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取蝙蝠洞

車　凱

1一九四二年，緬北野人山，中緬邊境地區。

有一股武裝力量專門幫著日本人對抗盟軍，為首的叫三麻子，他手下的一幫人盤踞在蝙蝠洞打家劫舍，在日本人的庇護下做盡壞事。其中最惡劣的是，當時中國遠征軍潰敗后進入野人山莽莽蒼蒼的原始森林中，三麻子他們就專門抓捕散落在荒山野林里的遠征軍戰士，送到日本人那里領賞。

不久前，跟隨中國遠征軍到緬北抗日的馬鍋頭李天虎，也不幸落人三麻子手中，被關押在蝙蝠洞里。然而，李天虎與馬幫伙計阿毛卻從溶洞的暗河僥幸逃出洞外。李天虎的逃脫對三麻子是一個很大的威脅，于是，三麻子決定要趕緊把洞內的人弄去交給日本人領賞。這天，當他帶著小嘍羅押著人上路時，半路上遭到李天虎和阿毛的突然襲擊。三麻子被馬幫的頭騾“大花臉”掀下馬背掉進深箐。被俘的遠征軍戰士見機立刻與身邊的小匪搏斗，眨眼間就把這些匪徒制服了。

一個身材高大的遠征軍人對李天虎說：“這位大哥，今天多虧你們救了兄弟。我姓張，是遠征軍的排長，這里有幾個弟兄就是我這個排的。”

李天虎雙手抱拳說：“我是趕馬人，姓李，為遠征軍運送過物資。”

阿毛對張排長說：“他是我們的大馬鍋頭，我們是他的伙計。”

張排長雙手在胸前一抱，頗有些江湖氣地說：“哦，原來是李老板，幸會幸會。這些小蟊賊，留著是禍害，不如把他們一個個都斃了!”

那幾個小嘍羅一聽說要殺他們，嚇得磕頭如搗蒜，連聲求饒。

李天虎望望他們，一個個雖然是獐眉鼠眼，卻也都衣衫破爛，便嘆口氣說：“我看他們也是些窮苦人，想必家里也有老有小，我看就放了他們吧!，，

張排長說：“那不行!今天若是放了他們，明天他們又會聚成一伙，給日本鬼子做幫兇，殺害遠征軍戰士。”

李天虎跳到他們面前，雙手伸開攔住了大家。張排長不高興地說：“李老板，你也太心軟了，他們抓著我們，可是一點也不會發善心的啊。”

李天虎見這張排長一臉的兇相，心想不能與他硬頂，便說：“張排長，等我問了情況再說。”李天虎指著一個小匪問：“蝙蝠洞里可還關著中國人。”

小匪抖抖縮縮地說：“有有有，還、還、還關著兩個中國女軍人。”

張排長一聽說還有兩個女軍人關在洞里，急得大聲問道：“我們也是關在蝙蝠洞里的，我們咋個曉不得?”

小匪道：“哎呀長官，你不曉得，這蝙蝠洞大著哩，洞里還有好幾個岔洞，七彎八拐，不熟悉的人根本摸不著。走錯了還會掉進暗河里淹死掉。”

張排長問：“三麻子今天怎么不把她們一起帶出來交給日本人?”

小匪說道：“三麻子想要其中一個姑娘做他老婆，打算過些日子逼她成親，所以今天就沒押出來。”

張排長又問：“你們留在洞里還有多少人?”

小匪說：“還有十來個兄弟。”

李天虎對張排長說：“張排長，讓他帶路，我們去把她們救出來吧。”

張排長說：“是遠征軍，就是我們的兄弟姐妹，當然要救。我看就留下這小子一人帶路，其他的干掉。”話音剛落，掄起槍對幾個土匪一陣掃射。

李天虎阻止不及，只好對那個叫瘦猴的小匪說道：“瘦猴你聽好，你都看見他們幾個的下場了，你若是帶我們救出洞里的人，就不殺你，你若是不愿意呢，這幾個人就是你的榜樣。”

2一伙人順著來路，向蝙蝠洞進發。走不多遠，晴得好好的老天突然變臉，緊隨著一聲聲嚇人的大炸雷把耳朵都快要震聾了，鉛一樣的烏云被閃電撕開又迅速合攏，眨眼的工夫，一陣瓢潑大雨就鋪天蓋地倒了下來。

這么大的雨點子，當然無法再往前行，各人急忙就近尋找可以躲雨的地方。李天虎發現了一個往外突出的巨石，急忙牽著“大花臉”，招呼張排長、阿毛他們躲了過去。

張排長親昵地捶了李天虎一記，說：“李老板，我一個堂堂軍人，倒在這些山蟊賊手里翻船，我這張臉往哪里撂嘛?若不是遇上你，我可真就成了小日本的俘虜了。噯，你倒說說，你一個趕馬人，咋個也會打仗呢?”

李天虎笑笑說：“你長官莫笑話我了，我這哪里叫打仗呀!只不過在滇緬邊境線一帶趕馬，路上土匪蟊賊多如牛毛，不會使槍就寸步難行。打仗，嗨嗨，還是長官你在行。”

“哎，話可不能這么說，你說你不會打仗，怎么你和阿毛兩個人就把三麻子他們打得暈頭轉向，把我們救下來呢?”

李天虎道：“嗨，還不是乘他們不注意，打他個措手不及吧!再說，也有我這匹‘大花臉的功勞，不是它把三麻子掀翻，哪里就會得手呢?”

說話問，雨停了，他們繼續前行。瘦猴把他們帶到蝙蝠洞山腳下，在一片樹林里隱蔽起來。這里長滿了嫩綠的青草，李天虎把頭騾“大花臉”放開，讓它自由自在地啃食青草，享受一頓美味的野餐。遠遠看去，這蝙蝠洞處在一個陡峭山崖的半山腰，洞邊雜草叢生，長滿了杜鵑花、野山茶一類灌木和一些藤類植物，一條彎彎曲曲的小路沿灌木林蜿蜒到洞口。

張排長抬頭望著蝙蝠洞，對李天虎說：“我想，洞里的人此刻怕不會曉得我們來收拾他們。李老板，我帶著幾個兄弟從正面悄悄摸上去，你和剩下的人注意洞口的動靜，在這里埋伏好火力掩護我們，你看這樣可好?”

瘦猴一聽這話，急說：“長官，洞口有人把守著，上去的路只是一條羊腸小道，還不等長官你到洞口就、就……”他想說就報銷了，可不敢說出口。

李天虎忙道：“我看他說得有理，我們不能硬攻，要想辦法巧取。”

張排長不以為然地說：“今天，我就要讓諸位看看我張某人的能耐。”

張排長估計錯了，在路上他們躲雨的時候，僥幸逃脫的兩個小匪冒雨狂奔，趕在他們之前跑回到洞里，說了他們遭到伏擊，三麻子摔下山箐不知死活的消息。這消息讓蝙蝠洞里的土匪群龍無首，頓時沒有了主意。

這時，一個綽號“混江龍”的漢子，敞著胸脯粗著嗓子吼道：“吵個雞巴吵，誰說要散伙啦!三麻子死了，還有老子嘛!老子就不能做你們的頭了嗎?”他用力拍著胸脯上紋過的龍。

就在洞里的土匪為“混江龍”能不能當頭而爭吵不休時，在洞外放哨的小匪發現了偷偷摸上來的張排長他們。小匪立即大叫：“有人偷襲了!”張排長一槍打過去，小匪應聲倒地。

槍聲一響，洞里的人立刻抄起武器。“混江龍”這時拿出了當頭的威勢，說：“大家注意了，我們這蝙蝠洞可不是好攻的，各人守好自己的位置，等他們一個個上來送死!”

小匪們立刻散開，身子貼在巖壁上，眼睛賊溜溜地盯著洞口。只聽得洞外的張排長對上面吼道：“喂，洞里的人聽好了，你們的頭頭三麻子摔下箐溝死了，你們投降了饒你們不死。”

張排長說完，和李天虎他們一行幾步跨跳，來到洞口下面一條筆直的崖壁下面，距離洞口也就是十來米的高度。這里對于洞口的火力是個死角，槍打不著他們。而他們只要再來個騰躍，就完全到達洞口了。

然而，這一步卻是極難跨越的，雖說只有十幾米距離，可一點掩護物都

沒有，只要一冒頭，那就是匪徒們槍口下的活靶子。一時，雙方都僵持著。

突然，從洞口滾下一堆石頭，朝張排長他們頭上砸來。只聽得“轟隆隆”一陣響，抬頭一看，狗頭大的石頭像冰雹一樣從天而降。張排長他們躲的地方，無異于躲在石碓里等著棒棰來搗。張排長眼見得一顆石頭直沖自己頭頂，大叫一聲：“不好!”急忙往旁邊一閃，頭是躲過了，那石頭卻不偏不倚砸在他左肩上，立刻鮮血直流，疼痛難當。

這時，洞里的混江龍大聲喊道：“兄弟們，沖呀!沖下去把他們逮上來，交給日本人領賞去呀。”洞里的土匪沖了出來，眼看就要到達張排長他們被困的位置，李天虎急忙指揮著馬幫伙計們一陣排槍打出去，阻止了土匪。同時，幾個人躍了過去，把張排長他們救下來，退到小樹林中。

3

李天虎他們在樹林里找到個有一間屋子大的大樹洞，他們鉆了進去。李天虎看著張排長的傷口說：“這傷口得要找點藥包包，否則化膿了就不好辦了。”

張排長說：“這老林里，鬼都沒有一個，到哪里去找藥哩?”

李天虎一拍腦袋，說：“我想起來了，你們等著，等我去找找莫娜家阿公。前幾天就是他救了我的命。”

一個多時辰后，“大花臉”背上馱著李天虎和莫娜阿公來了。莫娜阿公取出一些藥粉，再從小葫蘆里倒出些酒，調勻了給他們敷上，才眨眼工夫，張排長便說不疼了。他又甩了甩胳膊，竟如往常一樣，他驚叫道：“阿公，你真是華佗再世了。”

阿公淡淡一笑，反問道：“你們為哪樣要打這個洞?”

李天虎說：“阿公，里面還關著兩個遠征軍的女軍人，我們要把她們救出來。可怎么進蝙蝠洞呢?”

阿公笑笑說：“你不是從那條河里逃出來的嗎?”

李天虎道：“那可是條暗河，水流又急，出得來可進不去呀!”

莫娜阿公肯定地說道：“出得來就進得去!我就從那里進去過。”

李天虎想想說：“就算進得去一小截，到了里面，也上不去，那可是個幾丈高的懸壁，根本爬不上去。”

莫娜阿公從腰間解下一截麻繩，又從背簍里取出一個抓鉤，把抓鉤牢牢拴在麻繩一頭，甩了甩，“就憑這個，再陡的崖子，我也上得去。”李天虎猛然明白了，說：“好了，這下子有辦法了。”于是阿公帶路，李天虎和馬幫伙計押著瘦猴摸到暗河出口。

這洞口高不足一丈，形若一個倒懸的葫蘆，一股清澈無比的水從洞內汩汩而出，那水清澈得可以看得清河床的每一粒細石。阿公說：“李老板，從這里進去，水最深處都只到腰桿，一直到你從洞里看見的那個深潭子。那里的水倒是深得不見底，你當時正好跌在那個深潭里，水又把你沖得撞在崖壁上，左一下右一下，你當然就昏過去了。那里距洞口已經不遠，所以很快就把你沖出洞外。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李天虎點點頭，“我跌下去之前，就見到一絲光亮，原來就是這個暗洞口透進去的光。你老這么一說，我完全明白了。這溶洞真是太奇妙了。”

阿公取下腰間的酒葫蘆，再彎腰從附近草棵里找到一種有毛筆尖那么大小的辣椒，當地人稱“朝天椒”，極辣。阿公說：“這暗河水冷到骨子里去，你們先大喝一口酒，再吃兩個朝天椒，就可以抵擋一陣子了。”一行人在阿公率領下，悄悄摸索著到了李天虎摔下的那個深潭，找到一塊勉強可以立腳的地方站穩。阿公取出甩鉤，瞄準一塊朝上生長的鐘乳石，抓住繩頭用勁一甩，那鐵鉤子似一只身輕如燕的老鷹，準確無誤地叼住那塊石筍。李天虎和阿毛他們抓著繩子，順著那潮濕滑溜的崖壁，猴子一般爬了上去。

瘦猴不敢耍花招，帶著李天虎他們摸到關押兩個女軍人的岔洞口。那里只有一個小匪背靠巖壁懶洋洋坐著，懷里抱著一桿槍，毫無防備。李天虎正想悄悄摸過去，從背后用匕首把他結果了。不料，他身后的阿毛一腳踩在一個空罐頭上，往前一滑，跌了個四腳朝天，那空罐子滾出一串響聲，驚得岔洞口那小匪一下子躥起來，李天虎只好一槍結果了他。

洞外的張排長他們聽得洞里槍響，知道李天虎他們已經摸進洞內，趁大洞口的匪徒們轉身朝里沖的時機，一聲吶喊，從隱藏的樹后沖出來，一邊朝上放槍，一邊逼近了洞口。

匪徒們腹背受敵，亂得沒有了方寸，像一群熱鍋上的螞蟻一樣轉來轉去。不過幾分鐘，就解決了戰斗。至此，蝙蝠洞里的匪幫，除瘦猴一人，全部被殲。

李天虎說：“張排長，這次算是巧取了蝙蝠洞，還真是虧得有莫娜阿公的幫助才行喲。”

忽聽得對面山坡上一陣蒼勁的歌聲傳來，阿毛說：“你們看，那不是阿公嗎?”只見阿公扛著他的小背簍，朝他們揮了揮手，轉身悠然遠去。

責編／章慧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