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男孩的花

我恐怕要殺人了。一個聲音在小男孩選的內心模糊地升起。偷吃了姐姐胭脂的他從屋子里跑了出來，喘著粗氣，臉色蒼白地走在一條破落的街上。

在這條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街道上，突然沒有了以往爛熟的面孔，全然由一張張嶄新陌生的面孔所取代。吆喝的小販和沉默的工藝匠，甚至連那個高大的臟兮兮的糖人柳都已面目全非。糖人柳現在是另外一個，一個戴著眼鏡哼著風雨中這點疼算什么的小白臉。這種如在夢中的突變使小男孩選有些惶恐，他于是把全部的思想和力量都集中在兩條腿上，小男孩選在破落得仿佛不停地吱嘎搖晃的街道上狂奔起來。他沒有什么目標，他也不想跑回家躲起來。一家家熟悉的網吧被他用在身后。

小男孩選就那么不停地奔跑，這條街上是不是出鬼了。他想，所以他根本就不敢停下來。直到他的兩個膝蓋里仿佛插進了鋼條再已不能彎曲時，小男孩選的狂奔這才不得不停止。小男孩選四下張望了一下，他想搞清楚盲目的狂奔把他帶到了什么地方。總之，沒有到那個外婆的小鎮吧?小男孩選的嘴里這么嘀咕了一下。但是他一抬眼就看到那個戴著眼鏡哼唱的小白臉糖人柳，小男孩選這才明白他竟然還沒有跑出這條街，狂奔的意義僅僅是為了讓他長久地停留在起點之上。

我是不是在夢游。小男孩選在心里告誡自己。

糖人柳笑著招呼他：你好，現在是不是需要一個糖人?小男孩選從他的姿態和口吻中看出了那個高大的臟兮兮的老糖人柳的風格，便帶些沖動地問，您是他的什么人，兒子嗎?

你說誰?

我說的是昨天都還在這里叫賣的老糖人柳。

對不起，我不認識這個人。我的糖人手藝是天生的，具體地說，是在一次夢境里，由一個高大的臟兮兮的腦袋上有一環佛光的老者所傳授。在現實生活中我是一個孤兒，從來沒有一個做糖人的親戚或者朋友。

小男孩選蒼白的臉愈發蒼白，他看了看滿街上陌生的面孔。怎么了這是怎么了。小男孩選在心里嘀咕了一下。那些熟悉的面孔到底哪里去了，難道喂了狗了?!這些陌生的面孔又是怎么來的，難道讓大水沖來的?!小男孩選在心里忿忿地想。這時小男孩選想到一個表叔也在這條街道上開著一個釣具店，總不能連自己的表叔也已改頭換面了吧。小男孩選這么沖動地想著來到了表叔的釣具店，可要命的是表叔的釣具店根本沒有開張，表叔大概又到某個圓形的池溏里垂釣去了。小男孩選在一群陌生的面孔中哭了起來。

這是一個暮春的下午。小男孩選站在破落之街的風中。他穿著雪白絲襪的腳附在一雙碩大的藍色泡沫拖鞋上。他的瘦腿顯得愈發頎長而優美。他的略向上翻顯得富于性感的唇上，還殘留著胭脂的紅艷。

我要殺人。一個可怕的聲音終于在小男孩選的心中響起。

教堂的鐘聲在小男孩選的聽覺里顯得慵懶無力，給他的幻覺帶來了干涸的圓形水池、雷擊的樹干和漫天飛舞的黑蝶。鐘聲停歇之后，最初的蟬在城里的樹梢上嘶鳴。蟬鳴停歇之后，一陣來自北面的風呼呼地刮了起來。

眼睛里吹進了一粒砂子，他用手使勁地揉著。如同秋天的落葉，淚水給小男孩選帶來了一種破碎粗糙的感覺。除了弄出更多的眼淚，手的揉搓對于眼睛里那粒搗蛋的砂子來說，顯然是徒勞。小男孩選有些傷心，他在漸細的風中想到，還是回家吧，讓我的媽媽弄好我正在受苦受難的眼睛，媽媽的手是很巧的。很巧的媽媽的手。好媽媽。媽媽。媽。但是媽媽明天就要走了，到一個遙遠的地方去。媽媽極有可能一去不復返了，現在的媽媽什么都不一定了。媽媽這么一個概念模糊起來。小男孩選打定主意不要讓媽媽的手碰他的眼睛。從此以后他不會給媽媽這樣的機會，永遠也不會。他不會主動配合她來減輕她靈魂的負重。他恨媽媽。

小男孩選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左眼里的風景一片模糊。他不愿回家，不，其實不是他不愿意，而是他的媽媽不愿意，而且她決定離開她曾經苦心經營的那個家了。

此時此刻的小男孩選最恨的是一張藍色的機票，他真想把它撕成碎末。小男孩選是撕了一本書才從屋子里跑出來的，那本書的名字叫《飄》，是媽媽愛不釋手的一本書。據說，媽媽之所以隨時拿它在手上，是因為她要棲息自己騷動的靈魂。這句話因為出白酒鬼爸爸之口而顯得分外珍貴。

最后，《飄》的碎末，自窗口，向外紛紛地飛揚。

那就一張飛往香港的飛機票。媽媽要到香港的親戚家去了。據說是她那個遠在香港的表嬸給她介紹了一個對象。那個對象自然很老，但是很有錢。媽媽說她這樣做是為了她的寶貝兒子小選。在小選十八歲后或者是他的香港繼父歸仙之后，她就把他接到香港。其實現在，媽媽和酒鬼爸爸還沒有離婚啊。是為了我，好堂皇的借口。小男孩選在風中一陣冷笑。

我真的要殺人了。小男孩在風中自言自語地說，不過他的聲音很小，很輕，就像一粒塵土一樣很快在狂風中刮得不見蹤影。

小男孩選為了把左眼里那粒頑固的砂子消除掉，開始了大規模的流淚，淚水嘩嘩嘩。嘩。一條十二歲的河流在指縫和臉頰流失。小男孩選很快就會沒有十二歲了。在淚水就要流盡的時候，那粒小小的砂子終于給沖了出來。

我要媽媽!一個小男孩(大約四五歲)在哭喊，這是過去所看的一部電影里面的鏡頭。這部電影是和同學們一起去看的。小男孩選在觀后的評論里(大概是為了吸引聽眾和與眾不同)，小男孩選說，要什么媽媽真是一個小可憐，媽媽走了就走了，讓爸爸再找一個不就得了。同學們大都為小男孩選的怪話而皺起眉頭，只有大安和小定認為小男孩選是具有男子漢的氣概的。能夠得到大安和小定的首肯使小男孩選很得意了一陣子。我要媽媽。要媽媽。要媽。媽。小男孩選覺得自己現在正是那么一個小可憐。突然想起了大安和小定對他說的話，小男孩選突然豪氣干云，其實要什么媽媽，有一條小黃狗在腳下竄來竄去不就滿足了嗎?

腳下真有一條可愛的小黃狗。她不咬人。不知是誰家的小黃狗。多么可愛的小乖乖。小男孩選的豪氣突然一落千丈，她真像我的小媽媽。小媽媽。媽媽。媽。一個人有媽媽真好，哪怕她就是一只小黃狗。

有一天深夜，小男孩選在熟睡中被驚醒。他聽到了爸爸喝醉了酒的聲音。那種聲音聽起來很可怕。迷糊中小男孩選得知，好像是爸爸要什么東西而媽媽堅決不給，于是爸爸就罵媽媽是只破鞋。媽媽的聲音也惡狠狠的，我是破鞋怎么啦，我就是一只破鞋，有狠的你不穿就是

好端端的一個人，媽媽怎么是一只破鞋了。從此以后，小男孩選開始密切注意起他的媽媽。

這時小男孩選決定一步一步地不忙走出這條街，他要到街盡頭的那個圓形花壇去。那里有七種花正在怒放，還有兩種含苞待放。不知兩朵含苞的花現在是否有一朵已經在開放了。小男孩選在心里揣測著。這時他在旁邊人行道上看到了姐姐美晗，十五歲的美晗坐在她不知是第幾任男友的摩托車上，雙手摟住那個男人的腰。吃了藥似的不停地笑，美晗的笑聲聽在耳朵里很有一種放蕩的感覺。難怪花街少年阿堅說，姐姐是天下少有的騷狐。小男孩選曾為此同有狐臭的少年阿堅反目。阿堅是一個什么大哥，他的盲目追隨者多得有一個連隊，人稱小黑社會。坐在摩托上一定覺得格外爽的美晗給深思默想的小男孩選一種很濃郁的婦人氣息。是的。婦人。這個詞是小男孩選從魯迅先生的文字中學來的，是一個半文半白的詞。這個詞就像他的姐姐美晗一樣，給人一種不倫不類的感覺。美晗是一個很開心的早熟的女性。

比起美晗的早熟來，小選是一個懵里懵懂的人。媽媽經常這樣說他，也不知是夸獎還是批評。

美晗的那位第x任男友的車技顯然很高，他用一只手把握著車子，另一只手向后垂著，拍著美晗的肥碩的屁股。哆哆拉米索。X任男友用的是這種節拍。

美晗開始開心地唱歌，唱的是什么沒有天哪有地，老掉了牙的一種旋律。是的，什么都沒有該多好!

晗姐。小男孩選努力地叫了一聲。載著美晗的摩托車停了下來，小男孩選跑上去。

小選，你一個人在這兒搞什么，回家去陪陪媽。美晗雙腿跨在單車的后座上說。我不想陪她，我心煩!小男孩選小聲地說。

那你想做什么?

我想殺人，選小聲地說。

那你就去殺人吧，如果殺人會讓你覺得好受的話。美晗說完話，就又讓摩托車給載走了。美晗在一溜煙消失的摩托車上依然發出那種很放蕩的笑聲，還有開懷的大聲的唱歌。

沒有天哪有地，沒有你哪有我。

美晗這個小婦人真是一個少見的怪物。媽媽明天就要走了，或許永遠不再回來，但她仍然是那么開心。她大概希望媽媽永遠不再回來，那樣她就可以亂交男孩，甚至同酒鬼爸爸對飲了。小婦人。怪物美晗。晗姐。

隨著美晗的消失，小男孩選愈發顯得沮喪。小男孩選心中僅有的一星詩意也滅了，他坐在路邊給行人提供方便的一只骯臟的石椅上，開始了計劃殺人的方案。一些偵破影視畫面在他的眼前源源不斷地浮現。這樣可不行。他一個一個否定著。他要找到一個盡善盡美的方案。

小定的到來制止了小男孩選腦袋里的荒唐念頭。小定的手就像一只鳥兒一樣停歇在他的肩頭上。咪咪哆哆嗦。不要這樣。不要。小男孩選始終沒有把頭抬起來，小定的手給他的心靈增添了羽毛。他想飛。他不想飛。飛。這時小男孩選的眼里盈滿了淚水。人生得一知己足矣。魯迅先生古奧的文字中就有這么八個字。

別這樣，小定說。小定還進一步告訴小男孩選。他是同阿堅在一起，這回要去藥店弄一味成份極為復雜的中藥。人吃了之后就可拿出他的最寶貴的東西，他們要拿來給這條街上的那些富人吃。

小定，你是不是在告訴我你就要走了。

是這意思。對不起。小選。

小定你千萬不要走，請你陪陪我，我媽媽明天就要到一個遙遠的地方去了。從明晚九點十分媽媽就是另外一個世界的人了，對我來說，未免不是一種殘忍。小定，你是最了解我小選的感情世界的。坐著不要動，清你。讓我出自內心講我和媽媽，一對母子的赤裸裸的關系。小定，我是不能失去媽媽的，別人失去媽媽或許沒有什么，但我不行，我會成為這個世上第一個最不幸的人。小定，我媽媽現在狠心要把我拋棄了，這其中的原因當然很復雜，爸爸首當其沖。我不講這些。其實，我媽媽應該為有我這樣一個兒子而感到驕傲。記得三歲的時候，抱在媽媽的懷中我就說：媽媽，你快同爸爸離婚吧，我現在大了，可以做爸爸了，以前的爸爸是多余的了。當時媽媽笑得流出了眼淚。那時媽媽同爸爸感情還很好，但媽媽并沒有把這句話泄露給爸爸聽，媽媽之所以這樣，是因為她想把它深藏在心里，它屬于一對母子之間的秘密，外人不得分享。但我現在很快就沒有媽媽了，我把它講給你聽，因為你現在是我惟一的朋友。你是我最后的，最后的

小定，我看見你的腳想動。你不能走。小定。我們兩個人的生命是水乳交融在一起的。我們是兩棵心情相擁的樹。兩個男孩的根在地下絞纏。兩個男孩的枝葉在空中相依偎。小定，我們是這樣的兩棵樹。兩棵樹。樹。

記得五年前的一個冬天，媽媽爸爸不知為了一件什么不足掛齒的小事而爭吵起來，后來發展到了動手的高潮。爸爸那次肚子里依然盛滿了酒。他打媽媽了。他的手很重。媽媽的嘴上出了血。這是我第一次看見出血的媽媽。媽媽已不知道流淚了。媽媽就要瘋了。我跪了下去，用手死死地纏住爸爸的腿子。我哭泣著請求爸爸。別再打了，好不好。爸爸，您就要衰老，但我正在成長。聽兒子一句，您別打媽媽了，否則，您以后要后悔的。爸，您在衰老，我在長大。小定，我的話任何人都聽得出里面暗藏殺機。但我知道上帝都會原諒和理解我的不孝。我是為了媽媽。我可以把一切都豁出去。小定，看來你還是想走，難道你也要我跪下來求你。如果你需要，我就跪下來。我現在最痛恨的莫過于媽媽了。

爸爸打了媽媽的那個晚上，我總是睡不好。我擔心媽媽會出什么意外。天快亮的時候才迷迷糊糊地睡著。我做了一個夢。媽媽被一匹猛虎銜在嘴里朝一座深山奔去，我死命追去，終于抓著了媽媽的一條腿。我用完吃奶的勁。我要把媽媽從虎口里奪回來。媽媽媽媽。媽。我大聲地叫喊，我在床上胡亂地折騰，這時我的媽媽，她早已起床。化妝得像一個新娘子。她聽到我發瘋一樣的叫喊，竦然一驚，兒子你怎么啦。爾后猛聽到呼地一聲。一個藥瓶在地板上打碎。等我從噩夢中擺脫出來。地板上一地的安眠藥。媽媽本來是想自殺，白色的小小顆粒在燈光下散了一地。我和媽媽哭著摟抱在一起。是我救了媽媽。如果我不做那個噩夢，后果真的不堪設想。但是，現在媽媽還是要離開我，讓我淪為一個寂寞、可憐的人。小定，我們兩個的友誼要發展下去，我就要失去媽媽了。我不能失去你。媽媽好狠心。為了擺脫爸爸就遠走他鄉。她能夠擺脫她的過去嗎?

小定，你別走。我告訴你我媽媽的秘密。她不愛我爸爸，她愛……

小男孩選含著蒼白的無助的淚水，一時說不出話來。小定想聽下去，但他還是走了。時間不早了他不得不走。戴著墨鏡的阿堅還在前面不遠的一座女神像下面等他。小定不能不走。朝他跪下也徒然。哪叫他現在的盟友叫堅呢。堅和定連在一起，就是一種至高無上的團結。但是小定你以后會后悔的，會自責的，當你聽到我殺了人的消息。

小男孩選終于在光線斜斜的時候來到了圓形花壇。他伏在涼涼的石面上，垂著頭。設想媽媽進入飛機的那一瞬。天空塌下來了。媽媽。你在把一支利劍插入我十二歲的胸膛。媽媽。你不要走。你走了。在黑暗中我會害怕。我會在朋友面前抬不起頭來。我什么心情都沒有，花兒有我在面前也不敢開放。沒有媽媽的日子是不想回家的日子。墮落的歲月即將降臨。

我要殺人。小男孩選在心里說。就在說了一千遍一萬遍的時候，同學麗芬到來了。

麗芬的到來使小男孩選的情緒有了好轉。麗芬與他同歲。麗芬小三個月。芬和他的生命相隔一個春季。麗芬就像天上掉下來一樣出現在小選的面前。她是班上有名的小美人。

小選，你嘴上怎么有紅的顏色?

吃了桑椹。

現在的季節已經沒有桑椹了。

哦，不，草莓。

也沒有草莓。

小選你怎么騙我，算了，你心情不好，我走了。

麗芬，不。

麗芬，我是偷吃了姐姐的胭脂，你不會笑我吧。

麗芬，你別走。你面前的小男孩選現在是感情最為脆弱的時候。你要幫助我度過危機。我媽媽明天晚上就要走了，她要到一個遙遠的地方去。媽媽的出走簡直使我痛不欲生。在家庭出現危機的日子里，我是媽媽惟一的且也是最后的支撐和慰藉。日后媽媽可怎么辦?失去我的可怕的漫長的日子里，誰是媽媽的支撐和慰藉。麗芬，你要知道，除了我，不會有誰的，這是人世間一對母子之間的宿命。

麗芬，謝謝你這么認真地聽我傾訴衷腸。

在我還沒有成為一個男子漢的日子里，我對一個母親來說，是一個為所欲為的孩子。盡管我從來沒有向任何人披露過我同媽媽的這種赤裸的母子關系，但是麗芬，從你一眨不眨地望著我的一雙美麗迷人的眼睛前我有了把一切都告訴你的沖動。記得那年，我病了，是的，病得很重，你和同學都到醫院里來看過我。正是那次，你說我聰明。病了那么久還趕得上課。是的，期末還考了個第五名。小意思，還是說我媽媽。我病得很厲害，什么也不吃，媽媽急得不得了，問我到底想吃什么。我說什么也不想吃。后來才說想吃媽媽的奶。媽媽顯得有些驚慌，不過還是讓我吃了她的奶，我的病才徹底地好起來。還有，哪次要是我爸爸同媽媽吵架了，爸爸就睡到沙發上或者朋友的家里，我就同媽媽一起睡。摟著媽媽睡。媽媽根本離不開我。在我跟她睡在一起的夜晚，她會睡得很甜。但是我和媽媽都知道我們不能老這樣睡在一起，不僅僅是爸爸不高興，還有另外的什么，我也說不清楚。總之，我這個人顯得有些早熟，這完全是因為我的生命和媽媽相互滲透的結果。

媽媽就要走了。她竟然割舍了自己的愛而走了。她要造成自己的不幸。她以為她的遠走會帶來幸福。媽媽錯了。她正在走向痛苦。我憑一個兒子的直覺就知道。

麗芬，你好可愛。我愛你。

麗芬，讓我吻吻你。

麗芬，我可以把對媽媽的愛轉移到你的身上去嗎?

小選，我有了男朋友，就是小定。麗芬輕輕地說。 麗芬，我比小定更愛你。 小選，小定說過，誰搶走我，就要讓誰腦袋開花。

我可不怕什么腦袋開花，我連媽媽都沒有了，我，我可還要殺人呢。麗芬。我要不管不顧地愛你。愛你這樣優秀的女孩子，我會變得格外勇敢。因為我的媽媽不愛我的爸爸，她愛的是……小選又一下子說不出話來，眼里涌出了淚水。

小選，既然這樣，那你就吻我一下吧，不過不要讓小定知道了。他還沒有吻過我呢。小男孩選輕輕地吻了一下小美人麗芬的小嘴。但他心中的那股莫名的怒火還是沒有消散。

花壇里的花在淡定的夜色中顯得分外精神。麗芬早就走了。她在走的時候把一朵紫色的小花藏在了袖管里。這朵花是小男孩選送給她的。小男孩選坐在逐漸冰涼的石面上等著夜幕的降臨。后來，小男孩選煩躁得有些坐不住了，小男孩選就站了起來，沿著花壇走走。

花壇里那兩種含苞待放的花沒有了，小男孩選還以為它們會在今天的某個時辰相繼而開。小男孩選找遍了整個花壇，也沒有發現這兩種含苞的花，他終于有些害怕了。為什么有些熟悉的東西突然會在眼前消失?他甚至害怕自己也會這么突然地消失。于是小男孩選往家的方向緩緩地走去。老教堂的鐘聲在這個時候響了起來，給小男孩選的幻覺帶來了干涸的圓形水池、雷擊的樹干和漫天飛舞的黑蝶。他的眼里呈現出了媽媽那月亮一樣的肉體和無邊的呻吟。那是一個白天，他偶然回到家里，這時爸爸肯定在哪個小酒館里醉得一塌糊涂。那個男人是媽媽單位的一個同事。他騎在媽媽的身上。還有一次是媽媽單位的一個領導，他看到那個肥碩的人騎在媽媽的身上，媽媽尖聲叫著，就像要死了一樣。不過，這一切都是往事，都是回憶了。

小男孩選緩慢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我要殺人。

一個聲音又在他的心里一千遍一萬遍地響起。這個聲音只能在他的心里，因為他一時也不知對誰說起。

責任編輯 魯書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