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萊塢大片《辛德勒名單》令整個世界都認識了一位富有同情心的德國企業家。隨著披露史料的增加,人們發現,“辛德勒”其實并不止一人。在那段人類歷史上最黑暗的日子里,許多不同國籍、不同地位但富于良知、人性還在的人都在以各種方式反抗著納粹暴政。本文講述的這位“辛德勒”肯定是他們中最為特殊的,他的名字叫阿爾伯特·戈林。
提起戈林,大家恐怕都會想到納粹頭目赫爾曼·戈林,此公是僅次于希特勒的納粹二號人物,同時也是蓋世太保的創始人、屠殺600萬猶太人的主兇之—。而阿爾伯特·戈林正是他的胞弟。
要說造物主總有意外之筆,真是一點不假。盡管阿爾伯特和赫爾曼兩人感情甚好,但這對兄弟之間的差別實在太大了。赫爾曼長著一對明亮的藍眼睛,滿頭金發,野心勃勃,膽大妄為;而他的這位弟弟長著褐色的眼睛,而且總是透著一絲憂郁。更為奇特的是,阿爾伯特自始至終都憎恨納粹主義,為此,他被迫離開德國,遠走維也納。身處異鄉,阿爾伯特仍然擔憂祖國的命運。當納粹侵略者的鐵蹄逼近奧地利時,他照樣直言抨擊希特勒和納粹思想。1938年,第三帝國吞并了奧地利,令所有認識阿爾伯特的人都感到意外的是,蓋世太保竟然沒來找他的麻煩。顯然,遠在柏林的赫爾曼已經替他的弟弟打了招呼。
然而,阿爾伯特早已忘卻了身邊的危險。納粹加緊迫害猶太人的暴行令他更為憤怒。在他看來,猶太人也都是母親、父親和他們可愛的孩子。非常熟悉希特勒的阿爾伯特已經隱約猜到了希特勒所謂“最終解決”猶太人的真實含意。他便毅然參與到幫助猶太人的秘密活動中。
因偽造證件,阿爾伯特數次被蓋世太保拘捕,但到頭來,秘密警察都會接到來自柏林的釋放命令。曾參加紐倫堡大審判的美國起訴團首席翻譯理查德·索耐菲爾德曾對這種特殊的關系做了記述:“這位帝國元帥似乎喜歡通過從集中營里釋放猶太人向阿爾伯特展示他的權勢。于是,阿爾伯特就經常會說:‘赫爾曼,你位高權重,真是太厲害了,我這里還有個猶太人,是個不錯的人,不該進集中營。你看,是不是簽個文件把他放了?’赫爾曼總是回答說:‘好吧,不過這絕對是最后一次了。不要再來找我辦這種事了。”’索耐菲爾德在他的回憶錄中繼續寫道:“但過不了一個月,阿爾伯特就又回來央求他的哥哥了。紐倫堡審訊人員的調查表明,阿爾伯特·戈林通過這種辦法救出的猶太人足有上百人。”
猶太小姑娘塔提阿納最后一次在維也納見到阿爾伯特時年僅6歲。她的父母是阿爾伯特的摯友,正是后者幫助他們搞到了逃離奧地利的假護照。塔提阿納至今仍覺得她的這位教父是個很“幽默”的人。每次塔提阿納和她的父母走進阿爾伯特的小店,大家都會有一段愉快的對話。如果他們能找到需要的東西,阿爾伯特就會高興地說“工帝保佑”;如果大家一無所獲,他就會嘲諷地說“希特勒萬歲”。
由于蓋世太保的嚴密監視,阿爾伯特最后也被迫離開了維也納。不久,他在捷克著名的斯柯達軍工廠謀到了一個差事。在那里,阿爾伯特繼續著他的秘密營救工作。
卡爾·斯博塔當年曾是阿爾伯特的助手。他本人也是捷克抵抗組織的重要成員。斯博塔對自己這位上司在德國官員視察時竟然敢拒絕行納粹禮印象深刻。要知道,就這—條在當時就夠死罪。還有一次,一名不可一世的黨衛軍高級官員極不禮貌地徑直闖入阿爾伯特的辦公室,大聲發號施令。怒不可遏的阿爾伯特當即將此人轟了出去。然后,他竟若無其事地拿出家庭影集,邀請斯博塔一同欣賞!過了足足半個小時,阿爾伯特才余怒未消地說:“好吧,去讓那個黑皮進來(對黨衛軍軍官著黑色制服的一種蔑稱)。”
所有在阿爾伯特手下工作過的軍工廠工人都對阿爾伯特深懷感激之情。他總是設法善待每一位工人。在為侵略者生產軍火的這個工廠里,消極怠工是普遍現象,但如果被發現,蓋世太保或衛兵有權就地槍斃怠工者。據斯博塔回憶,阿爾伯特對這些“小動作”總是視而不見。當地還流傳著許多關于這位古怪德國人的軼事。許多幸存勞工都曾親眼目睹他脫下外套,跪在地下與受罰的猶太人一起清掃馬路。從1939年起就為阿爾伯特看病的醫生科瓦克斯不只一次地聽到阿爾伯特的咒罵:“要我聽希特勒的、聽我哥哥的;沒門。”不僅如此,醫生還受他之托在柏林銀行存錢,用于幫助猶太難民逃亡到里斯本。還有一則軼事聽起來更令人稱奇。有一次,阿爾伯特到羅馬尼亞布加勒斯特公干,兩位納粹官員在旅館陽臺上偶然間認出了這位柏林權貴的兄弟,兩人趕緊舉手行禮,嘴里當然冒出一句:“萬歲,希特勒。”他們萬萬沒有想到,阿爾伯特脫口而出的竟是:“見鬼去吧!”
頗具諷刺意味的是,在戰爭期間毫發無傷的阿爾伯特在戰爭結束后卻因為他的姓氏遇到了麻煩。1946年10月15日,紐倫堡法庭以反人類罪判處赫爾曼·戈林死刑。自知難逃劫數的赫爾曼決定先用偷帶進來的氰化物自盡。這名納粹頭目生前最后一個要求就是請他的弟弟答應好好照顧他的家人。但阿爾伯特也因這個太過著名的姓氏入獄服刑數年。出獄后他生活窘迫。所幸,他所幫助過的猶太人最終幫助他渡過了難關。他在慕尼黑一家建筑公司找到了一份設計師的工作并定居下來,直到1966年悄然去世。
但對于塔提阿納及其家人而言,阿爾伯特是他們終身難忘的救命恩人。長大成人的塔提阿納始終未能再見阿爾伯特一面,但她還是給她喜愛的教父寫了一封從未寄出的信。信中這樣寫道:
親愛的熊伯伯:
從我有記憶起,我就愛戴著您。我們在一起的每時每刻,我都不曾忘記——我們一起在公園散步,您對我的照顧,您教導我禱告的方式……您總是陪我上教堂,雖然您是虔誠的天主教徒,而我卻是東正教徒。您可知道,大人不許我進書房時,我真的難受極了。您臉色嚴峻地坐在書房,手中緊抓著電話,成堆的紙張、筆與墨水瓶環繞著您,透過繚繞的香煙煙霧,我能看見您那樣憔悴而疲憊的神態,但卻有一股要完成某項可怕任務的決心。
當時我并不曉得,您正冒著生命危險,以您兄長的名義下令釋放囚犯,您還發放通行證給上千名猶太人與其他族裔的難民。您偽造您兄長的簽名來簽發文件,您還在電話中改變您的聲音與態度以便聽起來使您更像他。這一切我直到現在才聽到人們傳誦。
我也不曉得,您所解救的《風流寡婦》的作曲家萊哈爾為此還創作了一件重要作品向您致敬;我更不曉得您在紐倫堡受審,盡管免除了罪責,但卻因安全原因流亡阿根廷數年。而這一切都是因為您的姓氏為大多數不明真相的德國人所熟知和怨恨。所有這些事情都是我在50年代從舊金山的《新信號公報》上看來的。報上還說,所有您幫助過的猶太家庭都還記著您的德行,他們都愿意提供證據來證實您英勇的作為。
最令我遺憾的是,我手邊只有一封您回到德國之后給我母親的信。我手上還有一封您的姐姐奧爾加的來信。她在信中寫到,您臨終之前還做了最后一件義舉:您娶了您的管家,好讓她繼承您的補助金。
在我們生命中有您相伴,真是上帝賜予的一項恩典。
愿主讓您的靈魂永遠安息。我深愛的教父,我的親愛的熊伯伯。
相信,阿爾伯特·戈林一定在天堂讀到了這封來信。
[編譯自“奧斯維辛集中營”紀念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