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 斌 馨 竹
天海市西區一家私營小旅館發生了兇案。刑偵處重案科科長馬駿急忙喚醒正在午睡的助手小牛,驅車來到案發地。
死者和衣仰臥在床上,面色鐵青,雙目未閉,煞是怕人。桌上有兩只空水杯及一只空的可樂瓶子,床前地上有只大旅行袋,袋中只有一張身份證,空無他物。馬駿突然發現袋底有一撮灰白色的軟毛似的東西,仿佛是動物毛發,馬駿示意小牛用塑料袋收取。這時,一名女醫生對馬駿報告:“馬科,人還未死!還有細微脈搏。”
“馬上送醫院搶救!”
馬駿從旅館老板口中得知:昨晚,被害人由一名本地的中年男子陪同來旅館登記住宿。兩人進房后一直閉門密談什么。半夜,陪同的男子才拎著一只沉甸甸蛇皮袋離開。被害人額上有一條刀疤,陪同男子無明顯面部特征,語言很文雅。
“謀財害命。”馬駿正仰在椅上望著天花板作案情梳理,技術員送來了那撮在現場旅行袋底采集到的軟毛分析報告:該毛發系大熊貓皮毛,且為雌性大熊貓之皮毛。此時,急救醫院也傳來了壞消息,被害人死了,但他曾斷斷續續說了一句話:“不關……老皮……事……”
馬駿把這盒錄音帶一連聽了多遍,帶點四川口音,那微弱的聲音是像“不關……老皮……事……”。不關老皮事,那么又關誰的事呢?老皮是誰,這是必須弄清的關鍵人物。很顯然,這是一起為了爭奪熊貓皮引發的謀殺案,不排除罪犯之間的互相殘殺。
市南的舊貨市場內,幾個人正在皮貨攤前揀著貨。突然,一個老年買主同老板爭了起來。
原來,老者昨天買了件狐皮大衣,沒想到攤主給他的卻是一件貓皮大衣,老者要退貨,攤主自然不肯,還損老者:“你又不是老皮,有那么在行嗎?”
一名在攤旁閑逛的年輕人上來勸架。勸完架之后,年輕人就同老板搭訕道:“你說的老皮是誰?”
“他呀,上家模子——要貨人!”正說著一個中年女人來到攤前把一張動物毛皮遞給老板。
小青年上前湊趣道:“原來老板還收購皮毛,什么貨都要?”
“都要,就是人皮不要。”
小青年打趣道:“虎豹皮也要?”
“要!一張要五六萬呢。”
小青年佯裝嚇傻的樣子:“這么值錢,那一張熊貓皮不是要值二十萬!”
老板不免得意道:“小兄弟眼光不錯,前幾天我就為老皮介紹了一樁大買賣。”
“什么買賣?”
“有個四川人前天到攤上來說有一張熊貓皮要出售,又不愿把他的貨亮相,說非要見著真主才肯亮相,我見他冒失,怕擔干系,就直接讓他去同老皮聯系了。”
“老皮是什么人?干什么工作的?”
“人家就是干這行的!”另一個老板上來打岔道,“小兄弟等你有了貨再問。”說著對那個老板擠擠眼。兩人不再言語。
“馬科,四川公安有個協查帖子來得太及時了!”
“哦,帖子上怎么說?”
“帖子說四川野生動物收留所的一只懷孕待產的大熊貓為人獵殺剝皮,尸肉已經找到,同時還發現了一具男性尸體。被人用繩索勒殺。據群眾反映,死者曾與另一名嫌疑犯在收留所附近活動過幾日,該犯額上有明顯刀疤,很有可能是該犯勒殺了死者。原因是兩人共同參與了獵殺大熊貓,分贓不勻才致謀殺。”
“這個殺人者不是同小旅館的被害人對上號了嗎?”
“馬科,你知道黑市上熊貓皮多少錢一張?二十萬!”
“你怎么知道?”
小牛于是把昨日下午在舊貨市場的調查所得向馬駿作了匯報。老皮到底是何許人,由各種跡象來看,這兩個“老皮”絕不是偶然巧合。
傍晚,以貓皮充狐皮的皮貨攤主正準備收攤回家,突然昨天同他搭訕的那個小青年上來道:“老板,我公司的經理家傳一大件皮張,不知是虎皮還是熊皮,望老板去看一看。”
老板興致勃勃同小青年坐上一輛早已等候在馬路口的出租車。不一會兒,汽車已到“南國酒家”門口。小青年領著老板來到一間包房。一進包房,扮演小青年的小牛就向攤主出示了證件,攤主一時嚇傻了。
馬科和小牛問他前幾天為老皮介紹一樁大買賣的人是不是一個四川人?馬駿還讓小牛給攤主看照片。
攤主看了照片上死者額上的刀疤就認定道:“就是他前幾日找到攤上。可我見此人不穩妥,不敢接手,直接把他推給老皮了。”
“老皮究竟是誰?”
“他是要貨人,我們收來的貨他收去。可我們從來不知他的底細,只知他很有學問,沒有不識的貨。”
看他的神情,不像是說假話,于是小牛問道:“那么平時你同老皮是怎么交易的,你又是讓那個四川人怎么同他聯系的?”
“他有個手機號碼留給我,我把那個手機號碼給了四川人,至于他們如何聯系,我就一概不知了。”
馬駿一笑道:“你馬上按那手機號碼給老皮撥個電話,說我有一張好皮脫手。”
攤主一連撥了三次,都回說“關機”,馬、牛相視一下,馬駿道:“如老皮再找你,或有他的信息,立刻通知我們這位小兄弟。小牛,給他名片!”
攤主看著名片,霍然道:“幾年前我看到過老皮的一張名片,好像是在什么博物館工作,姓名實在不記得了。”
“是嗎,太好了!,'
還是清早,馬駿剛上班,技術科的女醫生送來了杯底殘留物的化驗報告:可樂中含有G2稀釋物。
G2是一種柔軟光亮劑,化學分子式很復雜,稀釋服后一般不會死人,可是能引起心力衰竭,大腦缺氧而昏迷,服用百分之一稀釋液二十四小時會自醒,超過百分之三即有生命危險,通常用作衣服皮毛的光亮柔軟劑。
馬駿取出小牛給他的那只筆式錄音機,他要再聽聽那“五字遺言”。
“不關……老皮……事……”
一連聽了十來遍,馬駿終于拍桌道:“原來是博物館……老皮…”是……”
“兇手!”小牛踏進辦公室接下去道。
馬駿肯定道:“就是這個意思!這‘不關當中缺一字就成了一個啞謎,虧得那個攤主提醒。”他知道小牛今日從家中直接去博物館調查老皮此人,便問:“博物館那邊有線索嗎?”
“博物館不知有老皮此人,只知他們的動物室曾有個老卞——兩個形象對比應該是一個人,這個卞斌前幾年就離開博物館了。卞斌曾被懷疑參與了一樁虎皮走私案,后來公安局因證據不足就把他放了,博物館也借故辭了他。”
“他原在博物館干的是什么工作?”
“動物標本制作與編目,他是大學生物學專科畢業,博物館說此人專科知識極豐富,人又勤奮好學,唯一缺點就是貪財,在博物館就有多次冒領經費記錄。”
馬駿下令道:“排摸他在市內熟人情況,皮貨攤、他表哥家重點布控,尤其是前者,那是他的生財之地!”
一周后,皮貨攤主下午在攤上忙時突然手機響了,拿起手機一聽,卻是久未聯系的老皮打來的。
“有人來問過上次你介紹的四川人情況嗎?”
“沒有,生意成了沒有?”
“沒成。”
攤主對老皮說有個人有張祖傳的好皮,他問老皮是否有興趣來看看?老
皮猶豫了一下便答應看看,于是他們約好六點在南國酒家停車場碰頭。
攤主立刻與小牛聯系。六時整,他準時到達南國酒家。
足足過了十分鐘,方有人拍他的肩:“你早到了?”老皮是從旁邊的一輛出租車里鉆出來的,其實他比攤主早到五分鐘,一直在觀察攤主及四周的動靜。
當兩人進入預定的包房時,攤主把早已等候的馬駿介紹給老皮:“這是馬經理!”小牛為老皮戴上了冰涼的手銬。
馬駿瞧著電腦里四川方面的回帖:“刀疤死者系我省綿竹縣農民劉勝,有犯罪前科種種,現已查實,劉勝同另一要犯張軍獵殺了大熊貓,并勒殺了張軍……”
卞斌招了自己毒死劉勝,可就是不供熊貓皮的下落,只說自己已脫手賣掉,必定顧忌著什么。他疲憊地靠在椅子上,精神上似乎頗為恐慌,一見馬駿進了審訊室便警覺地抬了抬眼。
馬駿坐下出了個冷題:“你是用G2毒死了劉勝吧?”
卞斌一下子醒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馬駿冷笑道:“這東西你是從哪里弄來的?”
“博物館。”
“你從小旅館拎走的那張大熊貓皮呢?”
“我……我……我賣掉了……我不想再說什么……”
“卞斌,你知道自己犯的是什么罪。你犯的可是殺頭的罪呀!”
卞斌痛苦地用雙手揪住自己的頭發呻吟著。
看到卞斌的心理防線正在崩潰,馬駿又趁熱打鐵再次用好言好語開導他。
突然,卞斌大哭起來:“我說。我全說。”
原來卞斌將熊貓皮交給了皮革研究所的梁競副所長!梁競是卞斌的大學老師,特喜愛卞斌這個高材生,對他各方面都十分關心,因此卞斌對梁競一直感恩在心。
但卞斌見劉勝這人太咋呼,要價又太狠,于是決定殺他滅口。
小牛有點耐不住了,磨拳擦掌道:“馬科,什么時候對梁競動手?”
“不忙,”馬駿對小牛示意道,“卞斌被捕,梁競必定驚慌,必定要有所動作,如若馬上找他,他必然縮身不動了,東西也就會失蹤。嚴密監控梁競,靜觀其變,我想會有所獲!”
西區一幢老式公寓里,梁競——一個戴著高級鏡架眼鏡的老人正在打開自己電腦的電子信箱,一封來自英國伯明翰的電子郵件呈現在他眼前:
梁先生:
很高興接到你的邀請,我會如約參加貴所舉辦的國際皮革研討會。
這次我來華的身份是《英國皮革》雜志社記者,順告。
誠摯的詹姆士
他刪掉了郵件,得意地倚在沙發上望著那破舊的天花板,心中不禁感慨:這套房子三十年前必定風光過,如今已經不堪風燭殘年了。我該為自己買套房子安度晚年了。他忽然想到了四川人的死——那是卞斌當夜就告訴他的,他也知卞斌為此被捕,出事前他曾安排他立刻去香港一個皮毛工場工作。可是為什么,他沒有走呢?
此時老伴進來說:“你要請的裁縫我已找到,你不是要做件呢大衣嗎?”
“好的,你叫他今晚來量尺寸。”
老伴走后,梁競依然坐在沙發上沉思:好在卞斌總算沒有供出自己,他對自己有過承諾,這是個知恩圖報的好學生。可是他太傻了,為何要去殺人呢?
已經是深秋時節了,國際皮革研討會結束后代表們陸續歸國,詹姆士逗留了一個星期,最后一個回國。今天晚上九時他要搭“東航”班機啟程回英國,當詹姆士的行李檢查結束時,小牛無奈地看了眼站在機場登機人口旁的馬駿,心中不免焦急,眼看詹姆士就要踏出國門,他的小手提箱卻毫無疑點,可是馬駿的目光依然那么沉著自信。
正在此刻,只見送客的梁竟把搭在手彎上的一件黑呢大衣披到詹姆士肩上道:“你的大衣,先生。深秋了,天氣寒冷,小心著涼,再見了!”
馬駿不慌不忙地搭住詹姆士的肩說道:“這種天氣穿這么厚的大衣是否早了些?”說話間他另一只手已在大衣背身上下擼了一把,那厚實而不平的襯里已使他心中大白,便招呼小牛:“你來看看詹姆士先生的大衣襯里是用什么做的?”
詹姆士惱怒道:“我是英國記者,你們這樣做是侵犯人權!”
當小牛拆開大衣后身下擺的縫線,露出了一截大熊貓尾巴時,詹姆士不再吵鬧了,梁競也早已泄了氣。
馬駿和小牛的臉上露出久違的笑容。
責編鄧亦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