年去了膚施(即延

安)甘泉一帶，與延安的地下黨組織

“田子玉”接頭聯系。在這期間，他根據

革命的需要、形勢的變化，不停地變換

著自己的職業與身份。他曾打進國民

黨內部，搞過兵變，也曾提著籃籃沿街

叫賣……賣過燒雞。一直到同年10月間，中央紅軍經過

二萬五千里長征勝利到達陜北，在“赤羅戰役”的慶捷聲

中，他才興奮地進人了陜西省委機關，在洛河川蘇區工

作，并于此時入黨。

在文藝活動中成長

抗日戰爭爆發后，墨遺萍的大部分時間是在陜甘寧

邊區的延安與隴東一帶度過的。在延安，他先與艾思奇

等同志籌備邊區文協，后來領導戰地服務團(也稱二大

隊)在延安及陜北各地巡回演出。接著，與柯仲平、馬建

翎同志創建了“民眾劇團”，后來又稱“戲劇研究所”，最

后成為現在的“西北戲劇研究院”，任教務主任。

到隴東之后，墨遺萍和馬錫五、馬文瑞、孫銘同志在

慶陽地區工作的同時，還與趙守一、史呼臣等同志創辦

過農村戲校(隴東劇團前身)，并成立過“小朋友函談

社”，出版過“函談”周刊。對于這份周刊，他不僅編寫稿

件，還要自刻蠟版油印，由于內容好，油印得工整，因而

在區青少年中產生過深遠的影響。

墨遺萍于1942年回延安整風，之后，又被派往延南

區合作社領導劇團。他一生創作改編的劇本有三四十

個，這一階段是他創作的旺盛期，代表作品有：《正氣

圖》、《河神娶妻》、《天河配》(又改為《乞巧圖》)、《張風

嬌》、《滿天飛》、《岢嵐縣》、《棠隸之花》、《虎嶺》、《是誰之

過》、《龍女牧羊》、《皇帝與妓女》、《青天縣》、《柜中緣》、

《清官軼聞》、《臥虎令》等等。這些作品大都寫成于此時，

已故的中國戲劇家協會副主席姜炳泰曾說他在延安時

就演過墨遺萍《河神娶妻》里的縣官西門豹。現在陜西省

劇協工作的蘇棠也說，她在解放戰爭中曾演過這個戲中

的縣官夫人。這些劇本中的《河神娶妻》、《正氣圖》、《青

天縣》、《乞巧圖》、《柜中緣》、《清官軼聞》、《虎嶺》、《龍女

牧羊》、《是誰之過》等后來被編人華北人民戲劇叢書，在

上海出版。

新中國成立后，墨遺萍參加了第一次全國文化會，

他對戲劇創作的研究和方向更加明確。多年來他不僅以

自己新的創作作品豐富了蒲劇劇目，而且對蒲劇的音

樂、唱腔改革和演員表演、導演藝術，甚至到舞臺的舞美

也都有革新卓見，并曾在臨汾報上發表過許多評論文

章，對澄清舞臺形象起了積極的作用。同時，他注意搜集

和整理珍貴資料，進一步加強了對蒲劇史的調查與研

究，編出了《蒲劇史魂》一書。在他70高齡時，還編寫了

近百萬字的《蒲劇史魂》。 ，

我和墨遺萍先生是1951年去運城文工團看望我哥

哥時認識的，那時我還不滿10歲。1953年我被我兄引出

加入了該劇團，當了跑龍套的小演員，這樣與墨遺萍的

接觸就更多了。在太原文化廳看望墨老師時，我還認識

了其戰友蘆文藩、李星吾、鄭懷禮，在臨汾又認識了名藝

人閻逢春、張慶奎等。以上都是和我兄有著密切關系的

同志，有的成了手把手教我的老師。墨老師在臨汾多次

看過我們演出的《黃鶴樓》、《白玉樓》、《美人圖》、《游龜

山》、《神亭嶺》、《會孟津》等劇目，并在給我兄寫的明信

片上寫道：“看了你弟演出的《黃鶴樓》等戲后，形象功底

都好，我很高興你有這樣的一個兄弟!只可惜，我年紀大

了，如果再小上20年，也要向你弟弟學習，當演員。”

在我劇創作中研究戲劇

墨遺萍在自己創辦的“延南區合作社蒲劇團”任編

導時，經常率團在延安禮堂給中央首長演出。有一次演

出后，中央首長都到舞臺上和演員們一一握手問好。毛

主席在和一個小演員握手時說：你這個西門豹演得不錯

啊!叫什么名字?小演員回答：我叫許民智。毛主席說：

大家都演得好啊!

受毛主席對自己創作劇目評價的鼓舞，墨遺萍對戲

劇創作的勁頭更足了，更精益求精了。因而，他的劇本不

僅在西安上演，而且在北京、天津、上海、張家口、石家莊

及太原各大城市的劇院里都有演出。他在臨汾工作期

間，創作的條件是很差的，是十分艱苦的，寫有資料、手

稿的小本子四五百個，全是用各色各樣的煙盒紙張裝訂

的。

墨遺萍在“文化大革命”中，也被打成“反動權威”被

關在牛棚里，受到了批斗和摧殘，他的一個兒子也受到

株連被折磨得精神失常。環境如此惡劣，逆境如此艱險，

但他始終大義凜然，堅信烏云必將驅散。“四人幫”被粉

碎后，墨遺萍精神振奮，青春煥發，提筆又寫了本《榮陽

義》。他認為戲劇是立體文學，應該認真研究。于是，就全

面開展了對蒲劇史和碗碗腔的研究，先后寫出了《蒲劇

史魂》、《蒲劇平仄一刻通》、《蒲憐最長者列傳》、《碗碗腔

史話》等。他還詮注了《墨子》，編出了《謎語詮聚》一書。

1979年，墨遺萍從山西調往陜西省戲曲研究院，擔

任藝術顧問。他在與同志們的歡聚中，談到了蒲劇的歷

史，眉戶劇、碗碗腔的形成和秦腔、京劇的改革，還談到

了戲曲中的曲牌體、板腔體之演變，以及中國戲劇的起

源和戲劇的祖神等等，也談到了“唐代梨園”。他知道李

尤白積累有考證“梨園”的資料，便去問梨園的遺址究竟

在哪兒?李尤白說：根據舊唐書和其它資料，證實梨園遺

址在當年禁苑中即今西安城北郊。梨園弟子雷海青，因

激怒安祿山而被毀壞的“凝碧池”也一定離梨園不遠。墨

遺萍認為梨園在西安城南曲江池一帶，因為曲江池是唐

代京城的文化風景名勝區。在聽了李尤白的考證后，認

為其觀點有“舊唐書”作根據，便自動放棄了自己的想

法。為了幫助李尤白把《梨園考詮》寫成，他把自己保存

的日本人著的《中國戲曲》借給李尤白作參考資料用。同

時提出建立梨園會館的設想，請李尤白就此寫一篇關于

建館的倡議書。

李尤白在耀縣終于將《關于建立中國唐代梨園紀念

館的倡議書》寫出來了，送銅川市委和耀縣縣委審閱，還

在西安征求過許多人的意見，并在墨遺萍家里就聽取過

西安市文物局局長王瑞榮、《西安戲劇》編輯晁萌等同志

的意見，然后寄給了中宣部、文化部、巴金、賀敬之、楊翰

笙、李健吾、陜西省委、西安市委及全國各地文藝界的知

名人士。當時墨遺萍臥病在床，為給周揚、中宣部副部長

張庚等同志寄送《倡議》，便托李尤白代筆寫好信，后由

夫人趙淑琴蓋印章付郵。

這項“倡議”引起了從中宣部、文化部等到陜西省

委、西安市委及北京、河南、山西、甘肅、上海、天津、寧

波、南京等省、市文化人士的高度重視。李健吾同志在

1982年11月24日臨終前最后一篇遺作《西安行》中，就

曾這樣寫道：中國唐代梨園紀念館“如果這美好的愿望

實現，我國盛唐時期燦爛文化藝術將得到更好的保存與

發展。西安也將因此增添新的異彩，吸引更多的中外游

客”

在清貧生活中平靜逝世

墨遺萍同志為人正直，嚴肅誠懇，不善于交際，卻憎

惡虛偽、庸俗的作風，一生生活樸素，決不搞邪門歪道，

是一位無產階級的革命家、藝術家、戲劇家，是一位篤志

蒲劇藝術事業的革命老前輩。在他去世的前半個月，即

其74歲生日那天，他對來到他身邊的墨延芝、墨小寶、

墨阿庚等子女說：“我于1930年參加革命，不為高官，不

為厚祿，一生勤奮，一生清貧，我過去的稿費、劇本的演

出費，早都用在劇團發展戲劇事業了，沒有留給你們什

么好處，只希望你們做老實人，辦實際事，不要忘記共產

黨，不要脫離人民。”

為了黨的文藝事業，他總是“下傻功夫，求真學問”。

即使到了晚年，他還是十分操心祖國的四個現代化建

設，抓緊學習，臨終前幾天還自書了“書山有路勤為徑，

學海無崖苦作舟”條幅，貼在臥室墻上。1982年臨終前的

當晚，他伏案查看資料，寫作《梨園古都》，不料文章剛一

開篇，他便溘然長逝了!

墨遺萍的生活是清貧的，但一生也是富有的。因為

他不僅創作有許多劇本，而且培養有眾多的戲劇人才和

徒弟，我的哥哥杜立芳就是其中之一。我的哥哥杜立芳

18歲就開始搞眉戶劇團，該團先在榮河，后又歸聞喜縣，

最后劃歸給了臨汾地區，他在團里當一把手。哥哥在墨

遺萍的指導下，不僅搞行政工作，還要搞戲劇創作和排

練，累得他得了肺病，先咳嗽后轉為結核病，瘦得皮包骨

頭，雖經多方治療，他最后還是一病不起，于1957年年

底去世，逝世時年僅30多歲。墨遺萍老師得知杜立芳逝

世的消息后，痛哭流涕，叫著說：“可惜啊!太可惜了!難

得這樣的人才啊!”還給哥哥寫了挽聯。我受哥哥的影

響，也從事了戲劇工作，墨遺萍便多次來信鼓勵我。曾有

一次，我被名老藝人“閻逢春”介紹到平陸劇團學《忠義

俠》中的周仁，墨遺萍老師又從北京朝外芳草地宿舍把

信寄到平陸劇團，原信是這樣寫的：

“杜月發同志!你哥哥立芳的死，從一個研究蒲劇事

業的角度來看，的確是一個很大的損失，多年來對蒲劇

事業的鉆研與努力，在青年中除了他(你哥哥)還有誰

呢?因之，我一直喜歡他這么一個不可多得的學生。但是

他死了!……最近，戲曲研究上發表了他一篇《論龍巖雜

戲》，寫得很有樣子，惜成‘絕筆’，成為他研究蒲劇史料

的最后貢獻了。你已獻身舞臺，望能勤學、苦練、多下功，

千萬不敢偷懶、自大。專心一意，為學好蒲劇藝術而輸出

最大的努力。自然更望在政治方面，多多鍛煉，使自己能

成為一個又紅又專的文藝戰士。這樣，你便對得起死去

的哥哥了!墨遺萍 1958年5月9日。”

墨遺萍的逝世是平靜的，但引起的震動卻是很大

的，從治喪委員會和參加追悼活動的人員名單中可以看

出這一點。墨遺萍治喪委員會主任方杰，副主任魚訊。委

員有：孫銘、趙潭冰、黃俊耀、袁光、王依群、張力、裴然、

朱唏、姚鈴、李瑞芳、任國保、王伯芳、胡晉、張萬一、陳瑞

林、黨啟錫、張云、王群定。出席悼念活動的山西代表有

運城地區文化局局長崔浩辰以及李巨孝、張俊英、杜生

記、邢樂賢、益利生、李恩澤、杜月發、閻萬鎖、蘇野、張小

虎等文藝界名賢好友。

在墨遺萍的追悼大會上，我看到有周揚、曹禺、賀敬

之、趙守一、張庚、郭漢城、張季純、孫謙等送的花圈、挽

聯。事后，中國作家協會、陜西省作協、陜西省委宣傳部、

文化廳等有關同志都發表了悼念文章。其中，陜西省文

化廳廳長李若冰在一封信中寫道：“墨遺萍同志，溘然逝

世，十分悲慟!他是一位最早的藝術家、戲劇家、革命家，

也是延安時期在蘇區工作的最早的藝術團體領導者。他

在延安抗戰劇團(也稱戰地服務團)曾擔任政治指導員，

是我們的老上級、老領導。那時我還是個娃娃，十分敬重

他，尊重他。”這段話，就充分說明了墨遺萍同志在中國

革命戰爭史上和文藝、戲劇史上應有的位置。墨遺萍同

志雖然逝世了，但他所獻身的蒲劇事業，在他培養的年

輕一代的努力下，已有了巨大發展，他是可以含笑于九

泉之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