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天幾個學長從北大趕回來給我們作報告,談起獲得保送資格后的日子,他們用了這么一個詞:頹廢。
從中考前就把高考前的那段日子想成是煉獄,惟恐避之不及,聽著學長深有感觸地說:“如果讓我重新選擇,我真愿再經歷一次和大家共同奮斗的高三!”嘴角不禁彎出一個恰好15度的弧線。有人吃不到葡萄就說葡萄是酸的,現在我發現還有些人吃到了甜葡萄依舊想再嘗嘗酸葡萄。
從會場出來的時候,已經能和月亮星星共舞了,并不明媚的月光把我的影子拉得長長的。我一邊琢磨剛才學長苦口婆心推心置腹的教誨,一邊就想起了中考前的那段日子。頹廢,很有味道的一個詞。空虛單調加上些許憂傷或許就構成了頹廢的理由。不曉得我是不是也頹廢過。中考前,我和我周遭的朋友們都被認為已經鎖在了重點高中或職業中專的保險箱里,所以我沒有理由再帶著自虐一樣的傾向和自己過不去,結果本應是最忙的時候,反而充滿了面臨分別的無病呻吟與獵奇的喜悅。
那段時間班里風平浪靜,平靜得至今讓當年的小紀嘖嘖稱奇。大家都對時間有良好的嗅覺,早早聞到了分別的氣息。一時間,再大的仇恨也灰飛煙滅。坐我前面的姜芋一下課就挨個卡著起碼20個男生的脖子嘻哈:“呵呵雖然我借給你的幾張游戲盤你一張都沒還,不過大哥我肚子里能撐船就不再計較了,什么時候玩膩了再還,記著我的QQ郵箱私人BBS,電話號碼沒變還是先打114,常聯系啊我不會讓你占便宜占到山崩地裂的。”其他人很配合地一起打哈哈,初二時不共戴天的我們一下子都成了莫逆之交。我習慣性地向右轉過頭對著一團空氣說:“我說怎么最近集體性的打球活動那么多了呢,原來是你們都被莫名的力量感化了啊。”我的同桌鮟鱇同學在我左邊摸摸他的標志性建筑鷹鉤鼻,頗有深意地說:“孩子們都大了,知道珍惜友情了,哼哼。”
我瞟他一眼,做出不置可否的樣子,和他爭論,敗下陣來的一定是我。從初一到初三,調了多少次座位,我們依舊被班主任特別照顧在一起,名義是可以互相開導思想。鮟鱇是一個外表看上去十分老實其實十分十分精滑的家伙,恐怕連鬼都不知道他的大腦里到底儲存了些什么。看著他,我總會想起鮟鱇魚,每條魚都知道他很笨拙,但就是他有著讓眾小魚們害怕的獨門釣魚絕技。——我們稱這種人是“外表土豆內心地瓜”。
我原來從不把畢業當成是一場離別。小學畢業后大家依舊可以在這個不大的城市的邊邊角角相見,雖不如以前經常,卻平添一份驚喜。我想,初中畢業后大家的情況也應該和小學畢業一樣吧。我很哲人的勸告前后左右不要多此一舉地亂感傷,收到N個孺子不可教也的眼球后,鮟鱇憐香惜玉的本性終于覺醒,他用少有的嚴肅態度對我說:“你到底知不知道熵增?”
我怎么會不知道,前兩天他擅自決定給我補習物理時,足足花了45min來給我講這個,可是我實在想不出這么抽象的東西與分離有什么關系。
“我們有質量嗎?”“有!”“我們生活在宇宙中嗎?”
“在!”
“那我們也應該符合熵增定律
按照這個推理,我們最終的趨勢是分散到社會的各個角落(其實更嚴謹的說,是分散到宇宙的各個角落,鑒于科技問題,忽略不計),均勻無序雜亂無章毫無規律可循。我們之間的粘合劑將越拉越長越拉越細,最終很可惜的斷掉。——這不就沒有永恒了嗎?可是我想要永恒,大家永遠都不分離最好了。前面的姜芋正回過頭抄著我某一科的作業,想到從某天起我們將再也見不到彼此,真讓人不寒而栗。
難道熵增就無可避免嗎?我偏偏就是不甘心。我知道熵不守恒,但那只不過是當今科學界的一種認識罷了,或許是對的,或許是錯的,經典力學中不是還有不經典的地方嘛!再說多少年不變的“宇宙不守恒”都有人懷疑了,我懷疑熵不守恒也在情理之中。
物理聯系實際,在實踐中探求真理,走現代化強國之路。
日子一天天碾過,把時間碾得粉碎粉碎。中考已經迫在眉睫,大家帶著大戰前的緊張與興奮,把一本本同學錄扔得滿天飛,更有甚者直接把自己的校服當畫布,力邀三五好友共同涂鴉。因為更大的事情在后面,所以所有老師都寬恕了這些細節上的小事。我和鮟鱇都是為自己的理性思維自豪無比的人,他被我傳染感冒后,也決然加入了推翻熵增的行列。中考即將來臨,意味著分離的日子已經迫近,我們要快點才行。
那次我們談到了拉格朗日點。那里沒有引力,也就是說,那里面沒有有史以來第一個與熵增作戰的力。如果人到了那里會怎么樣?絕對均勻的在空中飄嗎?我們的飛船一定輕便的像是要炸開。鮟鱇發誓他將來一定要到那里去研究熵,那里的熵應該已經高得不能再高,可以用+oo來表示了,但是假若那里的熵并沒有如我們所想高成那樣,那么我們就很有可能找到一個不受熵增影響的東西。聽起來很科學的話,其實充滿了過于大膽的猜想,地球人都知道。
中考很快結束了,前段時間的莫名其妙直接導致了我和觸觫本來就薄弱的數學更加慘不忍睹,而所謂對真理的探求也并未有什么成果。我們最后一次回到班里,為接下來的口語測試作新一輪的沖刺。學號靠前的同學在文化課考試結束后第二天就不來了,到最后一天,70個人的班級總共還有二三十人孤零零的坐在那,一開始聚成一個個小團體,最后都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像是大家聚著聚著突然感到了熵增的力量。我頂著英語課代表的頭銜,得以名正言順地搗弄錄音機。班主任匆匆趕來,關照我們千萬要注意安全,一班有個同學掰手腕時把手腕掰骨折了,說完又匆匆去給鄰班輔導。大家反應過來后歇斯底里地狂笑不止。笑聲持續了很久很久,直到其中的啜泣之聲不容忽視,YESTERDAY ONCE MORE的調子在空氣中憂傷地游走,像香煙的氣味那樣充滿了致命的誘惑。我對鮟鱇說,我想哭。
從那以后我就和大多數初中同學斷了聯系。暑假剛好過了一半的時候,觸觫打來最后一次電話;他的聲音在電話里轉化了好幾次,聽起來格外生硬,他說,云豹啊,你還記得中考前我們關于熵所說的話嗎?你知道為什么我們什么也沒有找到嗎?因而我們太著急了,社會用分數量化學習,我們用物質反抗熵增,二者的不明智是顯而易見的。其實,只要脫離物質的束縛,就可以擺脫熵增。隨后,他的聲音變得很怪,有點高興有點失望還有點酸澀,他說,但我們還是熵增到了許多很遠的地方。
我想起在藤漫星空看到的很多很多篇SD同人小說。想起《黑白情緣》里仙道與藤真的友情,想起《東京絕愛物語》里的藤真與阿牧,想起在死神降臨的前一夜,藤真告訴阿牧,他愛她,但是他并不要求阿牧去承諾什么,想起淺倉杏子在論壇里說的“如果后退5年,我會毫不猶豫地說我會永遠永遠愛藤真,但是現在,我只敢說,我會在有生之年愛他,然后讓我走,讓愛永恒。”
或許這就是最終的答案了,我和胺觫尋找那么久的答案竟如此簡單,不知道當初是什么蒙住了我們的雙眼。胺觫獨自去了一個小城,臨別時他告訴我不用再給他發郵件了,那里網絡并不普及,從此,我們真的斷了聯系。畢竟我們都是百十斤的物體,熵增到天各一方也不能成為怨天尤人的理由。或許某日我們會不期而遇,那時我們便可以體驗那些所渭永恒的東西是不是真的永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