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恩狼

賈萬鋒

在甘肅省金塔縣與內蒙古額濟納旗的交界處附近。有一座小山，叫狼心山。山里有部隊的一個彈藥庫。盡管這里地處茫茫戈壁，但山的周圍是一塊戈壁中難得的“綠洲”。這塊“綠洲”大約有幾百畝大，紅柳、雜草遍地。“綠洲”中央有三座營房，營房內駐著一個連，這個連的主要任務就是守衛彈藥庫。一條小河在營房旁邊流過。河里一年四季都流淌著清澈見底的河水。上世紀70年代中期我就在這里當兵。

那年冬天，我和幾位戰友在返回營房的途中發現了兩只小狼崽。它們的肚子上都有一片醒目的白毛，新兵小李子出于對那兩只在凜冽的寒風中凍得瑟瑟發抖狼崽的憐憫，便脫下棉衣，將兩只可愛的小狼崽放在還留有體溫的棉軍衣里，裹起抱到營房。

晚飯后，上廁所回來的老兵大康不經意間發現營區不遠處有許多綠瑩瑩的亮點，由遠漸近向營區移來。大康參軍前在家放過羊，憑他長期牧羊的經驗知道那閃動的亮點是狼的眼睛。倏然，他心跳加劇，不由大喊一聲：“不好，狼來了。”戰友們聽到喊聲立即都從營房中出來，齊刷刷地站在營區。

狼群并未貿然直撞營區，它們在距營區約60米處不再前進。只見一只體格高大的狼，扎著頭鉆進草堆，連嚎幾聲，嚎叫聲劃破了戈壁寂靜的夜空。很快，狼群由十幾只增至二十幾只。更想不到的是，幾只狼偷偷地從伙房的后門潛入營房，將營房內的軍械叼走。在狼群中，它們用嘴高高地叼起槍枝，好像在向官兵們示威。

連長當機立斷，命令小李將那兩只狼崽送回狼群。連長還安排兩個大個子神槍手端著沖鋒槍位于小李左右兩側，小李在中間抱著狼崽。但是，小李將狼崽放到地上，那兩只不爭氣的小狼崽可能是不愿意離開小李那溫暖的懷抱，他們竟不去找父母，仍寸步不離地追著小李往營區這邊走。那邊母狼急得不停地直立，不斷地嚎叫，眼睜睜看著兩只小狼崽又尾隨小李他們回到了營區。

這該怎么辦呢?狼崽送不回。一場人狼惡戰將不可避免。就這樣人狼對峙了十幾分鐘，有個叫安明民的四川籍戰士從營房內拿出兩只網兜，將兩只狼崽分別裝了進去，然后將兩個網兜系在一起，照例在約四十米處將兩只狼崽連網兜放在地上。

等到四人回到人群中，狼們蜂擁而上，很快咬破網兜，叼走狼崽。它們又蹦又跳，好像在向官兵致謝。尤其是那只母狼，兩只前爪撐著身子坐在地上靜靜地觀察營區的官兵們。好一會兒，才突然揚起頭，朝著遠方的夜空長嚎一聲，領著狼群消失在戈壁中。

轉眼間一年多過去了，全連官兵幾乎將那場驚心動魄的人狼對峙遺忘得一干二凈。射擊訓練快結束時，有一場打靶考核。以往打靶時，野生動物聽到槍聲，都跑得不見蹤影，但這次打靶卻發現有兩只狼一會兒跑這邊。一會兒跑那邊，在300多米遠的紅柳叢中竄來竄去。

突然，大家聽到一聲凄慘的嚎叫，連長命令戰士們在紅柳叢中搜索，不一會兒，就見小李抱著一只受了重傷的狼來了。只見狼流著血，將小李的軍衣都染紅了一片。狼是中彈受的傷，他們是在靶子后面的100多米處找到狼的。

衛生員取出了狼肚子里的子彈。還上藥包扎了。小李說，這只狼正是他去年抱回過營房的狼，肚子上有一片白毛，小李親切地叫它“白肚兒”。看得出來，狼挺感激小李，眼淚都流出來了。這時，我們才想起，這次救狼的事，又讓小李遇上了。也難怪聽到部隊打靶，別的狼都逃得無影無蹤，而這兩只狼卻像小孩子般高興。

受傷的狼在小李的精心照顧下，兩天后傷就好了，小李又放跑了它。

快入冬時，連隊的柴火快燒完了。連長決定派幾個人去離駐地大約三四百里的地方打柴，那是一片好幾十畝大的已經全部干枯的紅柳林。

去時很順利，沒費啥勁就找到了柴場，然而裝滿柴返回連隊時卻遇上了麻煩，怎么也找不到回來的路了。司機不敢再跑了，因為剩下的油不多了，如果再跑下去，油就會用完，油一光，他們的性命就難保了。

這時，讓人不可思議的神奇事發生了。一只狼像從天上掉下來似的，要說這只狼也真有點怪，它既不想傷害人，又不怕人傷害它，而是向前跑了一段，就扭回頭看看車，見車停在原地不動，就又跑回車前，接著，又向前跑一段，再扭回頭看看車，然后又跑回來。這樣反復了好幾回，見人不理會它，就大叫，且身體隨之不停地直立。坐在車廂柴堆上的小李突然一聲：“白肚兒，是白肚兒來領路了。”

車在狼的引領下找到了路。之后，狼又離開了人的視野，消失在了茫茫戈壁。汽車朝著營房的方向狂奔著。在這里行車根本不需要考慮車禍。眼看天就要黑了，大家都歸心似箭，都想在天黑之前趕回連隊。

突然，車停了，再也開不動了，因為油箱里的油已經于了。這里離連隊少說還有100多里路。這該怎么辦呢?大家都著急得不行，有人提出干脆派兩個人步行去連隊。他的話音剛落就立即遭到眾人的否定，步行再快的人，走到連隊也得十多個小時，中途一旦迷路，就永遠走不出戈壁灘了。

入夜了，由于天冷，大家都從車上下來，在地上來回走動，后來就生起了火，說萬一連長派人來找他們，有火就是目標。此時大家又冷又餓，忽而小李冒出一句話：“白肚兒要能來就好了，讓它給連長送個信兒，把人引來。”大伙都笑他想白肚兒想瘋了。

十來分鐘后，有人覺察到身邊有輕微的動靜，借著火光看到距離火堆七八米處，白肚兒真的來了，讓人疑惑的是，它將一支槍放下，悄悄地離去，好像怕驚動人似的。自肚兒走后，大家都覺得莫明其妙，不知它偷了一支槍放在這兒，是什么意思?就在大家百思不得其解之時，王排長帶領大康及另一戰士騎馬來到火堆旁。

王排長看到不遠處的那支槍問：“槍怎么在這兒?”這一問大伙立刻明白了，白肚兒悄悄進入營區，叼上一支槍。但沒有馬上跑掉，只是在營門前將槍放下，嗥叫幾聲，以引起人們的注意。當它看到有人發現它時，才叼著槍走了一段路，然后又回頭看看大家。連長說看起來這狼不像是要偷槍的，跟著看它到底啥意思，把槍追回來就是了。于是，三個人騎馬在狼后面追槍。說來也怪，它總是與他們保持距離，他們追得快，它就跑得快，他們追得慢，它就跑得慢。一直追到這兒……

戰士們獲救了，大伙在心里感嘆：白肚兒，好伙伴，你真是一頭報恩狼啊。

責編／章慧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