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優添
張關憑著筆桿子厲害,從鄉村的宣傳干事升到鎮委通訊員,再爬到縣政府辦公室,寫了無數的新聞通訊,得過大大小小的獎項百來次,有不少稿件甚至還在中央報刊上露過頭臉,在不大不小的寶利縣里可是飛機上吹喇叭——鳴(名)聲在外呢。
六月天里,驕陽如火,把整個縣城籠罩在炎熱之中,很多鄉鎮土地龜裂,滴水全無,已經半熟的麥子也蜷曲成一條條龍蝦,沉甸甸地吊起鄉下人的焦慮,可這絲毫不影響張關閑坐辦公室的心情。
領導們都出去指揮抗旱救災了,辦公室里剩下寥寥幾個人,天南地北地胡亂拉扯,話題逐漸轉到新聞報道上。
“小張,你弄新聞那么久,都成了得獎專業戶,這里頭有些啥秘訣?”
“就是,跟咱們還打啥埋伏?”
張關心里一陣得意,馬上就侃開了:“其實,也沒啥神秘的,就一個字——吹唄!”看到同事們驚詫的樣子,張關更加得意了,“這寫新聞呀,就跟做菜差不多,你得往里面多加些鹽油醬醋,這樣味道才好嘛。”為了佐證,他抽出一張市里的報紙,指著自己不久前寫的那篇通訊《寶利縣農民扶貧新出路,種植葡萄年收益逾萬元》,聲音里壓不住的興奮,“瞧瞧這個,其實嘛,這新聞最初是聽鎮里干部說的,可下去一調查——嘖嘖,什么經濟利益豐厚?那幾個葡萄都沒啥銷路,還不抵一年買肥料的錢呢。”他頓了頓,唾沫繼續紛飛,“可是,這樣的素材不用就浪費了,再說領導不都喜歡聽好話嗎?我就來個虛的,加上一句‘據不完全統計,數字自然就提高上去了。”
正聊得起勁,窗前挪過幾朵烏云,轉眼間淅淅瀝瀝陣雨就飄灑下來,但沒兩分鐘就歇了,連地皮都沒沾濕,天氣還是那么悶熱,知了的呼喊聲拖得更長了。
空歡喜一場,大家罵罵咧咧地說老天在糊弄人。張關靈機一動,嘿,這不是條現成的好新聞嗎?于是,他抓起筆桿子,左搖右晃的,洋洋灑灑的一篇新聞通訊就出來了——《蒼天有情喜降甘霖,寶利縣旱情得以緩解》:“六月十五日中午時分,寶利縣在漫長的干旱煎熬中,終于迎來了一場及時雨。……該場暴雨來勢迅猛,水分充沛,為寶利縣帶來極大福音……再加上寶利人民連日的抗戰,可謂天意人心齊相合,及時解救了一場嚴重的旱情……”
寫完,張關又作了些潤色修改,自我感覺不錯,馬上就蓋上縣政府的章子,以個人通訊員的名義傳真到省報上去,想到不久將會替領導在省里爭得一席之光,心里提前就樂開了。
可不是,過了兩天,張關的報道就出來了,而且還是登在頭版頭條。看,“通訊員張關”這幾行字簡直就像是美女的秋波在對他脈脈含情,樂得張關心里甜滋滋的,連炎炎酷暑也忘記了。
“張關,張關在嗎?”外面響起了暴跳如雷的聲音,大家還在發愣,馬縣長就氣呼呼地闖了進來,將一份報紙狠狠摔到地下,指著張關的鼻子,“你看看你寫的東西!哼!”
張關誠惶誠恐地拾起報紙,咦,是自己寫的那篇降雨解困的報道呀,怎么?……
馬縣長一張油臉大放光彩:“你這混蛋,明天就滾回下面去!”
沒人敢問領導為啥大發雷霆,都愣愣地戳在原地不敢吭聲,還是辦公室主任出來圓場,“縣長,寬心要緊呀,小張同志工作上是有些不足,以后多向領導請教……”
“請教個鳥!”馬縣長果真跳了起來,“看這渾球胡說八道,我們縣哪來的暴雨喜雨?可這報道省領導都看到了,打算撥下來的五百萬抗旱救災資金就黃了,五百萬哪五百萬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