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 非
丟了錢包之后,第一個閃進我腦海的是那雙小眼睛,烏黑賊亮,我敢肯定就是他。
那是去年在韓國發生的事。一家人去旅行,一心想過一個夢寐以求的白色圣誕節。最好是漫天飛雪,然后在雪地上留一串深深的足跡,好像電影里的慢鏡頭一般,配樂都有了,真是好迷人好浪漫哦。要知道這尾熱帶魚還沒見過下雪吶,想見而沒機會見,總是在渴望著的事當然最美妙不過了。
雪一直都沒下,最后來到了雪岳山。
夜晚應該是下過雪的,因為地上有著面粉般的新雪,可是起床時雪已經停了。天晴,天空好藍,陽光下的雪地自得耀眼刺目。
無心賞雪,是因為女兒。或許過于寒冷吧,女兒病倒了,夜里發高燒,在這樣的雪山上,如果進發肺炎那可怎么辦?焦慮的我頻頻起來為她敷冰,一晚沒闔眼。早晨起床,女兒退燒了,我卻頭重腳輕,昏昏沉沉。
精神不佳,那雪真不如想像中美。寒風刺骨,渾身發抖,使我想到原來看雪景最好還是在家中沙發前的電視機上。,我相信那雙小眼睛從我踏進滑雪場的第一刻就盯上我了。不奇怪,我要是扒手,我也第一眼就相中:一個中年女人,拖兒帶女,雞手鴨腳身手遲鈍,最可笑的是穿上滑雪靴和滑雪板時,簡直就像上了月球的太空人走路,歪歪斜斜,搖搖晃晃,好像站都站不穩,老實說我真想像不到那雙滑雪靴竟然像石頭做成似的萬般沉重。
那雙小眼睛長在一張青白瘦長的臉上,短而粗的眉毛下,眼神閃爍,滴溜溜轉,叫我過目不忘。是個二十來歲的男人,擺一很小的攤檔,在門口賣圍巾。
發現不見錢包時實在慌了,因為我和兩個孩子的護照都在里面,豈不是要流落漢城街頭?
我對導游說了對那雙小眼睛的懷疑,我們找到了那雙小眼睛,導游用韓國話對他說請他幫忙,有意無意地說錢盡管拿走好了,但希望交還證件,因為這位太太要上班,孩子也要上學。他低著頭說他不知道是誰偷的,抬頭時盯著我看了一眼。
我忘了那個晚上是怎么過的,大概也是個無眠之夜吧。第二天一早,我們終于得到導游告知護照被掛在女廁所的門后,當然,錢是沒有了。取證件時,我還特地跑到賣圍巾的攤檔前,那雙小眼睛也不見了,換了一位大眼睛的少女。
在回港的飛機上,我想我這條熱帶魚跟雪真是無緣。
但是,偶然,我會想起北國,想起雪地,然后,很古怪地便想到那雙消失在雪地里的小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