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紅義 李 鑫
李源潮簡歷
1950年11月生,江蘇漣水人。1968年參加工作。1978年加入中國共產黨。1982年畢業于復旦大學數學系。1986年獲北京大學經濟管理碩士學位。1998年獲中央黨校法學博士學位。
歷任上海南昌中學、盧灣區業余工業專科學校教員,國務院新聞辦公室一局局長。1993年任中共中央對外宣傳辦公室副主任。1993年5月至1996年3月任國務院新聞辦公室副主任。1996年3月至2000年10月任文化部副部長。
2000年10月任中共江蘇省委常委、副書記。2001年10月兼任中共江蘇省南京市委書記。2002年12月任中共江蘇省委書記。
處在特定位置上的政治明星們的行為方式和表現姿態,總是獲得包括普通公務員在內的大眾的種種猜測———江蘇省委書記李源潮,從來就被南京乃至江蘇的人們關注、評論,尤其在2004年6月底,種種流言侵襲南京的時刻。
“我們的李書記最近比較煩,比較煩。”江蘇省級機關的一位普通公務員信口就套用了流行歌詞的一句話,來形容在非常時刻的李源潮。雖然含有一絲下屬對上級的善意調侃意味,但語氣中還是流露出普通人對“在其位、謀其政”的主政者的同情。
南京市政府一位官員告訴記者即使沒有今年的“鐵本事件”和“江蘇省委組織部長雙規案”,李源潮也一直都工作刻苦。由于睡眠不足,弦繃得很緊,結果患有長期反復發作的口腔潰瘍。
挑戰
對于主政者來說,關于自己以及自己這個主政團隊被世人議論,是一件很惱人的事情———但你還不能去訴苦、抱怨,更不可能去做“防民之口”的蠢舉。
就在“鐵本事件”暫告平息之際,又出了省委組織部長徐國健被“雙規”的事情,而事態—時之間還有延續、發展的跡象。關于涉案人數,坊間就流傳著好幾個版本。江蘇省委的一位處長向記者轉述了他聽到的兩種說法,一說在400人以上,另一說約在140人左右,甚至還可能有幾個地級市的一、二把手會出問題。而已確定的是,已經有數位廳局級高官落馬了。調查仍在進行當中,有媒體則聲稱“江蘇正掀起該省建國以來最大一輪反腐風暴”。
這對李源潮來說,無疑將面臨一場極為“非常”的考驗:如何安撫人心、回應民意,重樹江蘇主政團隊廉政形象?之所以說“非常”,因為此次事件已并非三年前南京市政公用局局長朱自強寧波醉酒事件可以歸結為僅僅是官員個人素養問題,這已經涉及到一個不小的“塊面”、涉及到一地官場整體的純潔度問題了。一向低調行事的李源潮一反常態,主動改變了上任伊始指示當地媒體盡量淡化對本人及政府報道的做法,頻頻出現在當地媒體的頭版頭條:
6月30日,李率省級機關1000多名新老黨員在雨花臺烈士陵園重溫入黨誓詞;
7月2日,李在江南劇院觀看了以反腐倡廉為主題的大型話劇《啊!娘親》;
7月5日,李代表江蘇省委常委發表保證自身廉潔的公開承諾。
熟悉李的人士透露,熟悉宣傳力量、但一直與媒體保持相當距離的李源潮在此“非常時刻”終于準備借用一下輿論的力量,來整肅江蘇官場,以摒除暫時還無法從根源上解決的種種官場陋習并壓縮不透明的幕后操作。
之前,自2001年11月以來,李源潮就以一種近乎苛刻的方式,在南京(彼時李以省委副書記的身份兼任南京市委書記)以及江蘇省各機關推行作風改造工作:2001年11月,在浙江寧波醉酒惹禍的朱自強第一個觸了霉頭,在2001年12月8日,南京市委召開了局以上干部大會,宣布對朱等五人的撤職處理。李源潮在會上強硬地表示:“今后誰倒南京干部形象的牌子,市委就摘他的牌子。”
就任省委書記以后,李繼續以其“鐵腕治吏”的風格著手整肅江蘇官場。2004年1月31日,江蘇省召開春節過后的第一個大會———省級機關作風建設動員大會,李源潮僅用了10分鐘做了一次充滿激情的演講,期間還離開講稿尖銳批評了一件不良作風的事例。
李源潮是一位有想法或者可以說“不安分”的官員———江蘇省作為中國多少年來數一數二的經濟文化大省,李在施政中本可以“蕭規曹隨”,勢必也能坐擁成績、穩步過渡———但李顯然不愿躺在前任的功勞上坐享其成,他有自己的抱負,有自己的想法,希望江蘇在自己的任內能“與時俱進”。
抱負
早在南京任上,李源潮就試圖解開所謂“南京的困惑”———堂堂“六朝古都”,如今既落后于鄰省杭州,亦不如本省的蘇州、無錫。如何激發南京民間的活力,為創業資本提供—個揮灑自如的制度平臺,讓古都重振旗鼓、煥發青春?經過—段時間探索,李提出了“綠色南京”的口號。他的工作有這樣兩個支點,一是倡導大力發展民營經濟,一是倡導建立“服務型政府”。在南京形成的這一核心思路,自2002年12月李任江蘇省委書記后,被進一步推向整個江蘇省。
李源潮主政江蘇一年多后,其戰略思路漸漸成形,化為具象的操作模式,概括地說就是:“富民強省”,打造民營江蘇。按外界的理解,就是說江蘇從此也要走浙江的路了。事實上李源潮明確提出了“學習浙江”的口號。
對江蘇而言,提出“學習浙江”很不容易,這意味著“放下老大哥的架子”,意味著一場區域發展模式轉型的大戲即將上演。浙江有“溫州模式”,江蘇有“蘇南模式”,兩種模式并存并暗中較量了20余年。今天江蘇“易幟”學習浙江,其遭遇的最大挑戰就是“蘇南模式”固有的政府主導型的經濟管理體制。從長遠看,“民營江蘇”的題中之意,就是要以市場主導型管理體制取代政府主導型管理體制。在此過程中,政府一方面要大力扶持民營經濟的發展,另一方面,在民營經濟逐步發展壯大的同時,政府還要適時地逐步地淡出市場。
對此,李源潮一針見血地說:“目前制約江蘇民營經濟發展的最大障礙,仍然是思想障礙,推動民營經濟發展的最緊迫任務,還是進一步解放思想。”其中尤其重要的就是制止政府與民爭利。
然而,正當江蘇全省上下雄心勃勃拓展全新發展空間漸成氣候之時,一場來勢凌厲的宏觀調控不期而至,而且,第一個拿來“祭刀”的對象正是江蘇常州的民營企業“鐵本”。“鐵本”的墜落因其自身的違法違規,并不在于其作為民營企業參與鋼鐵行業。然而,此事在江蘇商界和官場引發的沖擊波無疑是巨大的,對李源潮這位年輕的省委書記更是一個嚴峻的挑戰。
直面
鐵本案實是因地方政府掌控民營企業命運并為其政績服務而起,很典型地反映了地方的利益取向與中央宏觀調控之間的矛盾;也反映了政府職能的錯位,對市場的參與程度之深,退出難度之大。
《人民日報》社論稱江蘇“鐵本”事件是一些地方對中央宏觀調控“置若罔聞,我行我素,有法不依、有章不循”的結果。作為地方主政一把手,非常時刻,李源潮感到了巨大壓力。隨后,李主持省委省政府全面展開對經濟過熱的整肅和治理工作。
2004年4月29日,在向全省領導干部通報查處鐵本項目違規建設情況時,李源潮表示鐵本的問題出在江蘇,省委、省政府有責任,作為省委、省政府的主要領導要負責任。據記者了解,在此之前,李曾專赴北京就此事向中央作檢討。
本次整頓中,常州一批官員用自己的烏紗帽為經濟過熱買了單。不但鐵本公司的有關人員被拘捕,8名政府要員也被嚴厲查處,其中包括常州市委書記。在通常由地方行政首長擔負責任的背景下,對地方黨委一把手的查處,顯示出了鐵本事件不同尋常的政治含義。這層含義在第二天的《人民日報》社論中得到了彰顯:“堅決維護宏觀調控政令暢通。”這在以前是極少有的。
“鐵本”事件后,江蘇省對這次宏觀調控的貫徹是堅決有力的。從2004年4月份開始的固定資產項目清理中,江蘇省已有1000多個固定資產項目被列入“停緩建項目”黑名單,另有更多的“續建項目”正在等待審批,它們的生死存亡將由國家發改委來決定。
作為宏觀調控的重要舉措,查處“鐵本”事件的積極意義是毋庸置疑的。但事物亦有另一面,官場和商界都有一些人對宏觀調控表示了不理解,少數干部甚至產生了種種迷惘,私下流露出一種情緒:“多做不如少做,少做不如不做,為公家做事犯錯不值得。”
2004年7月12日,在國務院召開的一次經濟形勢座談會上,包括江蘇海瀾集團老總在內的一些民營企業家向國務院主要領導反映了這方面的情況和基層民營企業家的許多意見。他們指出,宏觀調控的對象應是過度投資、盲目發展、高污染高耗能的項目,不應只是民營企業;而現在社會上有一種誤解,認為國家宏觀調控就是卡民營企業,這不公平。國務院主要領導當即指示,相關部門要抓緊研究制定鼓勵、支持、引導民營企業發展的政策措施。
如何引導江蘇各級官員和企業家正確看待國家宏觀調控,繼續堅決貫徹宏觀調控的政策措施,如何正確處理宏觀調控與經濟發展的關系,正確處理改革、發展與穩定的關系,保持江蘇經濟持續快速穩定發展的好勢頭,成了李源潮置身“非常時刻”不得不面對的一個嚴峻課題。主政—方,有必要總攬全局,協調各方,平衡社會多元利益,在重視經濟工作的同時,更要注意“講政治”,保護并調動政商各界的積極因素。人們發現,在“鐵本”事件后,李源潮在多個場合發出聲音,主題就是繼續鼓勵民企的發展。
2004年6月初,李源潮視察蘇州,重點考察了吳江的民營企業、專業市場,太倉港區和沿江開發區、蘇州工業園區。聽取基層意見后,李勉勵企業搶抓機遇,克服困難,努力保持強勁的發展勢頭。
2004年7月18日,在江蘇省委常委會議上,李源潮要求各級干部,“認真貫徹落實科學發展觀,積極應對宏觀經濟形勢的新變化,齊心協力、團結奮斗,克服各種困難和不利因素的影響。”“鐵本”事件的余波漸趨緩和。江蘇各級政府官員和企業界人士在繼續反思、回味和咀嚼,在品嘗經濟生活和政治生活的種種酸甜苦辣之余,抬望眼,試圖醞釀江蘇的再度崛起。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剛從經濟風波“鐵本”事件中緩過氣來,迎頭又撞上了一股不大不小的政治沖擊波。2004年6月5日,江蘇省委常委、組織部長徐國健被宣布“雙規”。在此之前,交通廳長章俊元、寧滬高速公路董事長王文錦、江蘇省國有資產經營控股公司董事長李雙成、江蘇省人民檢察院副檢察長韓建林已相繼被雙規。嚴酷的現實,與李源潮打造“服務型政府”的愿望和努力形成了尖銳的沖突。
有知情者說,在一次省委書記會議上,各省的“封疆大吏”難得聚到一起,為了圖得“半日之閑”,大家無不閉門謝客,暫時中斷一切“社交”活動。他們太累了。一種不為公眾所知的疲累,不只是體力上的,而是精神上的。可以想像得到,李源潮無疑是這一陣子最勞累的省委書記之一,迄今他仍未走出“非常時刻”。
主政班子內部出現的腐敗分子,官場固有的根深蒂固的陋習,對于李源潮的雄心和抱負,對于他所構思的江蘇經濟和政治發展的雙重目標,顯然是一份沉重的因襲的重擔。他和他的主政團隊必須用雙肩鼎力扛起這副重擔,才能進一步開通社會政治經濟健康發展的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