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
林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我心頭永遠的痛。從他5歲那年起,我就陪著他,穿行于淡淡的星光下。
林曾有一支畫筆,一支曾畫下無數憂傷線條的畫筆。每當他畫畫時,背影是那么的悲傷。我說,林,高興些好嗎?看到你悲傷時我很難過。最終,當他完成那幅《哭泣的天空》時,他扔掉那支筆,說,我永遠也不可能畫好那雙眼睛了。從此就不再作畫。
林,總是喜歡站在最底層,然后昂起頭,仰望悲涼的天空,他說,你知道嗎,天空哭泣,才有了繁星。
林
達是我最好的朋友。他曾說,兄弟只是一輩子,而朋友卻可以生生世世。所以,上天讓我們作朋友,而不是兄弟。
我寧愿自己死去,也不愿見到他的眼淚。然而,這是我第二次看到達的淚,為我而流的淚。我能感覺到,遙遠的地方,山間呼嘯的風,呼拉拉作響。黑色的群山,在風的吟泣中,痛苦地沉默。
記得,很小的時候,母親的母親告訴我,林,看到了頭頂的星星嗎?其實,天空本沒有星星的,直到有一天,天空突然哭了,她說,我為什么這么孤獨啊。于是,她的眼淚就化為無數顆星,陪伴著她。林,在你的眼淚無法比星星更動人之前,千萬不可哭。
所以,當外婆去世時,我都未哭過,我相信,在某個時候,某個地方,我可以像天空一樣哭泣。
達
這是我第二次流淚。我極少流淚,我知道,我的淚,能夠換得一個朋友的全部。僅有的一次,當我的眼淚掉下來時,那個高個子已被林打了兩拳。我跑上去,攔住林,說,林,我們走吧,這是他們的世界。
然而,這一次,我卻是為林而落淚。林說,你真幸福,竟找到了能夠讓你為之流淚的朋友。又苦笑道,我真幸福,竟擁有能夠為自己流淚的朋友。我說,林,我只是擔心你,只是擔心。
林
達總是陪著我,站在大堆的廢棄物旁,仰望瀟灑的白云,我知道達很擔心我。他說,林,總有一個地方,能讓我們像白云一樣自由的。
夜晚,城市的燈光中,我與達就這樣靜坐,聽夜空的風,吹動頭頂的白云,沙沙沙沙。然后,像撒旦的使者一般,穿梭于黑暗邊界。
達一直包容我的任性,無言地陪我游蕩于地獄般的黑暗里,我時常想,上天幫我認識到達這樣一個朋友,我應該滿足了。
達
對于朋友,我不應有怨言,更何況是林,但很奇怪,我總覺得很累很累。林任性而向往黑暗,這一切,使我的心疲憊不堪,載滿關切。
有一次,僅因為我無意中說過,那塔襯著夕陽,一定很漂亮。林脫下牛仔褲,系到欄桿上,全身斜出天臺,只為想用最佳角度捕捉塔邊日落的瞬間,看到照片,我很感動很感動,但隨后又很恐懼很擔心。這種恐懼與擔心終有一天會使我崩潰的。
我想,我該休息一下了,畢竟我沒有顧城詩中的那支開窗的畫筆。但,我知道,林永遠是我最好的朋友,永遠。
林
達對我說,林,我們走吧,這片天空不屬于我們,我們一起去尋找自己的世界。“十月的最后一天,彼此都不要忘記,永遠。”我當時聽到就哭了。達,我好想告訴你,其實,我怕極了黑暗,但只有在黑暗中,才能如此真切地感到自己并不孤獨。
喧囂的人群,狂舞的人造光,遮掩了這個城市的全部。然而,當我獨行于這片灰色的天空下,我感到了莫大的恐懼,靈魂被拋離肉體時的恐懼。無跡的風,掠過幽廣的街道。我開始奔跑,以期追逐到那縷淡漠的陽光。
達
記得,在林5歲那年,他家的房子突然倒塌。林的母親死了,卻像山一樣保護著林,使他能毫發無損地被救出來。林,呆了兩天,第三天,他終于哭了,像貓一樣躲在黑暗中哭泣。我對林說,林,以后,十月的最后一天,就是我們共同的生日,也是你我僅有的生日。
當我平靜地說出,那個同時賜予我與林生命的日子,我聽到,天空叭叭地落淚,滾燙的淚滴在漆黑的天幕上,融穿出一個個光亮的洞。林說,你聽,天空哭泣了,星光出現了。
我猛然想到林的那幅畫,幽藍的星光,在眼前一閃一閃,好熟悉,就像林以前的眼睛。本以為,我已驅散了他的憂傷,原來,他只是小心地包裹起來了。
林
我是在天空清幽的淚光中長大的孩子,總想讓自己恐懼,只因在恐懼中,能心安理得地放縱。我對達說,我時常看到周圍游魂的舞蹈,他們叫我離開。
現在,達停下了,但我不會。我說,達,那你留在這里等我好了,我一個人走。我會常回頭看你的,如同遠望自由一樣地看你,一直到我把它帶到你面前為止。
達
林還是離開了。
十月,又一個十月,我依然在這座沒有了林的城市,等待。林對我承諾,除了死亡,任何東西都阻擋不了我們之間的默契。
第三個十月,我收到了林的信。林說,我找到了!照片上的林,滿臉的興奮,身后,是無盡的黃沙。他說,當我輕揚起飛沙,感受到它們自由的呼吸時,我就想,原來,我的心早就在這里了。
我好高興,林終于到了屬于他的地方。
指導老師:孫福賢
作者系湖南省桃江縣第一中學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