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Q當初在我們那所袖珍學校可是個屈指可數的人物,盡管要用兩三只手的手指來屈。剛考上高中那會兒,只要見到有高過他人頭的東西,便縱身一跳,一路摸將過去。報到的那天,他昂著頭在榜上找他的名字,找了好幾遍沒找到,就有些不耐煩了:“什么省級重點中學,把我的名字都寫掉了。”我看到他那憤世嫉俗的樣子,便指著榜中間“小Q”兩字告訴他,他白了我一眼,沒說話就走了。
前天是開學的第一天,晚上,語文老師開始了與大家的見面課,而早已習慣了在老師和領導講話時看書做作業的我們,頭也不抬地伏在桌上。“啪”,一支畫有胖豬的藍色鉛筆突然從眼前飛過,落到我的腳上,我偏過頭一看,只見小Q正用陶醉的眼神傻乎乎地盯著老師的嘴,原來語文老師提到了本屆考上北大的小朱同學。小Q便在語文老師的講述中開始了自我對比。
“小朱同學智力不是最好的。”
“我也是啊!”小Q心花怒放,兩眼大睜,手也舞起來了,腳也不停地抖動,差不多讓我產生了要送他去醫院的沖動。
“進高中時在100名左右。”
“嗯!又是一樣!”這時就只看見他白的牙齒而看不到他的眼珠,睫毛成一字排列。
“開始我也沒有發現他有什么寫作才能。”
“真神了,我的作文也很爛呢!”那臉上的笑容有些慘不忍睹了。
“但他最后通過頑強的拼搏終于考上了北大。”小Q再也忍不住了,狠狠地拍了兩下桌子,要不是全班同學都盯著他,他又準備跳起來摸頭上的日光燈了。臉笑成了蘿卜花,開得最美的那種,在電燈的照耀下,燦燦生光。為了掩飾在眾人面前的失態,他把手放到嘴里像啃蘿卜一樣啃起來。語文老師在同學的掌聲中走出了教室,小Q卻還在癡癡地盯著講臺。我本想問他一下時間,可是考慮到他可能會反問我現在是上午還是下午便作罷了。
第二天我們幾個一塊吃早飯時,他一個人先掏出錢,大喝一聲:“買單!”
上午第一節是語文課,老師上毛澤東的《沁園春·長沙》,小Q第一個主動站起來朗誦,那姿勢,仿佛他就是毛澤東,此刻就站在橘子洲頭,“風華正茂,揮斥方遒”,“指點江山,激揚文字。”未了,把頭一昂,作了一個有力的手勢。中午,在廁所門前拍著對我說:“米盧要是發現了我,我早就進 ‘皇馬”’了。課間休息時,他指著報紙上的小布什大聲地嚷:“彼可取而代之。”說完便用手將頭發向后一甩,又啃起了手指頭。我把上次借他的錢遞過來:“喂!還你的錢。”他瞧也不瞧:“不用了,這算什么。”
下午英語課,老師提了一個問題,由于沒說中文,小Q可能沒聽懂,便沒有主動站起來,老師偏又點了他的名,他很不情愿地站起來,一臉沮喪,這回白牙齒沒有看見,黑黑的眼珠倒是看得清清楚楚了。
晚自習時,數學老師布置了三道題。他趕忙拿出筆,鋪開一張大紙,正準備刷刷地寫起來,爭個頭功,仔細一看,才發現第一道題太怪,第二道題太難,第三道題太偏,兩節晚自習下了,雪白的紙上只留下了幾滴仿佛是淚的痕跡。
第二天,沒看到他跳起來摸高。
第三天,牙齒和眼珠都看不到了,因為他走路時頭低得太厲害了。
第四天早上,小Q低著頭在校道上走著,仿佛打人十七層地獄,因為第十八層在裝修。我走上前去,正準備安慰他幾句,他定定地看了我一會兒,硬硬地對我說:“把錢還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