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著簡單的行囊,我走過從南到北不多也不少的山水。但我從沒有詳盡而細致的描繪它們。我之所以熱愛并穿行其間,不是為了那些得以描繪的景物,那些奇峰,那些怪石,那些好山好水。僅僅,僅僅是想尋找一些和我靈魂貼近的東西,—些單純的契機。它們如詩如畫,存在于山水之途,似一節如歌如訴的往昔,在山水間縹緲游移。
作為現代人的我當然常常處于尷尬的壓抑之中。為了拯救,幾乎每個周末都得在山里理理心緒;每每時間充裕,我定會收拾起行李,在山里呆幾十天。在那樣的時刻,我便可以感受到遠離鄙瑣,遠離塵囂的山水意境,那是一種輕柔注入軀體,緩緩滲透指尖的感動,它其實更接近生命的本質。
無論是北方大而闊的山地,還是南方秀而美的山谷,當我用雙腳印證它們,它們便在我眼前抽象成—幅豁達的大家書法。恍惚之間看到在月明風清的靜寂三更,一位白髯老翁立在書房,右手在濃黑厚重的雕龍磨盤中均勻的畫著圓,左手隨意卷一冊書牘。等到書讀通了,墨也磨妥了,這時面對身前凈白宣紙的感覺,恰好是山水給予我們的玄機。那是宇宙的睿智之源,是我們渺小生命通往心靈天堂的必經之路。我并不會書法,卻從縷縷清冷的山風中清清楚楚的嗅到了墨汁味。
山水的懷抱便是母親的懷抱,這一點誰也不會否認,我們來自塵土,歸于塵土。當我們存在,我們的生命在大地上開出各自的花朵,然后凋謝,或許會留下思想的芬芳。當我存在時,我徜徉山水,感受母親的深情,便可感受那本不可知的天國。在那里,山水永恒,生命永恒。
我們其實便是山水中的一枚石、一棵草、一滴崖邊滴落的水珠、—只樹叢中伸出優雅枝丫的花鹿、一頭臥于草叢的皮毛斑斕的大虎。宇宙是一種合理的組合,而山水養育一切,養育一切存在與消失。
山水沉靜世俗的心境。所謂心扉洞開,必得在清風明月里,必得在鳥鳴山澗中,真正的寺廟都構建于深山中——山水可以洗塵。即使是荊軻式的告別,也是在“風蕭蕭兮易水寒”的河畔,彈劍而歌。所以哲人說過,山水是遠離鄙瑣,遠離塵囂的。它幾乎是生命的法則。
我愛山水。我認為中國人的本質接近山水。我知道西方人他們似乎更熱愛自然。他們在度假的日子便結伴去爬山涉水,走遍所有的自然保護區。他們更像無邪的孩子,視山水為人間的樂園。不那么幸運的東方人,卻將靈魂與山水結合在一起——這多少有點悲劇的味道。
東方的宗教和哲學都在探索同一命題,中國的山水便是中國人的天國。所以老子才騎青牛出函谷關,所以李白才溺水吻月,所以蘇軾泛舟赤壁。
山鬼會從屈原的詩句里走來,披著藤蘿,騎著山豹,唱著如山風一樣縹緲的民謠。而并不浪漫的魯迅,也曾在山水間尋找野草浪漫的歌聲。
更多的時候,我想把握山水的契機——潑于紙上的山水只是一種象征。就像沒有山泉的日子,我們用自來水淋浴。當然,我們更渴望山泉。
面對山水。走進山水。在清晨,在黃昏。聽鳥鳴山澗,聽秋風卷起山葉,讓荊棘劃破腳掌,讓血滲入山地。這一切只是為了融入。絕不是為了閱讀和描繪。
關于山水,我只能這么多。
作者系四川省成都市樹德中學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