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冬,巴黎峭巖出版社(Editions du Rocher)推出貝爾納·布里澤(Bernard Brizay)詳述1860年第二次鴉片戰爭期間,英法聯軍洗劫圓明園的歷史專著《第二次鴉片戰爭:洗劫圓明園》(LeSac du Palais d’Et é, SecondeGuerre de l’Opium)。作者在40多種當年記述和個人回憶錄的基礎上,結合歷史事實,勾勒出中西交往史上一段火與冰的沖撞。他以嚴謹的冶學態度列舉事實,不回避亦不歪曲,讓讀者了解19世紀后半葉英法殖民者如何用槍炮、毒品敲開閉關自守的中國大門,竟互使用強盜手段掠奪中國國寶,燒毀了世界奇跡園林的事實。
作為這方面的第一個西方知識分子,布里澤以感人的正義精神,揭開了西方政界,乃至文化界人士始終未予正視的一段往事。他毫不猶豫地宣稱:“英國是第一個麻醉毒品販賣國”,“圓明園被洗劫,給中國人民造成的心靈創傷,就同1871年普魯士入侵法國,將盧浮宮和凡爾賽宮一并摧毀那般無法愈合”。希拉克總統讀完他的著作后表示:“我欣慰地看到,一位法國作家為澄清我們共同歷史上的片斷作出了貢獻”。布里澤先生的專著出版以來,引起社會各界強烈反應,各家報章雜志紛紛評論,稱贊作者精神可嘉,文風高尚。
為此,本報記者日前采訪了布里澤先生。
“可恥的行徑”
記者:這是人類歷史上野蠻摧殘文明的見證,是英法侵略者在19世紀留給中國人民心靈深處不可磨滅的傷痕。在中國,這段歷史婦孺皆知。西方卻極少有人觸及這段歷史,您是個例外。
布里澤:1979年,巴黎吉美博物館(MUSEE GUIMET)“東方之友”俱樂部組織了一次中國之旅。通過這次旅行,我深深地喜愛上了中國。在過去25年里,我已先后12次訪問中國。過幾天,我又要去北京和西藏等地訪問。
其實,我對中國的興趣始于20世紀七十年代初,尤其對中國的藝術感興趣。去中國之前,我參觀過很多大博物館。在巴黎,當然有以收藏中國及亞洲其他國家藝術品見長的吉美博物館。在倫敦,我去了大英博物館和維多利亞皇家博物館。美國紐約、洛杉磯、波士頓、舊金山、丹佛爾等地的博物館也都收藏著大量中國藝術品。
我去中國,首先是中國璀璨的藝術吸引了我,使我對中國充滿激情!
有一次,我在北京參觀頤和園后,又來到圓明園。我看到的是一大片廢墟。北京市民周末喜歡到這里郊游、野餐,或泛舟湖上。在圓明園這片遺址前,我暗自說,這曾是法國人和英國人干的勾當,真可恥至極。身為法國人,我感到恥辱。
“揭開被西:方遮掩的歷史”
布里澤:回到巴黎,我想了解更多有關圓明園的歷史,開始查閱有關圖書資料,我馬上發現,關于圓明園的書籍微乎其微,可以說沒有一本專著。我就想,我為什么不可以寫一部有關圓明園的史書呢?!
記者:您;乏哪一年開始著手準備的?
布里澤:2000年。這是一段被西方人有意遮掩的歷史,人們情愿忘記它。當時,別說是法文版的相關書籍,就是英文版的也沒有。有的,也是慶祝“勝利”、自我吹噓的文字。我不明白,如此可恥的行徑,有什么好標榜的。讀過書的中國人都知道英、法聯軍1860年洗劫,火燒圓明園這段歷史。
記者:您用了一個形象的比喻,您說對圓明園的毀壞,相當于同時毀掉凡爾賽宮、盧浮宮和法國國家圖書館的總和。
布里澤:我絲毫沒有夸張。試想一下當時的情景,放眼望去,上百座中式建筑,亭、臺、樓、閣應有盡有,其中大部分為木制結構,還不算根據常駐乾隆皇帝宮廷里的西方神南提供的18世紀圖紙所修建的歐式建筑。還有數不清的藝術珍品,多年積存的貢品,數以干計的玉石、瓷器,成噸的絲綢,精美絕倫的古董,歷史要追朔到11世紀,很多皇家圖書館里的絕世之作毀于大火。這是一個文明被截肢的痛苦記憶。
記者:請您介紹一下創作過程。您是從何入手,又是如何找到這些史料的呢?
布里澤:我剛才說過,當時沒有現成的書籍。這就需要我找到那個時期的文字材料,即當時的軍人、外交官、翻譯等在遠征開始前后,或遠征期間的文字記錄。我用了兩年的時間,將這些材料匯總。其中既有法國人寫的,也有英國人寫的,但英國人的文字記錄不如法國人多。
我很幸運。15年前,我不可能完成此書,這要歸功于英特網的使用。我在網上找到了大量的英文文字材料,購買下來使用。要知道,其中的很多文字材料是1860年、1861年、1862年的,距今已有140年的歷史,稀少昂貴,但通過英特網,我獲得了它們。
記者:當然,尤其是這些有關歷史事件的材料。有沒有描述洗劫圓明園的細節資料?
布里澤:有一些這方面的材料。您的問題很有意思。在當時,不論是法國軍人,還是英國軍人,都喜歡淡化這段歷史,英國人尤甚。他們經常說,“噢,沒有發生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我們拿的都是些小玩藝兒,不值幾個錢”。
但是,也有記錄了相關細節的人。法軍翻譯官德里松伯爵就是一位。他在其《翻譯宮手記》中較為詳細地描述了當時發生的事件。德里松當時為法軍指揮官莫托邦作翻譯。
我認為,我的《洗劫圓明園》一書是一部上乘之作,因為,里面的材料都是第一手資料,是當事人的手記。為查閱資料,我多次去英國,在大英博物館、維多利亞博物館和英國國家圖書館查閱了有關文字材料,還看到一些由英軍帶回的實物。不過絕大多數收藏是看不到的。
記者:您的著作結構緊湊,行文流暢且比較易讀。您似乎對“遠征軍”的準備階段比較有興趣,因為這部分您用了近250頁的筆墨。
布里澤:我是歷史學者,又是記者,要用新聞記者的筆觸,嚴謹地表現歷史事件。這本書比較厚,有800多頁。我向出版社交稿時,還擔心不能通過,因為,當時合同上寫的是400頁。出版社負責人看后沒有提出異議,反而覺得這本書可讀性比較強。
我確實在遠征軍抵達北京前的準備階段上用了不少篇幅。我覺得這部分內容很有意思。當時英國軍隊有1.2萬名官兵,法國軍隊有8000名。法國人從土倫港出發,首先攻占了上海。
英國人和法國人的目的略有不同。英國人利用鴉片打開中國的大門,使鴉片貿易合法化,用以支付其遠征費用;法國人前去是要向中國派遣傳教±,向中國人布道。
記者:法國人向來給人以布道人的印象。
布里澤:不錯。這一點很有意思,英國人前去是為了錢、為了貿易;法國人則理想化得多,他們的厚望,是要讓中國人分享西方文明和天主教。
記者:您在書中解釋了為什么當時的中國朝廷拒絕西方人進入的原因。
布里澤:中國的皇上自稱“天子”,是世界的中心,是王中之王,其他民族只是其臣民,而且特別鄙視野蠻人。確實,英法聯軍就是一幫野蠻人。他們的所作所為如同野蠻人一般。不幸的是,這些野蠻人手中有槍炮,更懂得戰爭。這是一次帝國主義的殖民遠征,是以強凌弱的強盜邏輯。法國人,特別是英國人從中國那里奪取了大量的錢財和物品。這是莫大的丑聞!
建議總統歸還“四十景觀”
記者:我注意到您在用詞上的變化。您剛才既用了“掠奪”來的物品,也用了“帶回”來的物品。是不是還存在著某種懷疑,我不是指您而言,而是講在法國的博物館專家們的意識里。現在有了國家遺產和世界遺產之說。我經常聽到這樣的說法,“噢,這屬于世界遺產的范圍”。
布里澤:這個問題間得好。如果您遇到法國的博物館的專家們,他們會對您說這是戰利品。我認為,這就是掠奪。專家們有可能心里也這么認為,但不好對您這么明說。
記者:聽說您最近上書希拉克總統,希望法國方面能將收藏在國家圖書館的珍品“圓明園四十景觀”歸還中國,能介紹一下信里的主要內容嗎?
布里澤:確有其事。我是今年八月份寫的信。我在書中第419—420頁也提到了這一絕世珍品。這些絲綢詩畫出自18世紀的兩位中國藝術家之手,主題是昔日圓明園的四十個美景,是唯一能反映圓明園原貌的詩歌繪畫作品。1860年,杜班上校將其從中國搶來,并于1862年2月賣給德魯歐拍賣行。最后由國家圖書館收藏了這一絕世之作。
記者:您這本書上市后,讀者的反映如何?
布里澤:我聽到的都是贊揚話,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人對書中的內容提出過質疑。讀者認為書中的內容誠實可信,有的讀者給我來函,以為我的祖父一定有這方面的大量檔案。田選自法國《歐洲時報》網絡版
責編:潘天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