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愛獲刑，癡情在劫難的烈火中涅槃

一

我１９９９年畢業于吉林省一所財經中專學校，在農業銀行一家儲蓄所做出納。所里的會計叫袁鳳武，人長得英俊瀟灑，而且他說話的聲音特別迷人，又親切又有味道。上班時，他特別喜歡和我閑聊，后來就給我送花、請我吃飯。我真是受寵若驚。他畢業于某財經大學，而我是一個中專畢業生，雖說長得挺俊，但絕沒有他那么出眾。

那一陣子，我日里夜里腦子里浮現的全是我的白馬王子袁鳳武的形象。相處了有一年，他總是不談結婚的事。我有點沮喪和懷疑，他是不是還有什么想法?但我的一顆芳心早已完全屬于他了，無論如何只要他說一聲娶我，我馬上就做他的新娘。他有很多抱負，最大的抱負就是發大財。他的工資和存款全投到股市了，連我的工資也全被他借走投了進去。２０００年秋，他說，現在股市跌到底了，隨時都有可能拉升，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抓住了，一下子就成百萬富翁了。我問：“咱們倆總共才４萬塊錢在股市里，就是翻一番，翻兩番，才幾個錢?怎么會成百萬富翁?”他說：“這正是我要你協助的原因。你可以解決問題呀。”我不解地問：“我?”他說：“咱們倆一個會計一個出納，你往外轉錢，我放著賬先不記，從儲蓄所里弄５００萬，炒兩個月，到年終結賬前還回去。只要這５００萬能炒出２０％，就是１００萬的利潤呀。”我嚇出了一身冷汗，堅決地說：“不行。”

他沒有放棄，天天找我，不斷地在我耳邊說股市的潛力，說機會的難得，并且一再向我保證只能賺不能賠，我被弄得心煩意亂。１０月２日是我的生日，他請我在飯店包間吃生日晚宴。燭光搖曳中，袁鳳武越發顯得英俊迷人。他把一只金戒指戴在我手上，單腿跪地向我求婚。我幸福得差點暈過去。然后，他又提及那件事。我想，為了我所愛的人，就是冒一回風險也值得。癡愛，使我拋棄了一切，包括智慧和基本的判斷能力。

國慶節假期過后不久，我倆就領了結婚證。從那時開始，我和袁鳳武每天利用儲戶存錢不入賬的辦法，提出三萬五萬的，在近一個月的時間里，共挪用了１００萬元錢。他要繼續挪，我說什么也不敢了。我催他快點炒出錢來，把那１００萬還回銀行。他向我保證在１２月中旬把錢還回來，然后就舉行婚禮。我又擔心又欣喜地沉浸在發財和做新娘的美夢中。

袁鳳武讓我開了一個股東賬戶，錢全存進我的賬戶炒股。我當時沒明白他的用意。有一天剛上班，支行突然來人宣布停業查賬。原來，支行發現我們儲蓄所１０月份以來儲蓄額大幅下降，非常不正常。儲蓄所的所有人都被叫到辦公室里談話。袁鳳武悄悄把我拉到走廊里說：“肯定露餡了。要么咱倆一起完蛋，要么完一個保一個。你說呢?”那一刻，我心中很害怕，說：“我聽你的。”他說：“一般女的犯事判得輕，而且，錢都在你的賬戶上，不如你……”我心里一驚，但望著眼前心愛的人，忽然生出一種悲壯之情。這時，我和袁鳳武已經結婚。愛情，偉大的愛情，為了你，生命都可以舍棄，何況坐幾年牢呢?于是，我向領導交待，那些假賬都是我做的，別人根本不知情。好在那１００萬只虧損了兩萬元。

我被起訴，２００１年４月，法院考慮到我主動交代問題，且全部及時返還贓款，以挪用公款罪從輕判處我有期徒刑一年零六個月，緩刑一年。

二

我被開除公職了，但我的世界并沒有就此坍塌，因為我還有愛。就在法院判決后三個月，我生下了女兒英英。袁鳳武一直反對生下孩子，所以孩子出生后，他什么活也不干，整天早出晚歸和朋友們打麻將喝酒，深更半夜才回家來。我勸說他兩句，希望他能幫著干點家務。他勃然大怒，罵道：“你他媽知道自己是誰不?一個女犯!”我傷心地哭了一整夜，第二天奶水就沒了。

我一個人照顧孩子，吃不好睡不好，感覺快累死了。有一次，我正給孩子熱牛奶，孩子哭鬧得厲害，我說： “你給看一下奶鍋。”他一邊看著電視，一邊說：“你不是能生嗎?你能生就能養，還用得著我?”我忍氣吞聲，只希望這些只是暫時的噩夢。

他開始夜不歸宿，甚至一連好幾天也不回來。我勸他，他根本不聽，我沒有辦法，只好抱著孩子回郊區的娘家住。媽媽身體有病，見我一個人抱著孩子回家，猜想我們兩口子打架了，一急，病就加重，又住進了醫院。我只好抱著孩子又回到了家。那天，我一進門，發現門廳鞋架上有一雙女人的高跟鞋，我走進臥室一看，分行的一個女副行長正和袁鳳武在床上鬼混。我氣得肺都快炸了，憤怒地對副行長說：“你趕快滾出去。”沒想到袁鳳武從床上坐起來，沖著我大罵：“你敢跟行長這么說話?這房子是我的婚前財產。明天咱們就離婚。”我哭著又回娘家去了。

我日夜盼望他能回心轉意，可是他卻再也不見我了。

我父親和母親身體都不好，母親有好幾種老年病，每年看病，把一點退休金花得精光，家里連吃菜都成問題。我回家后，負擔就更重了。為了掙點錢給孩子買奶粉，我在家用縫紉機給一家繡花廠繡枕套，繡一天才掙５元錢。孩子夜里要吃好幾回奶，弄得我整天困得昏昏沉沉的，但只要孩子睡著了，我就抓緊時間繡枕套。有一次由于太困，眼睛睜不開，機針扎透了我的左手食指，由于沒有及時去醫院，感染了，整個手臂腫得像個大面包，并發起了高燒，到醫院一檢查，急性敗血癥，我住進了醫院。

真是屋漏偏遭連陰雨。我住了半個月院剛出院，孩子又得了腦膜炎。在醫院急救室搶救了１７天，每天１２００多元的醫藥費!我找到了幾乎所有的親朋好友借錢，最后多虧在高速公路承包工程的中學同學蘭立偉借給我３萬塊錢，算是解了燃眉之急。

孩子的病是治好了，可是，欠下的３萬多元外債，讓我感到如同泰山壓頂。３萬多元，叫我怎么還呢?

我托人去找袁鳳武，要他回家。沒想到他失蹤了，房子也賣給了別人。聽說那個女副行長因大量貸款收不回來，被免去了職務，如今“內部退休”后，和袁鳳武一起去南方了。

我簡直走到了絕路。一個被判刑的女人，帶著一個病懨懨的孩子，沒有生活來源，寄住在父母家里，所有這一切，都使我感到生活沒意思，不如死了算了。那天下午，孩子睡著了，我一個人躺在炕上，自己問自己：“我怎么弄到這個地步了呢?死了吧，死了，讓袁鳳武后悔，死了，一切都結束了。”我用指甲刀劃開胳膊上的動脈血管，任鮮血涌出，淌在床單上。我看著血在流，有些欣喜地想，再過五分鐘，我就解脫了。正在這時，孩子突然醒了，哭了起來。母性的本能使我馬上用手巾扎住了傷口，忙沖過去抱住孩子。我放聲大哭起來：“可憐的寶貝!”我的淚和孩子的淚水合在一起。我緊緊地抱著孩子，不停地說：“孩子，別哭，媽不死，媽一定好好活著，把你養大。”

三

我想，我不能這樣下去了，我要站起來，找一條出路，為了自己，為了孩子，也為了能給袁鳳武看看。那一刻，我心中煥發出無限的動力。

媽媽的病剛剛好一些，我把孩子放在家里，讓媽媽給看管，我來到勞務市場找活兒干。我沒有技術，只能干家政服務。人家別的女工是挑著活兒干，要問雇主抹不抹陽臺，家里是幾樓，如果樓層高還要加錢。我是有活兒就干，三室兩廳的大房子，給１５元錢就干。由于我不講價，引起了一些家政服務女工的不滿，有一天，她們突然沖過來，對我又打又罵，把我打到路邊的臭水溝里，弄得一身泥水。她們還不罷休，從地上撿起爛菜葉子、破菜筐，一股腦地往我頭上砸。我在臭水溝里爬了幾爬也沒站起來，頭上被菜筐劃出了血，血流滿面，像鬼一樣。多虧幾個木工看不過眼，把幾個女工推走，把我拉了上來。那幾個女工沖我叫著：“從今兒往后，這個市場里沒你的份兒。你來一回，我們打你一回。”我抹了一把臉上的血，冷冷地但堅定地說：“我得活，所以我得來。你們打我一回，我還是要來一回，直到你們把我打死。”她們幾個尖叫著，又沖過來要打我。我不知哪兒來的力氣，彎腰抱起路邊一塊有十斤重的馬路牙子條石，一步步地朝她們走去。她們被我的氣勢嚇住了，一邊后退一邊說：“你，你，你想干什么?”然后，嚇得四散逃走了。

為了多掙錢，我不光在勞務市場上攬活兒，還到各個社區，找社區工作人員，了解社區里誰家用家政服務鐘點工。我向社區的人說了自己的困境，得到了這些大嫂大姐的同情。過了不久，我的活兒就多起來，有時一天干好幾家，能掙一百多塊錢。有時，我實在干不過來，就想起勞務市場上的那些女工，便把活兒讓給她們。她們很高興，都夸我是個不記仇的好人。我也不白給她們活兒，每份活兒我都要從中抽取５元錢的中介費，她們當然也心甘情愿。我對她們說：“干活兒必須給人家干好，如果雇主不滿意，以后你永遠別指望從我這里弄到活兒。”這句話果然起作用，那些女工都盡心盡力地做好工作。這樣，那些老雇主很滿意，只要有活兒，就打電話給我。

半年后，我干脆成立了一個家政服務中心，招攬了勞務市場上六十多名女工。由于有公司對雇主家的財產安全做保障，雇主們比較放心，家政公司的生意一直很紅火。

２００２年秋天，我拎著家政公司掙來的３萬元錢找到蘭立偉，他驚訝地問我從哪里弄的錢，我笑笑說：“不是弄的，是開家政公司掙的。”他聽了我的介紹，發現新大陸似的說：“你去年來借錢時落魄的樣子，我根本沒打算讓你還這筆錢。看樣子，人一急，能耐就大了。”我不好意思地笑了。他問我：“我正想開辦一個空心磚廠，找不到合適的人來管理。你干不干?”我想都沒想，便說：“只要你信得過我，我沒什么不敢干的。”于是，我們商議好，由他投資，我來管理，每年磚廠利潤的３０％作為我的報酬。

一個冬天，我像拼了命似的跑磚廠的事。磚廠廠房設備安裝完畢，又發生了意外的情況。由于空心磚市場看好，各磚廠提前預備原料爐灰渣。我計算了一下，要想在２００３年夏天開足工，必須在２００２年冬天備足兩萬噸爐灰渣。聽說有好幾家磚廠正在與供暖總公司談，我急了，采取了一個非同一般的行動。那天，我敲開供暖總公司經理的辦公室，談明來意后，突然把挎包打開，一沓沓地擺出１０萬元現金，說：“我買兩萬噸爐灰渣，這是全部現款。”總經理見了，當即與我簽了合同。

２００３年２月，空心磚廠開工了。但第一批生產出來的磚強度不夠。我找到省建材研究所，以高價尋求解決方案。研究所的工程師們經過半個月的緊張實驗，終于解決了技術難題，并協助我們申請了省建材優質產品一級證書。憑著可靠的質量，我廠的空心磚在本地的建筑市場上大受歡迎，每天排隊來廠門口等著拉磚的卡車有十幾輛。眼看著原料和生產設備都不夠用，我與董事長蘭立偉商議后，決定高價盤下鄰近的一家磚廠，不但擴大了生產能力，同時也獲得了３萬噸生產原料。

到２００３年冬天來臨前，磚廠獲得純利近２００萬元，我得到了６０萬元的分紅。

四

在不斷的奮斗中，我體驗到了成功的快樂，一下子從個人的情感恩怨中跳了出來，精神境界提升了，我真正體驗到了什么叫做“走進另一片藍天”了。

事業成功的我，忽然對愛情有了一種全新的認識。愛情不是人生的惟一內容，愛情不是一廂情愿，愛情更不是什么“奉獻”能換來的。也許，我當初就應該從袁鳳武的行為里得到結論：既然他愛我，為什么讓我冒著風險做事?既然他那樣做只是想利用我，那他就根本不值得我愛了。簡單的道理，當初怎么就想不開呢?

２００４年元旦剛過，我和蘭立偉合辦的公路護欄廠開工了。我們在報紙上刊登了招工廣告，那天有２００多人來應聘。快下班時，招聘已基本結束，我收拾完材料正要離開辦公室，忽然一個人一瘸一拐地溜了進來。原來是袁鳳武。這家伙落湯雞還要充鳳凰，在我面前擺出白馬王子的自信和得意。我問他這兩年到哪兒去了。他說，他與女副行長帶著錢去廣東賭境外地下球彩，輸光了錢。女副行長懷疑是袁鳳武與黑賭頭合伙作套騙她錢，惱羞成怒，雇人把袁鳳武打了一頓。我問他來我這里有什么想法，他往沙發上一坐：“和俺老婆一起干點事業呀。”

我說：“給你安排個什么工作呢?”他說：“老婆當廠長，老公最次也得弄個財務總監吧。”我笑笑：“我這里不缺財務總監，讓你看大門我都不放心。我這里倒是有一個美差：打掃廁所和辦公區。你只配干這個。”他臉上一陣紅一陣白，訕笑著說：“那就算了，我還是當你的專職老公吧。”我說：“既然你回來了，我宣布，我正式向你提出離婚。如果你不同意，明天我就起訴。”

他低下頭，無奈地說了聲：“我同意。”說完，一瘸一拐地走了。

半個月后，我與袁鳳武辦理了離婚手續。不久，傳來消息，那個女副行長和袁鳳武因涉嫌一起貸款詐騙案而雙雙被逮捕。

２００４年４月，在春風送暖的日子里，蘭立偉鄭重地向我求婚。原來，他中學時就暗戀著我，我淚流滿面地接受了這個善良的企業家的求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