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表哥第一次聽到“激素”這詞兒,還是在我家承包的果園里。那天我爸正給果樹噴霧。
“是殺害蟲的農藥嗎?”表哥問。
“果樹不噴農藥。”我爸說,“我噴的是保幼激素——‘保幼’懂不懂?讓害蟲保持在幼蟲階段,既不能變蛾子產卵,又不能化繭過冬,這樣,明年的害蟲就大大減少啦。”
原來激素有這樣的魔力!表哥大為驚嘆。我爸就給他講了一大堆,什么生長激素、保果激素、P20、414……表哥往筆記本上密密麻麻寫了三大頁,獨自搖頭晃腦琢磨開了。
不久,表哥踢足球時連人帶球摔進了球門,扭傷了腿還擦破了肚皮。他一動不動躺了幾天,等我去看望他時,已經胖得我不敢認了。他的床上扔滿了書、筆,還有筆記本。
“你不該猛吃猛喝!”我看著他手背上一排胖出來的“酒窩”擔心地說,“這么下去還能爬山嗎?”
“恰恰相反,這幾天我在拼命減肥!”他委屈地喊,“我都餓得像一只北極狗了!”
“依你說,你是餓胖的?”
“這正是我急于把你叫來的原因。”他示意我關上房門,“我忽然悟出一個科學家都沒提出過的大道理:痛也是一種激素——別,別反駁我,我給你擺事實,拿證據。一,我努力減肥,傷痛分泌的痛激素卻使我一胖再胖!二,你把腦袋給我——”
我伸過頭去。表哥在我頭上精心挑選了一小撮頭發,揪住了,猛一使勁!
我痛得忍不住尖叫一聲。
“怎么樣,痛激素的滋味你嘗到了吧?”表哥說,“除了頭皮,還有哪些地方有感覺?”

“頸窩……還有背上,汗毛孔都跟針扎似的。”
“激素大量分泌啦!”表哥斷定,“針扎的感覺正是受到刺激的毛發在拼命往外躥!可惜這兒沒有精密儀器,要不,我可以給你測出每痛一次汗毛猛長了幾千幾百幾十幾納米!”
“一定不少。”我摸摸背,贊同地說。
“道理明擺著:既然痛激素能使毛發大量增長,為什么不能‘激’出些別的什么來?所以,每一個傷員在受傷挨痛后都要大量長肉。”他拍拍胖鼓鼓的肚子,“這里面很有經濟價值呢,懂了吧?”
我贊成痛激素能使他長肉的觀點,但看不出他那肚子有什么經濟價值。
“聯想——你得學會讓思維騰飛!我只拿自己當一個實驗品。假如咱們用痛激素去刺激你家的豬和羊……”
“懂了。”我說,“一公斤豬肉能賣10元。可是,要讓我每天去揪扯豬毛讓它痛得大叫,我下不了手。”
“什么時候你才能克服軟心腸?”表哥皺皺眉說,“科學家就不能婆婆媽媽的!”他下了床,領我去看他的“痛激素實驗1號”。
沒想到他已經在動真格的做實驗了!
他家的車庫里擱著一只分成兩格的兔籠,一邊是幾只白兔,另一邊關著個圓頭圓腦、染過紫色的怪物。
“1號實驗品就是它。”表哥揪出那個怪物。

要不是那對紅眼睛,我真沒認出這是一只剪掉了耳朵又涂滿了紫藥水的兔子——這家伙把我送的生日禮物糟蹋成什么樣了!我正要提抗議,表哥又說了:“你的小兔們有幸成為地球上第一批痛激素實驗動物,實在是難得的機遇,它們會使我的名字與一個偉大的發現永遠連在一起流芳百世的!”
“下面開始第二步工作。”穩定了我的情緒,表哥言歸正傳,“咱們得分別稱稱4只小兔的體重,把它們分別記下……”他拿來一把彈簧秤。
按表哥的理論,不久的將來,這個在忍受剪耳朵的疼痛中分泌過大量痛激素的可憐的小家伙,體重絕對大大超過其余3只作為“對比組”的兔子。
為公正起見,他讓我親自把這組數字用鉛筆寫在門后。“痛1號”504克;對比組:501克、512克、521克。
我們約定:一個月之后,仍然由我來當“公證人”,以驗證痛激素是否真如表哥所說的那么神奇。我把那個日期牢牢記在了心上。
那一個月時間顯得格外漫長。終于盼到了約定的日子,我早早趕到城里去了表哥家。
圓頭圓腦的“痛1號”顯得更圓了,伸手摸摸,它身上肥咕嚕嘟的,而且顯然要比其他幾只兔精神得多!稱量體重,對比組的3只兔體重都在900克上下,而它達到了1185克!
表哥激動地說,痛激素的成功,絕對是畜牧技術上具有“劃時代意義”的大事。他決定用我們兩個人名字的第一個拼音字母,來命名這個看不見、摸不著,卻有著驚人威力的激素。
我忽然覺得心眼兒里那個啥子“茅塞”一頓一頓地開了——既然痛能產生激素刺激生長,咱們是不是還應該找找癢激素?

“有道理!”表哥對我終于學會了聯想表示欣慰,“還可以設想一下害怕激素——我在夜間一個人走過小巷子時,毛孔也產生過針扎似的感覺……”
問題一下子簡單起來。裝老虎、獅子去嚇唬豬和羊,比弄痛它們更合我的口味。我開始設計怎樣嚇,才能產生更多的害怕激素。不過,讓汗毛孔產生“針扎”的辦法似乎還不止害怕。考試碰上了難題,而且時間又不多了的那種時刻,我的頭皮不也像有許多頭發爭先恐后地往外躥嗎?這大約該叫作“焦急激素”!
還有后悔激素!
還有傷心激素!
以及驚喜激素、快樂激素、痛恨激素……我們越數越多。原來科學上的發現就像挖竹筍,只要找到了一棵,順著竹根,很快能找到第二棵、第三棵!
我們跑回房間。表哥打開電腦,把這會兒爆發的創造和聯想一股腦兒都存了進去。畢竟,像這種創造性的靈感接二連三爆發、想堵也堵不住的機會不是太多的,要是一不小心把它們給忘了,對人類科學的進步豈不是大損失?
接下來,我們為每種激素設計驗證的方案。可惜實驗動物就那么幾只。“是不是把實驗場所弄到鄉下你們家去?”表哥這一提,又使我冒出了新的靈感——這一系列激素,不一定局限在食草動物身上啊,干嗎不利用它們來促進人的生長發育,讓三歲小娃長得比我們還高?
完全應該可以。
讓我先拿自己試試!我一咬牙,狠抽了自己一記耳光,感覺中挨了揍的半邊臉在增胖,而且膝關節那兒嘎嗒了一聲,似乎長高了八千到一萬納米!
表哥說只要我舍得痛,進初中時準能當上校隊的男籃中鋒。我說干嗎傻用痛激素呢?咱們還是先把兔子的實驗做下去,獲得更多的驚喜激素吧!兩人就翻箱倒柜,忙著找剪刀和藥水。正忙著,姑媽走了進來。聽了我們激動不已的匯報,姑媽哈哈大笑:“痛激素?真虧你們想得出!我是看那兔子缺耳斷尾怪可憐的,才每天給它加營養,豆子、牛奶,還有你爸吃的大補丸都拿來拌飼料了,它能不猛長嗎?”
我和表哥愣在那兒,頓時感受到“傷心激素”的滋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