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副秘書長成為“地方糧票”

在抗日戰爭最艱苦階段，中共中央提出了一個極其重要的政策，即精兵簡政。毛澤東曾寫專文指出：“一身臃腫，頭重腳輕，很不適于作戰。”“若說，何以對付敵人的龐大機構呢？那就以孫行者對付鐵扇公主為例。鐵扇公主雖然是一個厲害的妖精，孫行者卻化為一個小蟲鉆進鐵扇公主的心臟里去把她戰敗了。”“目前，我們必須得變一變，把我們的身體變得小一些，但是變得更加扎實些，我們就會變成無敵的了。”

無獨有偶，中共第一代領袖講過精兵簡政后的40年，即1982年，中共第二代領導核心鄧小平也講了一通精簡機構。這一次，鄧小平強調“精簡機構是一場革命”“如果不搞這場革命，讓黨和國家的組織繼續目前這樣機構臃腫重疊、職責不清，這是不可能得到人民贊同的”。

然而，習慣勢力卻非常頑固和強大。幾經一輪又一輪的精簡之后，新怪胎又冒出來了。這一次是不少地方黨委、政府的副秘書長大泛濫。

一個市委市府有20名副秘書長

山海關外Ｌ省一些市的黨委、政府，近幾年來副秘書長越設越多。據記者查閱各市2003年年底仍在使用的最近版本內部電話號碼簿，Ａ市市委有8位副秘書長，市政府這一職位的干部則達13位，總共加在一起達到了20位（其中市信訪辦主任一人身兼市委、市政府兩個副秘書長職務）；Ｂ市雖然規模要比Ａ市小一些，但市政府配起副秘書長來毫不遜色，有15名之多；只有180萬人口的Ｌ市，在省轄市中排名靠后，但這并不能阻礙副秘書長的泛濫，這個職位的干部也高達20人（市委7位，市政府13位）。

除了地級市之外，一些三五十萬人口的縣級市也設有五六位甚至七八位以上的市委、政府副秘書長。

Ｌ省人事編制部門一位副廳級干部感嘆：現在副秘書長簡直是“泛濫成災”。

據了解，Ｌ省上上下下副秘書長職位劇增，大多是近幾年的事情。首先，省本級自身的副秘書長就大大膨脹。1997年2月，Ｌ省政府只有3名副秘書長；2000年9月，副秘書長增加到8名；2002年2月又增加到9名。再以Ｊ市為例，1999年7月編印的電話號碼簿上，市委副秘書長只有1人，市政府副秘書長也只有5人，總共不過6人。而不到3年工夫，2002年5月編印的電話號碼簿上，市委、市政府的副秘書長名單便拉長到15人，是原來的2.5倍。

為什么副秘書長越來越多？這個問題因涉及到領導機關和組織部門而變得相當敏感。在職的領導干部和機關人員，顧及到下一步“仕途”，所以不肯多講；已退到二線或退休的同志，覺得時過境遷說不說意思不大；更有很多人認為，這并非Ｌ省的“地方病”，而是一種“體制病”“多發病”“常見病”，所以見怪不怪。記者采訪過的干部大多要求記者不公開其身份，談的情況也大多是就事不就人。歸納起來，這些同志認為副秘書長劇增的原因有以下三條：

一是為了協調工作方便。Ｊ市市委一位領導同志分析說，目前地方黨委、政府副秘書長設得比較多，實際上有不少是兼職的，屁股并沒有坐過來。由于市級黨政領導干部的職數卡得嚴，對某些涉及全局性的工作難以從頭到尾照顧到，為了工作方便，只好安排副秘書長這一職位的干部，代表市委、市政府出面協調指揮。例如各地的信訪辦主任，一般都在市委或市政府掛副秘書長職務。記者在Ｊ市了解到，市計委、經貿委、交通局、外經貿委、建委、行政審批辦公室、公安局的主要領導都曾兼任市政府副秘書長。

二是干部調整需要。Ｃ市市委、市政府的副秘書長人數多達16人，而且流動性很大。一名機關干部對記者說，副秘書長這個職位很有意思，伸縮自如，小大由之，是領導調整干部的蓄水池。從局長調任副秘書長，主要領導告訴你這是“升了”，從副秘書長調任局長，主要領導又告訴你這是“重用”。在Ｃ市，曾在經委、體改委、林業局、統計局任過正職的老同志，年齡偏大后都任了副秘書長，他們原來的職位則讓給了年富力強的干部。

三是帶有安撫性質。某市一位機關干部說，對一些為領導立過汗馬功勞的人，對一些干了多年副職、但本單位又實在騰不出正職板凳的干部，安排一個正職級的市委或市政府副秘書長，有時也是領導無奈中的一種選擇。一個委、辦、局不能安排兩個一把手，但副秘書長設幾個就沒有職數限制，這種“地方糧票”就在領導兜里，高興掏幾個就是幾個。

板凳加長，弊端多多

副秘書長多了，是好事還是壞事？接受采訪的同志普遍認為，凡事都要有一個度，設必需的精干副秘書長，于工作有益，而職位膨脹則會造成諸多弊端：

一是多了一個層次，造成人浮于事。Ｌ省西部某市一位市委常委坦言，有些副秘書長現在成了虛職，一天無可事事。特別是有的地方，一個副市長下邊設一個副秘書長，不是替副市長到上邊開會，就是代表副市長主持下邊開會，重大問題他根本定不了，其主要任務就是承上啟下。副秘書長多了，基層也難辦，越過這一層吧，怕人家說不尊重副秘書長，隔鍋臺上炕；請示他吧，他又說了不算。Ｃ市市長主持市政府常務會議，專題研究防氟改水工作，除6名副市長、2名市長助理和相關局長參加之外，還有多達5名的副秘書長與會。一位在縣級市當了多年“一把手”的領導干部告訴記者，他說不清楚從什么時候、是誰規定的縣級市黨委、政府設正副秘書長。他也承認，這個職位有沒有都行。因為縣、區、縣級市的工作任務基本相同，前兩者不設秘書長一職，工作一樣可以干得出色。

二是破壞了機關編制的嚴肅性。由于副秘書長一職現在沒有明確的職數限制，一些市在這個問題上隨意性很大，因人設事、因職設崗司空見慣。例如Ａ市，除市委辦公室主任和信訪辦主任兼職副秘書長之外，黨校常務副校長、機關工委書記、市科協主席都掛職副秘書長。市政府那邊，協作辦主任、接待辦主任、駐北京辦事處主任也都掛職副秘書長。

三是增加了財政負擔。一位在機關工作二十多年的同志說，現在Ｌ省不少市、縣是吃飯財政，個別經濟欠發達地區機關開工資都困難，下崗職工和貧苦農民的生活境況就更讓人心酸。據了解內情的同志介紹，副秘書長職位上的干部，享受的是同級領導的政治、生活待遇，在辦公室、用車、住房、公出、招待費等各方面都不差。副秘書長過多過濫，也是一筆不小的開支。

四是容易誘發“跑官買官賣官”現象。某市市委機關的一位中年干部告訴記者，副秘書長的官職雖實權有限實惠不大，但對一些干部還是挺有誘惑力，不但名好聽，騰挪的空間也不小。正因為如此，有些人還是在這上面下大力氣。沈陽市自來水公司原經理池若巖，就是向原沈陽市常務副市長馬向東多次行賄，才當上市政府副秘書長的。

高效廉潔行政是當今時尚

中國有世界上最龐大的黨政人員隊伍，吃“俸祿”的人占人口比例之高，令人嘆為觀止。在全球經濟日益一體化、各國發展競爭激烈的今天，高效廉潔行政已成為一種時尚。

但令國人羞愧的是，在世界經濟論壇（ＷＥＦ）發布的《2003―2004年度全球競爭力報告》中，我國的國際競爭力排名繼續下滑，比上年度又下降了4位，其中公共制度改善指數下滑了14位。

Ｌ省社科院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研究員認為，改革開放以來，我國的干部人事制度雖不斷改革，不斷完善，但受各種因素制約，仍然存在很多體制、機制上的弊端。副秘書長職位近年來急劇膨脹，正是干部人事制度中一種非正常狀態的表現。而類似Ｌ省的情況，其他省也都不同程度地存在。

這位專家指出，我國黨政機關編制問題，包括機關人員數量和領導干部職數，始終處于法律監督缺失的窘境。在一次次機構精簡過程中，情況一變，方案也隨之改變。面多了添水，水多了添面；臨時機構減此增彼；領導干部職數雖不敢有大突破，但各地巡視員、助理巡視員、市縣長助理、副秘書長卻數目大增，名單越拉越長。許多具有一定行政職能或執法職能的事業單位，更是在所謂“自收自支”的幌子下，將公共權利部門化，部門職能利益化。

這類例證舉不勝舉。地處關內外咽喉要道Ｌ市（縣級）的運輸管理所就是一個典型。這個運管所核編是73人，但實際在職人員318人。運管所下設17個基層單位，有16個以上路罰款為主業，2001年罰款額為269萬元，2002年劇增到1124.8萬元，2003年第一季度為274.5萬元。某油田的一輛車，被扣一天就強行收取210元看車費。外地一私營企業的個人自用面包車，車內拉了4捆防水卷材和4桶防水膠，硬被說成是“人貨混裝”，下達了2萬元的罰單。去年，這個市新莊子鄉交通助理張宏權雇用社會閑散人員收取農拖養路費，截住下崗職工張愛軍拉水果的三輪車檢查，他們以懷疑車主養路費是假的為由將車扣下，車主再三解釋，甚至三次給他們下跪都不行，最后還是強行收取70元錢并不開收據，才將車放行。

有學者指出，副秘書長一職的泛濫，還說明黨委、政府插手具體事務太多，會議太多，應酬太多，形式主義的工作太多。由于陳舊思想觀念和過時管理理念的作祟，一些黨委、政府部門對企業經濟行為往往予以強力干涉。一些權勢機關和執法部門總想充當企業經濟行為的“指導員”和“制裁者”。而有時部門裁判出現問題，就需要市委、市政府出面，就需要有更多的秘書長和副秘書長。

學者認為，十六大之后，黨中央、國務院反復強調立黨為公，執政為民。他們建議：在秘書長職位設立這個問題上，中央有關部門應當有一個明確的說法，像規定領導干部職數一樣，根據工作實際需要，將省、市兩級黨委、政府副秘書長職數逐級管起來。而縣級市的秘書長完全可以不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