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 軒

由于企業界近來較諸以往不景氣,兼以連續發生引起社會關切、也很有影響的案子,因而產生“信心危機”之說。
到底我們有沒有信心危機呢?
若以寬窄不同的尺度來談,自然無法獲得一致的結論。
社會發生的問題比從前多、比從前大,難免會引起信心的問題;而信心問題是否足以構成危機,評估起來非常復雜,且有時危機意識其實可以帶給社會正面的影響。
那么,到底如何判定一種危機可能會帶來正面或負面的影響?一句話———到底有沒有看清楚那個危機?
生活中的危機實在很多,信心也是其中之一。
面對現實,乃能化險為夷
信心可以是對別人的,也可以是對自己的;有時是共有的,有時是獨有的。沒有任何人敢說他一點信心危機都沒遇到過。
有信心危機也不是說一定死路一條,能夠知己知彼、面對現實,便有化險為夷的契機。
從整個文明的歷史來看,信心危機從來沒有間斷過。人類永不歇止地與自然、人群、自己在掙扎奮斗,由是而生科學、倫理與藝術。
倘若覺得從此天下太平,再也沒有什么迫在眉睫的問題,我們真難想像生活會是怎么一回事。
生活中的危機轉化為科學的真、倫理的善、藝術的美,維系在一個前提上———我們對危機隨著智慧之增長、經驗的累積,漸次清晰而能掌握。
危機也是千變萬化的,許多過去的天災人禍,嚴重得無以復加,如今已可輕易解決。
不過我們仍面對許多前所未見的危機,帶給人類的惶恐困惑,并不下于先民面對風雨雷電的當口:環境污染、核子威脅、能源枯竭、糧食短缺、人口膨脹……哪一項不是千頭萬緒?只有硬著頭皮面對、認識它們,然后抽絲剝繭地依次解決,方是正道。
若非如此循序而進,問題還可能愈為嚴重,危機更要加深。
占便宜、抄捷徑———智者不為
但是有的人不肯信賴人們的知識與經驗,常想抄捷徑、占便宜,以為危機可以用非常之法化解,如此心態在類似宗教行為中顯示得很清楚。
天道幽渺,許多自然現象非我族類所能看透,活了相當歲數的人,多少總能直接間接遇到無法以一般所知的道理解釋的事;且不論我們的科學多發達,制度多完善,生老病死對人類的威脅,一如往常。
難怪我們這里會有幾萬座神壇寺廟,報紙廣告欄每天都有不少看相算命、開運解厄的廣告,凡此俱欲以非常之道,紓解尋常困厄之現象。從超自然的觀點而言,這種事,既不能證明其為必無,也不能證明其為必有。然而人類既屬自然生物之一種,意欲超乎自然,實無法自圓其說。
我們也可以承認,幽冥世界的觀念,大致上也無違于人倫常法,但是,遇到問題,動輒求神問鬼,終系舍大道而弗由。
信仰有別于迷信
宗教于人類社會有不可否認的正面意義,但信仰的層次與心態卻是天差地別。從收驚占卜到哲學性的探索,從一己之私到全人類的福祉,就在同一教派中,也是參差不齊。
既然憲法明定人民擁有信仰自由,誰要怎么信法,并無置喙余地。但我們還是不免擔心,在聽天命之前,我們是否真正盡了人事?天也可以有三十三重,又是哪一重天的指命?“天道”的涵意,誰能說得明白?以人心度天心,難道不犯僭越的忌諱嗎?
有人說誰曉得是真是假,是有還是沒有?不如信了,圖個心安。此乃人性之趨歸,誠然,誠然,怕只怕從此只聽那不可知的道,而輕忽了人世的規創與理念。
我們總要承認,人為之規創與理念,乃是無數世代、無數心血之結晶,那是更為顯而易見的一種道。
目前人類面臨的困惑,比諸從前,或許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然而不相信解鈴還須系鈴人、天助自助者,卻想要躐等占便宜,難道不是欺天嗎?
最近“文復會”與“文建會”舉辦了一項“現代生活態度研討會”,宗教行為與態度,也在討論之列。倫理與法律,仍有無法觸及的死角,委諸宗教以求彌補,亦屬事理之必然。
現代人的生活態度應更落實、理性
瞿海源先生的一篇報告指出,教育程度在研究所以上者,有高達12%的人曾經有過收驚、乩童、看風水、安太歲、刈香、進香等行為。
高等知識分子是推動文明的基本力量,倘若無法信賴由許多專業訓練出身者架構而成的知識系統,而必須依靠不明所以的神明解決困惑?熏普通人又能依靠誰呢?
如果現代的生活態度,無法比古代更明晰、更落實,有更多的掌握,會不會辜負了辛苦累積的文明?
自然,往往最服膺科學原理的人,有時也不能不承認“命運”之詭譎莫測,因而在患得患失之間,產生對命運看似合于邏輯的推論。
但邏輯不等于事實,事實也非真理法則。我們還會面對如何的命運,歸根究底地說,只有“天”知道。
誠敬于生命者,至少相信命運“最好”是在我們手里,力或不逮,心向往之。瞿海源先生文中引述佛學泰斗印順法師的話說:“……專門講求靈驗的宗教,實際上是一種麻醉劑,對社會是有害的?!?/p>
功利與靈驗的色彩,倒充分反映了我們社會各階層中很普遍的一種心態。為了天賦的人性尊嚴,寧信其有或寧信其無,必須要以大智大仁大勇的精神,作一抉擇。此所求無他,也是心安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