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葛夫婦西游記（下）

編者按：

2003年年底，一本名為《都趕上了》的書一下子火爆全國。這本書是由葛優母親施文心和妹妹葛佳主筆，書中詳盡講述葛存壯、葛優父子兩代人的婚戀、家庭、生活故事。然而，一本書又豈能容下一家人所有的歡樂，《婚姻與家庭》雜志社有幸從施文心女士那里得來了其余部分的珍貴書稿，獨家連載，讓讀者在看完《都趕上了》意猶未盡之余，能繼續一探“葛家軼事”。

饕餮法國大餐

來到巴黎，就不能不到盧浮宮。離著老遠兒，我們就看見了那座聞名遐邇的玻璃金字塔，一大兩小，在陽光下閃爍著耀眼的光芒。走進盧浮宮的地下宮殿，我的心因此而激動，何曾想到我們這輩子還能走進這世界頂級的藝術宮殿。參觀盧浮宮，我們的重點是“蒙娜麗莎”“維納斯”和“戰神”，盧浮宮里的展廳很多，像迷宮似的，幸好指示牌上重點標示著這三件展品的位置。

“維納斯”被放置在一個高臺上，她周圍攢動各種發色的游客，他們都朝圣似的看著這美麗的女神。以前，我也看到過不少的復制品，但如今終于看到了真品，能不激動嗎！我們欣賞了許久，不忍離去。“戰神”前也圍了不少人，“戰神”是個長翅膀、身著深灰色的戰服、卻沒有頭顱的男人，這喻示著戰爭之神是沒有頭腦、沒有思想，只知道兇猛殺戮、殘暴施虐的人形動物。看到他，便讓我們憎惡戰爭，進而歌頌和平美好的幸福生活。最后我們來到“蒙娜麗莎”前，為了保護這稀世珍寶，畫框外面又被加上了一個玻璃框。在擁擠的觀眾中間，我們只能抓空拍了相片，這樣，“蒙娜麗莎”迷人的微笑就永恒地保留下來了。

逛完了名勝古跡，陳超英先生熱情邀請我和老葛品嘗法國大餐。臨來前，女兒就告訴我們一定要嘗嘗鼎鼎大名的法國菜，于是我們欣然應邀。我們跟著陳先生走進一家餐館，雖然此時有不少客人在用餐，卻聽不到一絲喧嘩嘈雜聲，只有悠揚的鋼琴聲回蕩四周。侍應生先端上來面包、黃油、奶酪，還有鵝肝醬，學著主人的樣子，我和老葛把鵝肝醬抹在面包上，吃起來別有滋味。過了一會兒，侍應生端上來一個盆似的大盤，里面盛著各種海鮮，女主人小童給我拿了一個牡蠣，邊教我向里面擠檸檬汁，邊說：“你看，它縮了，是活的。”她這一說，可把我難住了，真要把這活生生的動物吞下去，太讓人發怵了。老葛泰然地吃著，他看著我說：“吃吧！沒關系！”我猶豫了好一會兒，但怕人笑話我老土，便鼓足勇氣，用勺子挖出來塞到嘴里，胡亂嚼兩口便吞下去了，也不知道是什么味道。接著是蝸牛。一個特制的小碟子里有五個坑，每個坑里盛著一個蝸牛，這可不像我們小時玩的那種小小的蝸牛，它大約有一元錢的鋼钅崩兒那么大。我是頭一次吃這東西，好在它是熟的，這次我倒沒有犯難，一口氣把五只蝸牛都吃下去了。還沒回味完蝸牛的鮮美，小童又遞給我一只大螃蟹，這螃蟹真是太美味了，蟹黃特別飽滿，吃得真過癮啊！接著，又上了很多美味佳肴，都吃不下了。想來這一餐的費用一定很昂貴，我們感到很不安，再三向主人致謝，并邀請他們回國時來我家做客。老葛悄悄對我說：“回國后可以向朋友們夸口說我們吃過法國大餐了！”

在巴黎的最后一站，我們瞻仰了著名的雪爾茲公墓。公墓的入口處豎有一塊布告牌，上面標著一些名人墳墓的位置，便于人們尋找。法國文豪巴爾扎克、波蘭鋼琴家肖邦，還有司湯達、波多萊爾等著名作家都安葬在這里。巴爾扎克的墓上有羅丹為他雕刻的頭像，沉默威嚴，站在他的墓前，“人間喜劇”中的葛朗臺、高老頭等人物栩栩如生地浮現在我眼前；走到肖邦墓前，我仿佛聽到了他那激越的充滿愛國主義情感的鋼琴曲。雪爾茲公墓的外墻恰恰就是“巴黎公社社員墻”。這堵短短的墻被樹木掩映，顯得陰暗潮濕，備覺凄涼，老葛感慨萬分地舉起相機將鏡頭對準了這堵短墻。是啊!巴黎公社的烈士們啊！你們可曾想到歷史的變遷？你們的英靈是否得到安息？

我們買的是5天往返的火車票。臨走這天，曼麗送我們上火車，她說：“沒能好好照顧你們，有不周到的地方，請多包涵。什么時候再來，一定告訴我……”說著她掉下淚來，我和她擁抱，也不禁淚眼模糊：一個中年女人，獨自一人到國外來闖蕩，經受過多少艱辛困苦，漂泊如浮萍，未來又是怎樣呢？巴黎雖然迷人，終究不是自己的家啊！

來去匆匆，在這蘊涵豐富歷史文化底蘊的大都市，處處都能找到世界頂級文學家、藝術家的蹤跡，又有太多值得憑吊、膜拜的地方。然而，限于精力、限于時間，我們也只好帶著無限的遺憾離開了巴黎。

一定要到柏林去

當我們決定到德國去的時候，老葛就說一定要到柏林去看看，因為電影《攻克柏林》給他留下的印象太深了，看到“安德列”把蘇聯國旗插到德國國會大廈的樓頂時，真是熱血沸騰，所以一定要到柏林去。已經有了獨自旅游巴黎的經驗，我和老葛的膽子更壯了，不用女兒女婿陪同，我們坐了6個小時的火車，到了柏林，然后叫出租車找到早已訂好的旅館。

小余給我們介紹過，這個旅館不大，但地理位置優越，距離著名的庫達姆大街（被稱作柏林的香榭麗舍大街）很近。旅館的經理一看就不是德國人，他在確認了我們的傳真件后，問：“你們是日本人嗎？”我們立即嚴正聲明：“不，我們是中國人！”經理眼里很快閃過一絲藐視，隨后告訴我們房間在二樓，是新近粉刷過的。

這旅館的歷史可能不短，古老笨重的電梯，開動起來還哐鐺哐鐺響。我們走進房間一看，這是一個狹長的房間，兩張床擺放得很蹩腳。這也就罷了，再一看，床上的枕頭、被單明顯都是用過的，我們憤怒了，這家伙想欺侮我們中國人，我和老葛立刻提起行李下樓去找經理。我一邊走一邊想，床單的英語是“sheet”嗎？枕頭是“pillow”還是“willow”？如果說錯了要被那個經理笑話了。這時，我靈機一動，給小余打了個電話，把情況告訴他，讓他和經理溝通。后來，經理同意給我們換房，這時，他又假裝不經意地問我們是從德國東部來的還是從西部來的？真是個勢利眼的家伙！

第二天，天氣晴好，我們按照小余的指導，乘出租車到勃蘭登堡門去。勃蘭登堡門雄偉壯觀，由六根粗大的石柱組成，門上有頭戴橡樹花環、手舉鐵制十字架的勝利女神駕著四匹馬拉車的塑像。這個塑像頗有來歷，建于1788～1791年，1806年拿破侖把女神像送往巴黎，1814年才又回到德國。兩德分裂時，東德把十字架當做德國軍國主義的象征拆掉了，1991年修復時，又把它重新放上去，現在，這是兩德統一的象征。

老葛在一旁四處張望，他在找尋當初隔斷兩德人民的“柏林墻”，但沒有找到。在附近的一家書店里，老葛發現了幾張照片，那正是當年拆毀柏林墻時的熱烈場面，東部和西部的數以千計的德國人匯集在這里，握手、歡呼，攀爬那還沒有填平的陡坎，他們在為自己民族的統一而慶祝，那場面真是令人終生難忘。

離勃蘭登堡門不遠，就是德國國會大廈，當年，希特勒就是在這里制造了國會縱火案，發動第二次世界大戰的，現在從國會大廈的墻上還隱約可見當年煙熏火燎過的痕跡。在國會大廈的門口排隊時，我們看見有兩個俄羅斯青年，在拉著手風琴，唱“莫斯科郊外的晚上”，他們面前的帽子里，放著一些鋼钅崩兒，卻不見周圍有人慷慨解囊。我們對蘇聯有一種類似血緣的親切感，看到俄羅斯青年在德國境內淪為流浪賣藝人，心里還真不是滋味，老葛說：“給他們一點錢吧！”我從兜里掏出1枚硬幣放到了帽子里。

隨著人流，我們乘電梯直達國會大廈的樓頂。來到樓頂，眼前豁然開朗，在這樣一個碩大的平臺上，憑欄可以鳥瞰整個柏林。平臺中央有個用玻璃鋼制成的巨大球形建筑，它就是國會大廈的穹頂，人們可以沿球形內的階梯盤旋而上，看著走到穹頂最高處的人們就像小螞蟻一樣，我和老葛不禁感嘆，要是時光倒流，再年輕幾歲，定要走上去看看。

從國會大廈出來，天色尚早，我和老葛便到原東德的民主廣場轉轉。民主廣場約有一個足球場那么大，四周有樹木圍繞，中間卻沒有一棵花草，光禿禿的地面，一個人影都沒有，很是荒涼。廣場上最突出的是馬克思和恩格斯的巨大塑像，平時不愛照相的老葛，跟我說：“我得和老祖宗合個影。”塑像有兩人多高，老葛爬上爬下，前后左右地照了七八張。正在這時，廣場上走來幾位國內的游客，他們見到老葛立刻圍過來要求和老葛合影，看來，老葛演了一輩子反派，影迷還真不少呢！

莎洛特堡宮也是小余重點推薦的景點之一，它是以當時普魯士帝國國王的寵妃蘇菲·莎洛特命名的。宮殿內的陳設華貴典雅，窗簾、帷幔都是用高級綢緞制成的；墻壁更是被裝飾得金碧輝煌；屋頂上的吊燈晶瑩剔透，人如置身于水晶宮內。而最令人感到新奇的是幾乎每間房里都擺放著中國的細瓷古瓶，最多的是青花，也有粉彩。我和老葛一面看，一面嘀咕：原來德國的國王也這么稀罕我們的瓷器啊！等走到最后一個房間里時，我們驚呆了，這間房里密密匝匝堆滿了中國瓷器，墻上鑲嵌的、架子上擺放的，瓶子、罐子、盤子不下數百件。正面的墻上還供著白色的觀世音菩薩和大肚子彌勒佛，甚至還有兩個留著八字胡的清朝官吏的半身瓷像。我們很想在這兒拍張相片，但遭到拒絕，后來，在禮品出售柜臺上，我們買到了這間屋子的畫片，珍藏起來。走出皇宮，老葛和我都在沉思：這么多的中國古瓷器是怎么流落到這兒的？面對這些瓷器，我們不知是驕傲，還是尷尬。

參觀完皇宮，我們坐上出租車返回旅館，我照例把寫有旅館地址的紙條給司機看，便放心地等著。突然，老葛自作聰明地說：“到了，到了，就這兒！”我過于相信老葛，便下了車。下車一看，覺得不對，往前走了幾步，越走越不對，這時，肚子咕咕地叫了，正好看到路邊有家中國餐館，趕緊走進去。在國外的中國餐館都盡可能地渲染中國的古代文化，店門口都掛著大紅燈籠，盤龍柱子上嵌有木制對聯。一位俊俏的中國少婦招呼我們，我們說要吃湯面，她猶豫著說：“得問問廚師能不能做。”不一會兒，過來一位中年男子，他端詳著老葛說：“請問您姓葛嗎？”老葛點點頭。他高興地說：“您老可是電影明星啊！我從小就愛看您演的電影。”老葛微笑著說：“我是電影演員，明星可說不上。”那男子跟我們聊開了，這個店是他們夫婦經營的，他們說還看過葛優演的《編輯部的故事》，一個勁兒地夸葛優。他們熱情地問我們想吃點什么，老葛請他弄幾碟小菜，來一扎啤酒，再要兩碗湯面。過一會兒，四碟小菜端上來了，一碟油炸花生米，一碟涼拌海蜇，一碟鮮榨菜，一碟基圍蝦。老葛喝著啤酒，吃著花生米，直點頭稱贊，最后，兩大碗湯面送上來了，湯里有蟹肉、蝦仁和蔬菜。我們吃得別提多滿意了，吃了這么多天的三明治、熱狗之類的快餐，終于吃到了家鄉菜。買單時，老板夫婦竟不收錢，老板告訴我們，這些菜都是他們從國內帶來，留給自己吃的，是“非賣品”。我們恍然大悟，多不尋常的款待啊！

清晨，老葛破例起得比平時早，他推開窗子，探出頭去，突然叫道：“你快起來看，快看！”我走到窗前，問他看什么，他指著天空說：“你看，老爺老母見面了！”原來，在東方的天空上，初升的太陽雄糾糾氣昂昂地閃著金紅色光芒；而西方的天空上，月亮還戀戀不舍地在那兒不肯離去。老葛說：“他們在接吻呢！”已是古稀之年的老伴兒，興奮得像個小頑童。我說：“是飛吻，他們夠不著！”

下午，我們要趕往火車站回女兒家了。6個小時后，火車抵達斯圖加特市，在車站小余帶著盎盎來接我們了，盎盎飛跑來抱著老葛的腿，親熱地喊著“姥爺”。

想家了，回國吧

老葛疼愛孩子到了極點，這次來到女兒家，更是享盡了天倫之樂。每天清早，盎盎一醒，便跑到我們的臥室，爬上床，和我們瘋玩。天天9歲了，也跟弟弟一塊兒打滾、翻跟頭，老葛就像回到童年，和孩子們一起玩，從不嫌煩。但是我們在這邊已經待了近兩個月了，家里還有90歲的老父親需要照顧，雖然女兒女婿一再挽留，我們還是決定回國了。

女兒開始采購禮物。她給葛優買了一件墨綠色羊毛衫；給嫂子買了名牌化妝品；給我買的是一件銀灰色毛衫，回國后，朋友們看了都說漂亮；剛到德國時，老葛看上了一件灰色的襯衫，很喜歡，但嫌貴沒買，臨走時，女兒還是把這件襯衫買回來，老葛很珍惜，回國后，會客時當禮服穿。我們帶給葛優的禮物是一只從柏林買來的刻有一只大熊的啤酒杯；給賀聰的是在巴黎買的香水，造型像一枝含苞的郁金香。臨別時，天天給老葛畫了一張畫，是張肖像速寫，幾筆就把老葛的頭像勾勒出來，連老葛唇上的胡須都畫出來了，老葛看后，很感動，又很得意。

我們是午飯后動身的，特意提前了兩個小時。佳佳開車送我們，出來不久，就開始下雨，越下越大，更糟糕的是，遇上了堵車，足足停留了1個小時。眼見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我們都覺得趕不上飛機了，后來，總算趕到機場。由于老葛雙下肢供血不全，根本跑不了，佳佳便弄來一輛大行李車，讓老葛站上去，由她推著走，我來推盎盎。老葛在行李車上站了一會兒，怕別人看著笑話，執意要下來。這樣，我們一家5口，逃難似的跑著，到了第一關口，小余被攔下了。混過關的佳佳一手拉著大行李，一手推著盎盎，我拉著小箱子，老葛提著包，仍是拼命跑。到了第二個關口，這次，佳佳和盎盎也被攔下，我連“再見”都沒顧上說，一個勁兒往前跑，可回頭一看，老葛還戀戀不舍地和盎盎告別呢！我也不等他，心想：我一個人先驗票，飛機不等也得等了。等我跑到驗票處，已經喘得說不出話來了，還好，飛機因故障拖延了半個小時。走進機艙落座，我們的心踏實了，這是我們的國航，看到空姐溫柔的笑容，就像回到了家，我們想家了。

十幾個小時后，飛機安全降落在首都機場，一出海關，就見到了葛優賀聰夫婦熟悉的笑臉，終于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