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愛惹禍，多少傷心多少淚

黃成與成高是相鄰兩家的孩子。在成高媽媽的眼里，兩個孩子永遠都是一個聰慧、一個蠢笨，一個事業有成、一個一事無成。為了激勵自己的兒子，成高的媽媽一直拿鄰居家的聰明孩子給自己兒子作對比，母親無休止的數落慢慢地導致了兒子精神分裂，竟然千里迢迢奔赴廣東，將黃成殺死在異鄉街頭，“恨鐵不成鋼”的成高媽媽一年后在怨恨中病亡，此后不到半年，已是精神病人的成高也用繩索勒死了自己。探尋事件始末，記者不禁長嘆：母愛惹禍，多少傷心多少淚啊……

一地處鄂西北的竹山縣竹坪鄉陳家嶺村位于秦巴山麓的褶皺里，百十戶人家像造物主隨意拋撒的種子，零零星星點綴在山洼中。村子東頭的成和、黃雙兩家毗鄰而居，相處融洽。但成家家境殷實，成和在信用社當會計，妻子李蓮精明能干。鄰居黃雙家則生活相對貧困，夫婦倆體弱多病。

１９８０年是成、黃兩家的大喜之年。當年３月，黃雙夫婦喜得一子，起名黃成，希望他長大后能成就一番事業，幫助全家擺脫困境。兩個月后，成家也生下一兒子，起名成高。

成家條件好，常常在生活上幫黃家一把。受人滴水之恩，當以涌泉相報。成家的幫助，雖是一些小事，但黃雙夫婦牢牢記在心上，并常常講給慢慢長大懂事的兒子黃成聽，希望他記住成家的幫助，長大后有所回報。一晃到了孩子上學的年齡。在苦水中泡大的黃成深知窮人家的孩子讀書艱難，因此學習非常刻苦用功，從一年級開始，就經常在班上考第一名，而成高卻總排在后面。要強的李蓮為成高的成績感到難堪。為了激勵兒子努力學習，她經常“刺激”他，罵他不爭氣，說他長相、讀書都不如黃成。久而久之，成高聽厭了，聽煩了。終于有一次母親剛開始數落他時，忍無可忍的成高便頂撞道：“我長得丑是你生的，讀書笨也是你培養的，要怪都怪你沒用。”看到兒子如此放肆，李蓮氣憤至極，抄起一把鋤頭來打兒子。挨了幾鋤頭把后，成高頭腦一熱，竟然也抄起一根棍子，把母親打倒在地。又羞又惱的李蓮坐在地上放聲大哭。得知兒子不孝，竟然動手打了媽媽，成和回家后非常惱怒，不容分說，將成高摁倒在地給了他一頓狠揍。

挨了打的成高抱著腦袋想了半天，將這次挨打的緣由歸罪于黃成：要不是你讀書成績比我好，我這次也不會挨打了。因此，他要給黃成一點顏色看看。

第二天，成高提前在上學路上設置了一條“絆馬索”。待黃成中“機關”摔倒后，成高沖上去一陣猛打，邊打邊罵：“你個壞東西!我昨天挨打都是因為你!以后，你只要考得比我好一次，我就揍你一次!”成高打完揚長而去。

此后，黃成盡量遠離成高，但兩家只隔一道石墻，兩人又是同班同學，黃成只要稍微放松警惕，便會招致成高的打罵。老師和同學們常看到黃成鼻青臉腫，就問他為什么，寬厚的黃成總說自己不小心摔的。時間長了，黃成的寬容終于使成高感到了愧疚，成高便漸漸停止了對黃成的打罵。

１９９６年，黃成、成高參加中考。黃成以５８２分被縣重點中學——竹山一中錄取，而成高只考了２００多分。

接到通知書，黃成欣喜若狂：９年寒窗，自己沒有辜負父母老師的培養，不僅可以繼續圓自己的大學夢，而且總算能遠離驕橫霸道的成高了。

但黃成很快就從狂喜中冷靜下來：一中的錄取通知書上寫著報名費、住宿費等費用共１０００多元，到哪里去籌這么多錢呢?一籌莫展的父母決定將家中惟一值錢的耕牛變賣，供他上學。黃成辛酸得快要落下淚來，要知道那頭耕牛是全家人的命根子呀。為了學費，黃成只得到附近一家磚廠打短工，有一次累得竟昏倒在工地上。

轉眼到了開學時間，黃成還沒有掙夠上一中的學費。幾經思考，黃成決定到秦古高中讀書。他想，盡管秦古高中的學習環境和條件不如一中，但學費要比一中少一半，只要自己努力，也一定能考上大學，且離家近，還可以幫家里干些活兒。

１９９６年９月１日清晨，黃成背著１０多公斤大米，滿懷信心地去秦古高中。讓他有些苦惱的是，成高也要到那里上學，而且，兩人又是同班。原來，望子成龍的成和夫婦四處托人，交了一筆贊助費，才把兒子送進了這所高中。

這天早晨，李蓮也起得很早，她一邊幫兒子收拾東西，一邊習慣性地用黃成來“激將”：你看人家黃成多有出息，要是你考試成績比得上他一半……

木木地聽完母親的嘮叨，成高騎著才買的新車去上學，心情漸漸舒暢起來，黃成“帶來的”不快很快煙消云散。但當遠遠看到黃成的背影時，他又冒出一股無名之火。在相遇時，他順勢把沿路邊走的黃成撞到１米多深的路溝里。黃成背的大米“嘩”地灑了一地。一向忍讓的黃成發火了，他忍痛爬起來，高喊著要成高“賠大米”。見黃成如此“大膽”，成高轉身一拳將他打倒在地，還叉著腰罵他“瞎了狗眼”。這時恰好又來了幾個同學，他們邊扶起黃成，邊指責成高。眾怒難犯，成高悻悻離去。

這件事很快傳到了班主任那里。班主任狠狠地訓了成高一通，責令他賠償黃成的大米，還警告他再“胡作非為”就“到全校大會上作檢討”。此后，成高收斂了許多。

開學不久，學校組織了摸底考試，黃成考了全班第一，成高則是倒數第一。公布成績時，班主任不點名地批評說：“有些同學打架有一身蠻力氣，讀書咋不會用力氣呢?”同學們哄堂大笑，都朝成高看去。成高臉臊得通紅，頭都沒敢抬。看到成高羞愧的樣子，黃成想在學習上幫成高一把。這天夜里，黃成主動找成高談心。黃成誠懇地說：“我讀書不是和你較勁兒，我只想多學一點知識改變一下家境。你父母供你讀書也不容易，我們都應該珍惜時間多學點東西。要是你愿意，以后我給你補課……”

這次長談終于感動了成高，此后，黃成一有時間就輔導成高的功課。成高的成績也提高不少，為了表達感激，他開始用自行車捎帶黃成。

但李蓮并不滿意成高的進步，她希望兒子趕上甚至超過黃成。因此，每次到學校了解兒子的情況時，她總要把黃成的情況問個清楚。顯然，成高的學習成績短時間里無法追上黃成。為此，李蓮仍喜歡數落兒子“不爭氣”。

面對母親不停的嘮叨，成高既感激黃成，又討厭黃成，他覺得黃成像一道陰影老罩著自己，他甚至在日記中寫道“既生瑜，何生亮”。漸漸地，他又疏遠了黃成，同時，他對自己的學習也喪失了信心。

二轉眼就到了高考。１９９９年秋，黃成以５１２分的成績被武漢一所高校錄取，而成高只考了３００多分。

得知兒子的成績后，李蓮把成高讀過的書丟進火爐，一邊燒一邊罵：“我這么多年算養了一頭豬!你太不爭氣了!同樣讀書，人家黃成就要上大學了。你看你那點分……”

然而，黃成終究沒能跨進大學校門，因為他家太貧困了，家里變賣了所有值錢的東西還差很多學費，父親黃雙為籌集學費拖著病體給人蓋房，結果摔成腦震蕩，家里更是雪上加霜。面對家庭困境，黃成決定放棄上大學先去打工。當年１１月，黃成借了４００元錢獨自外出了。

看到瘦小的黃成如此懂事，望著人高馬大的獨生子整天懶睡，李蓮又忍不住吼起來：“你這個不爭氣的東西就知道睡!看人家黃成都出外打工掙錢了。”成高心里煩透了，但他無法反駁母親的話：自己的確不爭氣，與其整天在家挨罵，還不如也出去打工呢!

黃成沒走幾天，成高懷揣１０００元錢也踏上了打工之路。

然而，打工之路異常艱辛，黃成先后輾轉來到湖南、廣東等地，后來終于在廣東番禺市一家電線器材廠找到了工作。黃成勤奮誠實，文化知識扎實，３個月后，他成了廠里的技術員，月工資１８００多元。在不到兩年的時間里，黃成就還掉了家里的４０００多元債務，還花錢蓋下了三間磚房。２００１年９月，黃雙夫婦歡天喜地地搬進了磚房。

就在搬家的這天，外出打工的成高沮喪地回到了家中。不等成高哭喪著臉講完打工的經歷，成和夫婦肺都要氣炸了：成高打工非但沒有掙到錢，還惹出了禍。

成高先是到河南、河北的煤窯里找活兒干，沒干幾天，就吃不消，然后到天津一家建筑工地。在建筑工地他干的仍是體力活兒，每天要干１０多個小時。嬌生慣養的成高三天打魚兩天曬網，不僅沒掙到什么錢，連生活費都成問題。急于謀生的成高越來越急躁，在一次干活兒時和別人發生爭吵，還用磚頭砸傷對方。看到有人報了警，他當即逃離工地跑回了家。

從天津回來，成高害怕被警方知曉追究責任，整天躲在家里睡覺。看兒子這么不爭氣，正處于更年期的李蓮性情更暴躁了，整天拿黃成作對比，于是，成高的耳朵里整天都充斥著母親的罵聲。

成高越想越煩，心態越來越不平衡：自己挨了母親十幾年的罵了，都是黃成害的。思前想后，成高心里突然冒出一個罪惡的念頭：去找黃成謀一份好工作，他不答應，就干掉他。這樣，自己也就可以擺脫母親的責罵了。成高當即對父親說：“你們都說黃成能干，我就跟他學。我也到他那個廠打工去。”成和信以為真，連忙去黃家要了黃成的地址。

２００２年２月２８日，成高帶上１２００元錢，懷揣利刃，前往廣東省番禺市，開始實施他的“計劃”。

３月１日中午１時１２分，成高按照地址，在番禺市一家電線器材廠內找到了剛剛下班的黃成。對成高的到來，黃成仍然顯示出兒時的熱情，高興地拉著對方的手問長問短，并要帶他到廠外的餐館吃飯。成高卻冷冷地說：“飯先不吃，你馬上給我找一家工廠上班。”黃成沒在意成高的神情，誠懇地解釋說：“進廠挺難的，你先在我這里住下，吃住我負責，等我慢慢幫你找工作。”可成高并不領情，要黃成立即給他找份工作，還掏出匕首逼著黃成說：“你要是敢推辭的話，我就殺了你。”黃成知道成高的偏執脾氣，但絕想不到他會殺人，仍笑著要先請成高去吃海鮮，然后安頓他住下來，再慢慢地給他找事做。

然而，成高卻把匕首架在黃成的脖子上一起出了廠門。門衛出面干預，根本沒往壞處想的黃成還對門衛說： “是我同學跟我鬧著玩。你放心，沒事的。”可剛走到廠門外的公路上，成高卻兇狠地揮起匕首，朝黃成后腦勺猛刺。黃成大叫了一聲“成高”就撲倒在地，再也沒有醒過來……

這血腥一幕正好被路人發現。番禺警方接到報警之后，緊急布控，當晚在火車站將企圖逃走的成高抓獲。

三黃成被殺之后，家里的頂梁柱便坍塌了。黃雙夫婦痛不欲生，一家重又陷入經濟困境，為了維持后半生的生活，２００２年春夫婦倆將新蓋的磚瓦房以４萬元賣掉，重又搬回當初那幾間破土房里居住。

對于黃成之死，鄉鄰們都指責說是李蓮教子不當，常常拿黃成跟自己的兒子作比較的惡果。成和也感到養了這么一個不肖兒子，無顏見鄉鄰。２００２年夏天，成和辭掉了信用社的工作，悄然離家外出打工。遭此變故，李蓮精神也一蹶不振，她一人在家常常自言自語：難道是我害了自己的兒子嗎?

而令黃雙和成和夫婦都不曾想到的是，成高殺人之后沒有被法院判刑，過了一段時間后，反而被番禺市法院通知家人“領回”了老家。

原來，成高自被抓之后，說話一直是顛三倒四，言語表達不清，思路混亂。后經精神病專家多次鑒定，成高患有嚴重精神病。在了解到成高的成長史之后，專家說，導致成高殺人及精神分裂的主要因素是，其家長簡單粗暴地對待其成長，使其在憤、妒中失去了自信心，致使心理變態，而逐漸發展成為嚴重的人格缺陷，最終養成個性暴烈而導致精神分裂，以致走向了犯罪的深淵。

成高被領回家之后，鄉鄰們都擔心這個少年惡魔會再次操起屠刀，有事從成家房前屋后路過都繞道而走。而黃雙夫婦也是整日提心吊膽，惟恐再招來殺身之禍。為此，夫妻倆多次到當地公安機關上訪，要求將成高繩之以法，保護其人身安全。無奈之下，成和夫妻只得放下手中的農活兒，整日在家守著這個精神病兒子，這樣一來造成了田地荒蕪，生活陷入困境。

整日守護著這么一個瘋瘋癲癲的兒子，同時還要承受鄉鄰們的指責，李蓮也深感精神壓力巨大，她感覺到自己快要崩潰了。２００３年年底，一向要強的李蓮因腦溢血突發而離開了人世。

妻子死后，看護瘋兒子的責任落在了成和一人身上。為了維持生計，成和還要干一些地里的農活兒。為防不測，每次外出做活兒時，他都找一根結實的繩索將成高雙手捆住鎖在家中。不承想，２００４年２月的一天，成和從地里干完活兒回家打開屋門時，竟然發現成高解開了繩子，將繩子一頭掛在床頭架上，一頭纏住自己的脖子勒死了。

望著死去的精神病兒子，成和在屋里放聲大哭起來。鄉鄰聞訊趕來看到眼前場景，思前想后無不嘆息，前來了解情況的竹山縣公安局刑警大隊隊長常輝說：“這真是母愛惹禍，葬送了兩家人的幸福!”

采寫完此文，記者心情也頗為沉重。望子成龍是古往今來天下父母對子女的厚望。如何培育子女成長，讓他們樹立正確的人生觀，才是“成龍”的前提。家庭是人生的第一個驛站，面對心中的夢想和外界的誘惑，母親們該如何選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