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跪

玉　君

每一年的年底，王縣長都帶上電視臺的記者到寒山村送溫暖，因為寒山村有個張大爺，領導一送錢物給他，他就下跪感謝，場面非常感人。不光是王縣長，幾乎所有的領導都喜歡給張大爺送溫暖。

今年臘月，王縣長又去寒山村給張大爺送溫暖。同行的自然還有電視臺的記者，一行人先到寒山村村委，再由村委主任帶去張大爺家。真是巧了，今天除了王縣長外，還有好幾個單位的領導來給張大爺送溫暖。張大爺卻出門去了，只有他的老伴在家。村主任說：“這老頭子，到哪去了?前幾天我還特意叮囑他哪也不能去，要專門在家里等領導來送溫暖。”張大爺的老伴說：“要不，你們把東西給我吧。”村主任問：“你會下跪嗎?”張大爺的老伴說：“這個我學不來，不過我可以叫老頭子改天到城里給領導補跪。”王縣長見越說越俗了，就揮手說：“不著急，不著急，再等等。”

王縣長喝了一杯茶，又抽了兩支煙，張大爺就回來了。村主任迎上去說：“大爺，我真羨慕你啊，這么多領導親自來給你送溫暖。”王縣長捧著禮品和一個紅包遞過去說：“張大爺，我代表縣委縣政府來看望您老人家。”電視臺的記者趕緊抓拍。

往年，領導一遞禮品，張大爺就立刻下跪的，可今年他竟然不下跪，只是伸出雙手來接禮品。因為沒有達到預期的效果，王縣長就捧著禮品不松手。村主任開導說：“大爺，快感謝領導呀!”張大爺說：“謝謝領導!”還是不下跪。村主任說：“不是這樣謝，要像往年一樣謝。”張大爺縮回雙手，拍拍巴掌，哈哈大笑說：“你們是要我下跪吧。老實說，我早就知道了，你們年年假裝來給我送溫暖，其實是年年來看下跪當孫子。從今年開始，我不當孫子了，我要當爺。你們這些領導，如果誰給我下跪，我給兩萬元。”

王縣長一臉的尷尬，他萬萬沒有想到，自己在群眾眼里，竟是這樣一種齷齪相。可是仔細想想，張大爺說得一點不錯。縣城里就有不少孤寡老人，比張大爺困難得多，更需要溫暖，自己不去送，卻跑到山溝里來找張大爺。為什么?不就是為了看他下跪嗎?

村主任訓斥張大爺：“不跪就算了，別扯大話唬人!”張大爺從懷里掏出大把的錢說：“要是縣長肯給我下跪，我還給十萬元呢。”村主任睜大眼睛問：“你哪來這么多錢?”張大爺眉飛色舞地說：“我前兩天買彩票中了一百萬。”村主任迫不及待地問：“爺爺，我給你下跪，你也給兩萬元?”張大爺說：“你，不行，最多給一萬。”村主任說：“一萬就一萬。”他兩腿一彎，就要跪下去，可膝蓋還沒著地，衣領就被王縣長抓住了。王縣長把村主任推開說：“還是讓我給大爺下跪吧。”

王縣長放下禮品和紅包，望著張大爺說：“老百姓是我們的父母，這么多年，我們卻一直把老百姓當孫子，慚愧啊!大爺，今天讓我當一回孫子吧。”他真的“撲嗵”一聲跪了下去。眾人趕緊將王縣長扶起來。張大爺把手里的錢遞給王縣長說：“這是兩萬元，我再拿八萬給你。”王縣長把錢推回去說：“張大爺，我是給老百姓下跪，不是給錢下跪。”

張大爺愣了一下，他心頭一熱，第一次感到領導真正送來了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