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 困
半年前我把闌尾割了,留下個小傷疤在臍下一寸髖骨以南(下北上南)。想著在手術臺上我被麻藥催得直迷瞪,模糊之間見醫生手擎一碩大的血呼啦的玩意說:哎,你闌尾!摸摸這一寸小疤,怎么會有那么大個東西從里面出來呢?后來我媽以多年買豬肉的經驗解釋說:你那攤肉,在沒知覺時,如同注水豬肉,里子散皮又松,傷口大開;現在你有了知覺,就緊了。聽著跟現代詩似的。當初那醫生說我這傷口半年之后會消失,實踐證明他在扯淡。但有這么個摸得著的記號似乎也不是壞事:夜里我來回撫弄那塊突起,便想起當初。
那會兒我是多么青春勃發呀。糾纏了兩年的小男人突然一日離我而去,我憑借驕傲的青春之軀,在一頓吃撐了的水煮魚之后,輾轉五個酒吧,最終得以喝高,并于第二日闌尾發炎火速入院。而手術后第三天,那一直陪護我的親愛的媽,耐不住我的糾纏,將我喬裝打扮一番,溜進302醫院旁的九頭鳥,叫上水煮魚讓我狂吃了一頓,并以再次吃撐告終。這樣看來我那傷疤遲遲不消,也并非完全是醫生的錯。
想來這么個小疤便藏了許多回憶,那人活一世下來,身上該有多少傷疤多少往事痕跡呀。小時候種的牛痘預防腦膜炎什么的,那都是無意識下的強行注射,沒什么可回憶的。那小學三年級不好好寫作業盲目鼓搗電表,被電打了手,留下半寸疤痕歷歷在目,那可是一輩子也忘不掉的,時至今日換個燈泡也要換上棉鞋,以防導電。還有切菜切到手,游泳被海毒蚊子咬,為去雀斑私自拿硫酸往臉上點,這些有意識行為留下的疤痕,總在無意識的時候帶我進入當時情境,彼時的人與事便被這些點串了起來,回憶的小電影就在腦子里下載成功順利播放開了。
有人還喜愛在身上紋個身穿個洞什么的,就像那些明星愛侶,后腰上紋了登對圖案或者臂膀上繡了彼此的昵稱,等到一拍兩散,還要費勁去洗。其實洗的不僅僅是身體上有形的標志,一起消失的還有曾經的纏綿悱惻你噥我噥。想起我那狠心的小男人,當初為我在胳膊上楞生生燙了個煙疤,而那里早已有并排三個小疤觸目驚心,每一個都是一段戀情。此時不知是否增了新記號,只是屬于我的那個早歸為歷史,而那傷疤帶來的疼痛也已煙消云散,只希望偶爾一日,目光觸及它,該人念起我當初的可愛可恨,也會心痛一番,便解了我闌尾之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