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日戰爭開始前,日本軍部曾叫囂“三個月滅亡中國”,幾年過去了,日軍不僅望“黃河”防線聲聲嘆息,而且被中國抗戰部隊和兩百萬民兵四處圍堵,如狼囚牢籠、狐被剝皮一般。一座座石頭砌起的炮樓象孤廟一樣,被摁在曠野里。放哨的士兵轉悠在瞭望樓上,遙望東方,心中一片空白,歸期何在?性命可全?一切渺茫無猜。每逢祭祖先的日子盂蘭節,思鄉者更是寂寞無奈,垂淚懷故,苦盼家鄉父老能寄來聊慰心靈的“慰問袋”。
所謂“慰問袋”,是用精制的袋子裝著各種慰問品的慰勞物。日本天皇和軍部曾動員國民捐獻此種勞軍用品,不斷送往入侵東亞各國的日軍軍營。戰爭初期,從日本送到中國戰場的慰問袋數量確實比較多,一個士兵一年可收到8至10個,甚至一月一次。質量上也非常厚實可觀,袋里裝的不是烈酒就是糖果、罐頭、點心等。而現在,萬里關塞斷,景況非同前,一年才能盼到一個可憐的慰問袋,里邊塞的不是一些芝麻鹽,便是咸蘿卜干、爛海帶之類的低賤物品。這顯然反映出日本國民厭戰情緒愈加強烈和自身經濟嚴重拮據的狀況。每當接到如此低下的物品,士兵們更是悲傷愁悶憋心頭。
在日軍內部,因生活拮據,長官凌辱,士兵自殺事件不斷發生。當時,每個日軍士兵每月軍餉僅有8.8元,再加上軍部強行扣除每月每位士兵5元的所謂“貯金”,所剩3.8元,出去逛一天就花光了,一斤白酒0.45元、一杯咖啡0.80元,一個月抽末等“槍牌”煙就需1.8元。平時吃不飽飯,想上街買點零食,只好寫信向家里討錢。家里寄來錢后,長官又偷扣匯票,無端挪用。獨立混成第四旅團第十二大隊的新兵長谷川,家里來信說給他寄了60元錢,左等右等不見匯票,去問小隊長山本,山本還佯裝未取。長谷川只好請假上街去郵局查詢,才知道小隊長早已取走。而中隊長、小隊長官官相護,反過來訓斥長谷川胡說。在長官的淫威逼迫下,他切齒痛恨,又無扭轉乾坤之力,便自殺了事。
1942年10月,八路軍冀魯豫一個旅對日軍騎兵部隊進行圍殲激戰。敵騎兵潰逃在荷澤縣一個村莊負隅頑抗。正在火線協助八路軍搞宣傳的日本人反戰同盟的同志便與該旅敵工科長一起,奔跑到距日軍不到100米的地方,借一座破廟依窗向頑抗的日軍喊話。當看到許多日本兵在當官的威逼下,把冰冷的槍口對準自己準備集體自殺時,這個反戰盟員沖出廟宇向日本軍隊走去,邊走邊喊,想制止這場殘殺同胞的血案發生。但一個日軍班長見“八路軍”跑了過來,急忙拉斷引線,拋出一顆手榴彈,手榴彈在這位盟員身邊爆炸了,他右手負傷,鮮血淋漓,但仍不懼一切地沖進日軍陣地。可是萬惡的日軍將校仍命令部下一個個自殺了。八路軍指戰員趕到,才把那位反戰盟員保護下來并將他的傷口包扎起來。后來,組織上把他送到抗戰圣地延安,在那里一邊療傷,一邊學習。
由此,冀魯豫日本反戰同盟支部總結出對敵宣傳貴在平時,必須改進宣傳辦法,用更加行之有效的形式給日軍士官灌輸厭戰及反戰思想,才能避免不必要的流血犧牲。他們掌握日軍士官在亂骨如麻的異國戰場,“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久盼慰問品送到陣地的心理,采用了給他們不間斷地送慰問袋的辦法。
于是,反戰支部前線工作隊在正月的一天,提著裝有紅棗、柿餅、花生等食物的慰問袋到日軍一個碉堡前。他們用鐵鍬挖了掩蔽壕,跳入壕溝,用高梁桿在地上托起慰問袋,然后大聲喊話,說明來意。碉堡里的日軍非但沒有開槍射擊,還放開留聲機與野外的同盟員一同唱日本家鄉的歌曲。一個少尉還大膽地把留聲機搬上瞭望樓,一連放了15張唱片。三個反戰盟員乘勢宣傳了反戰的政策主張,延續了3個小時,他們才安全返回駐地。
但是,制作慰問袋也不是簡單的事,要根據形勢發展而不斷變化。如駐扎在山東的一個碉堡里的士兵,收到反戰同盟送來的一只雞,正準備殺掉烹吃,隊長卻氣洶洶地跑過來說雞肉里有毒,吃了會被毒死,命令把這只雞送給跟前的偽軍士兵吃。偽軍們美滋滋地飽食了一頓雞宴,把日本兵看得直流口水。像這種長官欺騙恐嚇士兵的事經常發生,士兵們懷揣疑慮,怕萬一出事,想吃又不敢吃。因此,反戰支部便一改過去只裝食品的老辦法,在慰問袋里裝上了日本兵喜好的娛樂品和日用品。據點里的日本士兵“笑納”了。了解到過去棉織品上印反戰標語被當官的沒收焚燒的情況,他們就又改為在棉織品上畫風景畫、年青少女等人物畫的形式,均被日軍士兵保留。平時用起,不免想到贈物的人及贈物人的話。慰問袋雖小,但它起到了寒暑表的作用,把日軍無奈的心境和厭戰的傾向一測了然。
晉西北日本反戰同盟支部的成員自己不會繪制圖畫,便請來當地的美術家作畫,他們則講解作畫要表達的意圖,決定圖案內容,并監督整個繪制過程。不是不放心中國同志,實在是怕畫家們不了解日本地方風俗習慣,容易把窮苦人的妻子畫成妓女模樣,或者讓男士穿上女式的和服,讓富士山的風景點綴到關西去,使日軍士兵看不明白或風馬牛不相及而笑掉門牙。他們對宣傳工作的這種嚴細作風,也深深地感染了中國同志。
延安日本工農學校和延安日本反戰同盟支部,于1944年深秋派出永井、加藤、西谷、大谷等,還有朝鮮獨立同盟的史進、李權武等分赴晉綏軍區的汾陽、清太、離東、靜樂、陽曲等地的敵軍工作站工作,由于他們均在延安學校里接受過正規學習和訓練,整個前線的對敵政治攻勢得到加強。加藤在延安學習了三四年時間,是一位政治上靠得住、業務上嫻熟的反戰同盟的骨干,他們在離東縣敵工站郭豐瑞的陪同下,由八路軍一個班作掩護,輪流對日軍的薛公嶺、吳城、四皓等據點打電話,送慰問袋。
加藤每次送慰問袋,總要占據順風的地形喊話。他的喊話直截了當,啟齒便表明自己的身份和主張。他喊道:“我是延安日本反戰同盟派來的日本朋友,來這里慰問你們。三年前我當了八路軍的俘虜,被送到延安日本工農學校學習。我終于明白了為日本的軍閥、財閥打仗賣命太不值得了。日本軍閥、財閥失敗之日,才是咱們返家團圓之時呀!”永田用東京話配合加藤也喊道:“我是東京人,受到八路軍的優待,在延安學習、生活都很好,反戰同盟歡迎你們,你們乘機會過來吧!”
他們喊完話,把裝滿物品的慰問袋掛在日軍據點外的鐵絲網上,又喊話告訴日軍士兵。
日軍聽了延安來的同盟員的喊話,收了同鄉掛在鐵絲網上的慰問品,寂寞枯燥的心得到慰籍,對跟前的偽軍說:“八路大大地厲害”,“同盟員大大地好!”許多接受了正義宣傳的士兵,開始棄暗投明,一個個逃出了鐵絲網圍堵的據點。一名日本娃娃兵,帶槍跑到李家村,尋找八路軍里的日本人,或者不如說是尋找日本“八路”。他見八路軍轉移走了,悻悻地返回據點,好像丟了魂似的惴惴不安,一槍把自己打死在壕溝里了。這年8月10日,汾陽日軍憲兵隊武藤伍長帶著日本反戰同盟的宣傳品跑來投城。太原鐵甲日軍1479特務部的朝鮮籍翻譯官池田東根,于次年5月15日帶著妻妹、孩子和大村三部一家、菊本鎮郎等一行9人,逃出特務部隊,奔向抗日根據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