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證開縣洪災

2004年9月4日至9月5日，重慶市開縣遭遇了兩百年一遇(局部地區五百年一遇)的罕見特大洪災，全縣最大降雨量達307．9毫米，使全縣55個鄉鎮、1041個村都遭受了不同程度的災害損失，受災面積達100％，受災人口達80多萬人，占全縣總人口的53％。其中，受淹人口18．7萬人，受災面積296平方公里。截至9月6日中午12時，此次洪災已造成多人死亡，多人失蹤，168人受傷，經濟損失達13．1億元。

在這次洪災中，開縣老縣城全部進水，超警戒水位5．6米，超保證水位4．6米，水位超過最高街面達1．5米以上，房屋被淹最高達lO米，縣城一片汪洋8．7萬人被洪水圍困。

面對如此巨大的損失，也許有人不禁要問：是什么原因導致了這場洪災?難道僅僅是天災?鑒于諸多疑問，事情還得從頭說起。

老天作怪 大媽不安

9月4日，清晨便下起了大雨，天空黑沉沉的，像要塌下來似的。

縣城一如既往：上班的上班，休息的休息，大街上簇擁著熙熙攘攘撐著傘的人群，車輛絡繹不絕。只是今天的雨很大，雨聲似乎吞噬了小城市的繁華。居住在城里的人整天沐浴在現代科技釀造的四季如春的生活之中，對天氣的變化感覺近乎于麻木，他們大多感覺不到今天的雨有什么特別，更不會有“杞人憂天”的想法。

可是，老年活動中心的三位老大媽今天怎么也高興不起來，參加活動時總是魂不守舍。住在南河邊大林市場的張大媽感覺有點怪怪的，她家的狗(黑兒)一大清早便不見了蹤跡，那可是用500元錢買來的呀，再說這黑兒是從不跟陌生人走的。家住西津壩的楊大媽心里也總是放不下一件事：早上出門時，看見家門口成群結隊的螞蟻正忙著搬家。這可不是平常之事，從未見過這么多的螞蟻冒雨搬家。張大媽老想著這事，跳舞時還差點摔了一跤。李大媽一見面就說家里的老鼠如何如何多，今天早上大批大批的老鼠像是趕集一般從屋子里紛紛往外竄。不說便罷，一說就更讓張、楊二位大媽心里忐忑不安，對家里的異常情況總是欲說還休。李大媽盡管說話很輕松，可心里卻一直掛念著此事。三位大媽就這樣心照不宣地從早上挨到將近中午。后來雨越下越大，天空也越來越黑，她們再也呆不下去了，便各自冒著大雨趕回家。

洪水肆虐居民自救

大雨從早到晚不曾停止，尤其在9月4日晚上9點到9月5日凌晨2點鐘之間，雨流如注，狂風夾著響雷為雨吶喊助威，風雨、雨聲、雷聲震得整個縣城地動山搖。漸漸地河水開始上漲，河邊的居民陸陸續續從睡夢中驚醒。不一會兒，城中心的居民樓也星星點點地亮起了燈。再后來，有人撐著傘出去看看河水的漲勢，有人靜坐觀雨，還有人打開電視機想看看天氣預報……總之，人們再也無法平靜了。這一天一夜的大暴雨似乎激活了城里人麻木的神經，他們或坐或臥，或站或踱，一種莫名的恐懼正悄悄地在城市漫延。

大約早上2點鐘，縣城中心臨近河邊的居民住宅開始進水，于是部分居民開始撤離，部分居民正加緊搶搬財物。水位迅速上升：4點漫過河堤；5點洪水入城，同時水、電、氣停止供應；6點滲入城中心。交通、通訊全部中斷；8點全城進水。最深處達10余米，平均水深1．5米。全城一片混亂，搶奪聲、涉水聲、求救聲、呼喊聲此起彼伏。沒來得及逃跑以及不便逃跑的人紛紛向樓層高處撤離。一陣陣驚慌失措、悲痛哀號之后，人們便開始自救自助、互救互助了。逃出去的人有的開始淌水回家救助家人，探望家里淹沒情況；有的自覺地在急流險灘處架起一根根繩索，以方便他人逃命；更有赤裸上身的青壯年跟隨著消防隊員一起推著用輪胎扎成的筏子四處救援。

9月5日早上4點左右，家住大林市場的76歲的居民劉秀碧一家，發現房屋進水之后，一家人慌忙將家什往樓上搬，因斷電屋子里一片漆黑，一家人總算憑著經驗摸索著把家用電器搬上了頂樓?？烧斔麄兿氤冯x時，水已淹沒了一樓，他們只好爬上屋頂天樓避難。眼睜睜看著洪水淹過自家一級又一級的樓梯，劉秀碧萬分恐懼，她趴在樓上大聲呼救，無奈雨聲太大，淹沒了她的求救聲。情急之中，她將家中的東西一件件向外扔，直到天亮，才被救援隊發現。幾名青年推著輪胎筏子在洪水中搏斗了近1個小時才救出她一家人。

“救命呀!救救我吧!”“快來呀，房子要倒了!”一聲聲的呼救從西津壩的一幢幢居民樓里飄出。從早上5點到6點鐘，呼救聲由強到弱，又由弱到強，由單純的呼喊到扔東西到手舞各種顏色的衣物。任憑近兩個小時的呼救，仍不見營救的人出現。也難怪，這里的水太急太深了，有人又怎么樣?再說需救助的地方太多了，能怨誰呢?部分居民開始絕望了，有的將塑料膜綁在小孩兒背上，有的將寫有名字的嬰兒放到塑料桶里……突然一聲巨響，幾聲嘶啞的呼救便消失在了滾滾洪流之中。這時，一位劃著小木船的老漁民剛好路過這里，聽到巨響聲和此起彼伏的呼救聲，他怔住了。于是急忙調轉木船向對面居民樓沖去，還好，船兒終于沖過了險灘。激動的居民們急忙從樓上跑下來紛紛要求上船，可小小的木船又怎能容得下30多人呢?“婦女和小孩兒先上船，只能上4人!”老漁民斬釘截鐵地吩咐。然后又叫四名男子扶著船緣一起淌水離開危險區。經過近兩個小時的殊死搏斗，終于安全救出了36人。

“沖過去!沖過去!”9月5日上午8時許，開縣中學對面的樓頂上眾多撐著傘的人正注視著樓下被洪水沖翻的輪胎筏子。筏子上本是載著幾箱礦泉水、方便面，想要沖進開中校內，以緩解被洪水圍困在宿舍里的400余名高三學生的燃眉之急，不料卻被洪水沖翻。開中地處全城較低段，洪水淹沒較深，一樓教室、宿舍全被淹沒，學生還未起床就已經被洪水圍困了。成百上千的家長焦慮不安，數十名教師和家長多次試探著想淌過去皆未成功。直到下午5點鐘洪水開始減退，幾位家長扛來三架長長的木樓梯，用鐵絲并排著連在一起，然后載上幾箱方便面、礦泉水，由10多位青壯年護著，方才進入校內。下午7點左右，洪水猛退，全部被困學生得到安全解救。

生死逃亡 虛驚一場

9月6日，雨仍舊下個不停，侵襲了一天一夜的洪水完全退卻。昔日金碧輝煌的繁華街道，而今滿目瘡痍，猶如一只剛從虎口余生的遍體鱗傷的小羊羔，渾身瑟縮顫抖，傷口處鮮血淋漓。縣城一片狼藉，物品、垃圾、淤泥覆蓋了厚厚的一層。空氣里混合著各種氣味。

逃生的人們一大清早便陸續返家，開始清掃房屋，沖洗家什，從倒塌的房屋廢墟里清理有用的東西；工程兵正加緊搶修被沖壞的南河大橋；解放軍、警察、消防員、社區干部積極打掃公共場所；各單位職工打掃著各自的衛生區域。總之，全民動員，井然有序。

上午lO點左右，正當人們繁忙之際，大林市場內忽一人大呼：“三匯水庫爆了，快跑呀!”一聲呼叫猶如一聲驚雷震動全城。一瞬問，由大林市場波及到大南街、外西街、東渠河乃至全縣城，人們瘋狂地向鳳凰山上奔逃。大車小車的喇叭聲、密集的腳步聲、哭喊聲、求救聲、呻吟聲如雷貫耳，大有排山倒海之勢。于是到處都是跑掉的鞋子、扔掉的衣服，更有走散的小孩兒哭天叫地，摔在地上的老人痛苦呻吟，倒在邊溝的摩托車還在“嘟嘟”叫……數十人被撞傷、踩傷，數百名兒童與親人走散。短短的20分鐘之內，鳳凰山上聚集了近10萬人，北環路上車群如流。

約30分鐘后，警車到處辟謠：“三匯水庫未爆，大家不要驚慌?！北M管情況屬實，可人們仍舊不肯立即回家。人們太怕洪水了，簡直是“談洪色變”

如果說9月4日的洪災是因為自己的疏忽大意，那么今天說“三匯水庫爆了”就寧可信其有，也不可信其無啊。1個小時后，人們才紛紛返家，然后又誠惶誠恐地投入繁忙的勞動之中。

夜晚，全城一片漆黑，死一般的沉寂，雨仍舊在下，陣陣風聲似凄慘哀婉的悲怨。星星點點的燭光下，有人端出盆子接雨水，有人依舊勞動，更有人小聲嗚咽。天地同悲，萬民同苦，“風蕭蕭兮洪水寒，親人去兮不復還”。

關注洪災 支援災區

開縣“9·4”洪災驚動了黨中央、國務院，引起了重慶市委、市政府的高度重視，市長王鴻舉、副市長陳光國分別到開縣洪災區慰問。

9月5習，開縣、萬州區人武部，預師4團全力投入搶險救災，駐渝某軍派出舟橋連和由34輛特種車組成的救援隊伍抵達開縣，重慶警備區組織了1200多名解放軍官兵、民兵救災搶險，還出動了13艘沖鋒舟，3只橡膠皮艇、車輛45臺；駐渝某部出動140余名官兵，10艘沖鋒舟。全國各地媒體紛紛關注開縣洪災，上百名記者冒著生命危險第一時間抵達開縣。青年報記者因趙家至開縣的交通中斷，在泥濘不堪的山路上摸爬滾打整整4個小時于9月5日下午6時許步行到開縣城。9月5日下午5時許，新華社記者從開縣新城下水游泳近千米才到達開縣舊城。災情發生后，全國各地紛紛捐款捐物給予援助。民政、救災部門首先積極行動起來，1000余床棉被，200多頂帳篷于9月6日運送到開縣，國務院三峽辦向開縣捐助50萬元人民幣，江西誠志醫藥集團向開縣捐贈了價值50萬元的藥品，全國政協常委、香港企業家張女士向開縣受災嚴重的老城區捐贈30萬元(資助了1000名學生一學期的學雜費)。重慶市內各區縣更是慷慨解囊，開縣人民也積極行動起來，輕災區幫助重災區，無災區幫助有災區，全縣人民表現出空前的團結。

敬畏生命 珍愛生命

歷經刻骨銘心的“9．4洪災”之后，開縣人民開始反省了。

人們自然而然地聯想到了2003年12月23日22時15分，一聲巨響撕裂了開縣高橋鎮曉陽村的夜空，中國石油川東北氣礦“羅家16H”氣井發生井噴。巨大的天然氣柱從鉆井水眼噴涌而出，大量富含高濃度硫化氫毒氣的燃氣迅速漫延。這場建國以來的最大的井噴事故，陸續奪去243人的生命。后經國務院調查組認定，這是一次責任事故。在之前，卻有某官方人員稱是一次意外事故。后來老百姓不服，數千人聚集到鎮政府，砸壞了幾輛警車，砸壞了鎮政府的大門，賠款由每死一人7萬余元翻倍至14萬余元方才平息老百姓心中的怒火。事實上老百姓心里有一本賬：井噴發生在23日晚，大量的人員中毒死亡是在24、25日，政府組織大撤離卻是在25日以后。當然，老百姓也有責任，他們不知道逃跑，更不應該跑后又回去照顧家里的豬羊，丟不下那個家?？墒抢习傩沼衷趺粗烙卸灸?他們又怎么懂得防毒呢?誰又給他們宣傳過、講解過?那一次井噴記憶夠深刻的了。由此縣屬各部門無論大小會議，總要提到安全問題，縣城各個角落里“平安伴君一生，安全警鐘長鳴”的標語赫然醒目。然而，我們干部群眾的安全責任感到底增強了多少呢?

這次“9·4”洪災恐怕就是一個很好的驗證吧。兩百年一遇的洪災為何不提前預警?預報是有的，重慶氣象站在9月4日所作的預報為降雨量最高可以達到／20毫米，可實際降雨量最高卻達到307．9毫米。對此，中央氣象臺高級工程師楊貴名承認說，重慶市開縣的降雨量是個僅有的超出預報的例外。

看吧，好一個“例外”!多災多難的開縣人民總和“意外”或“例外”有緣分，“12·23”井噴是“意外”事故，“9·4”洪災又是一個“例外”災難。這可是權威定論，一錘定音，誰敢否認?不過，老百姓還是想不通：下了一天一夜的大雨，為何不預警?洪水進城后，為何水、電、氣、通訊全部中斷?再說洪水是9月5日早上6點進城的，為何9月5日下午2點洪水開始退去后才展開大規模營救行動?當然，發難終歸是發難，“例外”已成事實。

當然這不能全怪政府，我們每個干部、每個職工、每個老百姓是不是都應問問自己，多從自身找找原因，少一點怨天尤人。《淮南子·說山訓》中有句話說得夠清楚了：“見一葉之落，知歲之將暮，賭瓶中之冰，而知天下之寒，以近喻遠也。”可我們又是如何去做的呢?

歷經了“12·23'’井噴事故的開縣人民，經歷了“9·4”洪災的“帥鄉”人民，我們是不是該認真反思了，我們不只是要建立“‘12·23’特大井噴事故罹難者紀念碑”，讓開縣人民永記慘痛教訓，牢固樹立安全意識；也不能老是說“大暴雨在幾個小時內突如其來，我們的應急機制是有些措手不及。這次洪災我們是有很多教訓，最起碼城里面以后安一些警報器，像防空那種，一叫就聽得到”這些亡羊補牢之類的廢話，我們需要切切實實地把安全意識注入自己的生命里。這樣，于己于國都是大有裨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