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愛情致敬！大漠基地深處與死神的決斗

“我該怎樣報答你的恩情？我怎樣把這無私的情意奉獻給未來的歲月，讓我向永恒的愛致敬。”

——白朗寧夫人《葡萄牙人十四行詩》

2004年除夕之夜，巴丹吉林沙漠深處的一座軍營里歡聲雷動，空軍某基地研究所官兵正慶祝好戰友楊選春回到他熱愛的科研崗位。

楊選春是我空軍不可或缺的高級科技人才，他的科研成果加速了我國導彈現代化的進程，一直都是海外軍事機構關注的焦點。可是在3年前，他患上胰頭胰島細胞瘤，這種病發病率一億人僅有一個，治愈率又僅僅二百萬分之一，軍區首長下令不惜一切代價挽救他的生命，但是首都的20余名醫學專家的診斷宣判了楊選春的“死刑”。如果他就這樣死去，意味著中國導彈研究事業某一領域的永恒缺憾。可是，他的妻子鄭華蓉不屈服于命運的安排，她用驚天動地的人間大愛，創造了醫療史上的奇跡，將丈夫從死神的魔爪中搶了回來。

天才 在濃濃愛戀里神思飛揚

1986年，從西北大學畢業的楊選春成為我國空軍一名科研干部。1989年他回鄉探親，與縣職業高中的語文老師鄭華蓉相識。楊選春很木訥，但和鄭華蓉談起大沙漠、胡楊林和文學，卻是滔滔不絕，愛的火花照亮了彼此的眼睛。

1990年11月，鄭華蓉來到戈壁灘看望戀人。原始胡楊林里，兩人的心越靠越近。幾天下來，鄭華蓉發現楊選春太苦太累了，她少女的心弦被悄然撥動：他是一個好人，需要人來照顧。一股母性的激情使她下決心把自己的人生與楊選春牢牢焊接在一起，她決定就在這戈壁灘上完婚！

楊選春聽了少女真情表白后非常感動，他沉默片刻說：“你愿嫁給我，我當然求之不得，但你要想好：在這里要忍受風沙，要忍受寂寞，還要隱姓埋名地生活……”鄭華蓉為了證明自己的誠意，竟說服老家父母寄來了單位出具的婚姻證明。楊選春沒想到女友會來真的，激動地摟住愛人大叫：“我一定好好對你！”

不久他們就在基地領了結婚證。等鄭華蓉回到家鄉時，她發現自己已經懷孕了，十個月后，她生下了女兒采采，并毅然辭去家鄉工作，攜女兒來到大漠一心一意照顧丈夫。部隊安排她在子弟學校做了一名語文老師。

在愛情的滋潤下，楊選春工作起來更是充滿了激情。他負責研究的某型號武器的指標是個攻關難題，一直達不到實驗要求，嚴重制約了部隊裝備現代化的進程。結婚后，楊選春如有神助，一下子解決了長年積壓下來的十幾道難題。同事都說他身邊有了賢內助后，狀態大勇了。他也總夸妻子是他的福星。1998年末，楊選春的科研所憑此成果獲得當年全軍科技進步二等獎。

妻子在后方全力支持，楊選春把全部精力投入到了一個更尖端的軍事科研當中，兩年過去了，就在研究馬上要出成果的時候，一場重大的人生災難慢慢逼近了他。

絕癥 丈夫的生命是一片飄零的秋葉

2000年5月的一天，楊選春參加例行體檢完畢后一個星期，醫生診斷，他患上了一種叫胰頭胰島細胞瘤的疾病。雖是良性，但是威力遠遠毒于胰腺癌。胰腺癌是單血管腫瘤，面積小，如果發現得早，完全有治愈的可能。而胰頭胰島細胞瘤是多血管性的，病毒會迅速擴散到周圍組織，使身體失去正常運轉功能，根本來不及治療。

在中國人民解放軍307總醫院，來自全國各地的20多位腫瘤專家，為楊選春會診了。大家結論是悲觀的：在國外病理史上，這種病的治愈率只有二百萬分之一，除非有奇跡出現，楊選春基本已沒有生還可能了。專家們告訴鄭華蓉，楊選春時日無多，藥物治療也只是在安慰病人、維持生命、減輕病人的痛苦。

鄭華蓉聽后，如五雷轟頂，一下子癱坐在椅子上。為了不讓丈夫聽到聲音，她沖進了洗手間，關上門放聲痛哭。許久，她終于平靜下來，擦干眼淚走進病房，發現丈夫正呆呆瞪著天花板，正自言自語：“我不想死，我還年輕啊……”

理智告訴鄭華蓉：絕不能在這時倒下！她握著他寬大厚實的手說：“誰說我們沒有活路，堅強起來，你的科研項目也不許你扔下不管。”

妻子的笑臉讓楊選春振作起來。可病魔開始發威了，惡心、嘔吐成了他每天的必修課；一天早晨醒來，他見妻子手里攥著一綹長發，一摸自己的腦袋，似乎明白了什么。鏡中的自己頭上已經露出一塊不毛之地。他不忍再看，把鏡子摔得粉碎，剛剛恢復的自信熄滅了。

鄭華蓉在倒剩飯時發現了大量藥片，她立刻去問丈夫：“你幾天沒吃藥了？”“三天了。吃了又有什么用？”“你真認為自己不行了？”丈夫沉重地嘆了一口氣。

鄭華蓉含淚搖晃著丈夫的手臂說：“你知道你扔的是什么嗎？是錢！是希望！是所有基地戰友的心！基地司令員囑咐的，要用最好的藥，不惜一切搶救你。每服藥可是四百塊錢哪……”楊選春聽不下去了，他哭倒在鄭華蓉懷里。鄭華蓉摸著丈夫的頭，溫柔地開導他：“你住院后，科研項目就沒法繼續下去了，大家都眼巴巴地等你康復呀！”楊選春心動了。自己不能就這樣走了，為了夢想他受多大罪也值！

可是，楊選春的病情還是不可遏制地惡化了，不到半年的時間里，他的體重由65公斤下降到30公斤，頭發幾乎掉光了。鄭華蓉的心比丈夫還苦，身體也消瘦下去。丈夫現在只能靠白蛋白、脂肪乳和氨基酸來維持生命了。

他的生命變成了一片隨時可能飄零的秋葉。

絕唱 讓我死在戈壁灘的炮聲中吧

2001年春節剛過，楊選春的病情繼續惡化，他時而昏迷時而清醒。他清醒時不能說話，就叫鄭華蓉拿來筆在紙上寫道：“我還行嗎？”鄭華蓉貼近丈夫的耳朵大聲說：“原來醫生說你生命以日計算，可9個月你還不是活得好好的！”楊選春消瘦的臉上露出了一絲難得的笑容。他又顫抖著寫道：“我想女兒！”鄭華蓉把臉背過去擦眼淚，她何嘗不想女兒？丈夫患病后，鄭華蓉就辭去基地學校校長的職務來到北京專心照顧丈夫，女兒被送到湖北老家讓他們雙方父母照顧。一晃女兒已9歲了，在小學上一年級。他們已經快一年沒有看到女兒了。

丈夫的話提醒了鄭華蓉，也許女兒對丈夫的康復是大有好處的。她把一篇女兒的作文《我的爸爸》讀給他聽：“我好幾年沒見到爸爸啦，聽奶奶說爸爸是一名空軍軍官，他造的導彈好大好大，還得很多獎……聽說爸爸得病了，他病好了就能把我接走，我們永遠在一起……”鄭華蓉讀不下去了，夫妻倆哭成了淚人。女兒的作文給楊選春帶來了力量，他的病出現了一點轉機。

由于醫院床位緊張，沒有陪護的床可以休息，鄭華蓉只好到幾里之外的基地駐京辦事處休息。后來，為了隨時能照顧丈夫，她干脆就不回辦事處了。晚上，跟丈夫“告別”后，她經過丈夫病房的窗子后就躲了起來。醫院附近的賓館住不起，她就到馬路上，花壇邊隨便挨一宿，有時實在又累又餓了，她就到小吃攤上吃一碗面蹭半天板凳坐，困了就靠著花園里的樹打個盹……幾個月下來，鄭華蓉已經從一個豐姿綽約的婦人變成了一個消瘦憔悴的女人。她才三十幾歲，但卻已經不敢照鏡子了。

2001年4月，楊選春仍然和死神進行著頑強的爭斗，一天，他睜開眼睛，看見被自己拖累得面黃肌瘦的妻子，眼角有淚光閃動，他吃力地在紙上寫道：“苦了你了！咱們回沙漠吧。我死前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呢！” 鄭華蓉淚流滿面，攥著丈夫的手說：“你要走，咱們就走……”

突然，丈夫費力把胳膊抬起來，指了指床頭柜。鄭華蓉打開床頭柜，里面放著一張紙，打開一看，不爭氣的眼淚又流下來：那是一份遺書！這一定是丈夫在清醒時背著她寫的。上面寫道：“我的好妻子！我的全部財富就是腦中的導彈，除此沒能給你留下一點東西。好妻子，我知道我的病是治不好了，還是讓我死在大漠吧，我喜歡聽那里的炮聲，喜歡聞硝煙的味道……”

鄭華蓉看不下去了，她面臨痛苦的抉擇：是繼續在北京治療還是回基地自療？現代的各種治療方法都在丈夫身上試過，但都不管用，可是回基地就意味著等死。

過了幾天，醫院多位專家又給楊選春做了全面會診，他們看到他仍然活著，無不稱這是醫學的奇跡。但他們還是無奈地說：“細胞瘤波及腔動脈、十二指腸，甚至腸細膜處根部血管、膽道及肝部已經嚴重受損，身體其他重大組織幾乎受到嚴重破壞，決無起死回生的可能了。”醫生悲觀的論斷，還是不能動搖鄭華蓉對丈夫一定能生還的信念。

2001年5月18日，她把丈夫帶回沙漠基地。1年了，鄭華蓉和丈夫又看到那金黃色的沙漠，郁郁蔥蔥的胡楊林，那份激動是無法用語言形容的。回到基地后，基地醫院的醫生用針灸和按摩療法給楊選春治療。楊選春在基地實驗的炮聲中醒過來，他掙扎著讓鄭華蓉把他扶起來，顫抖著寫道：“我要看實驗。”鄭華蓉想等他精神好一些再說，可他仍然堅持。首長眼中含淚說：“還是滿足他的心愿吧。”

鄭華蓉抱著丈夫坐車來到沙漠深處的實驗基地。他經不起道路的顛簸，突然又昏了過去，這可嚇壞了隨行的醫生，想讓司機返回。鄭華蓉流著眼淚說：“我知道他不會死，還是讓他聽一聽炮聲吧。”炮聲響起，硝煙彌漫，楊選春醒過來，他瞪大眼睛看著戈壁灘上的紅旗和他親手設計的新式武器，眼淚不由自主流下來。生命，在茫茫大漠里復蘇了。

奇跡 好軍嫂的愛撼動死神

鄭華蓉知道丈夫喜歡胡楊樹，在返回基地路過那片綠海時，她折了幾根樹枝、采擷一束草原特有的金銀花，帶回來插在病床前的花瓶里。

為了防止楊選春長期臥床身體起瘡、肌肉萎縮、韌帶和肌肉粘連，鄭華蓉就不停地為他做全身按摩。鄭華蓉不懂按摩，丈夫危在旦夕，一不小心碰到哪個部位，隨時都有生命危險。她四處打聽哪里有好的按摩大夫。朋友告訴她有一位老中醫是祖傳世家，聽說醫術不錯。鄭華蓉用一片赤誠之心感動了老中醫，他免費收下了這個徒弟。

從2001年6月份開始，鄭華蓉每天要用一個小時騎自行車，用兩個小時的時間學習按摩，然后把剩下的21小時全部給了病危的丈夫。

鄭華蓉剛剛開始完全不敢用力，只是輕輕地按摩，但是漸漸她發現，雖然丈夫還是靠點滴來維持生命，神智時好時壞，但是按摩畢竟沒有使丈夫的病惡化。于是，她增加了按摩時間，由原來的一小時，增加到兩三個小時，后來是每隔一個小時一次。她發現，丈夫一年多來僵硬的身體似乎有些變軟了，這讓鄭華蓉更加樂觀了。

鄭華蓉在給丈夫按摩的同時，不停地在丈夫的耳邊同他說話，有時候是說天氣，有時候是說女兒，有時候說他戰友的事情，有時候說他們將來的夢想。楊選春神智清醒的時候會輕輕地眨眨眼睛，表示他聽到了她的話。但大部分的時間，楊選春都是在昏睡之中。

離2002年春節還有3天時間，楊選春病情突然惡化，陷入了深度昏迷，點滴和血漿已經進不了他的身體了，大夫只能讓護士撤下點滴瓶，讓鄭華蓉開始準備后事。鄭華蓉眼前一黑，差點昏倒：一年半了，與死神的抗爭最后還是以失敗告終！

除夕之夜，在鞭炮聲中，鄭華蓉在丈夫床前等著最后時刻的來臨。她把頭輕輕地放在丈夫的胸前，流著眼淚說道：“你真的要走了嗎？你還有那么多的事情沒有做。你是個多好的人，多優秀的人，我努力了，告訴我，我還能為你做什么？只要你能活下來……”

也許是這番催人淚下的表白感動了上天，鄭華蓉忽然看著丈夫床前的儀器，顯示微弱心跳！她只能給丈夫按摩，直到黎明的曙光來臨。

大年初二，基地首長們來探望病危的楊選春時，發現鄭華蓉還沒有給丈夫準備后事，仍在給他按摩。大家不知道該怎樣安慰這個已經走火入魔的女人，只能黯然離去。

大年初六的晚上，在基地醫院的走廊里，人們聽到平日溫和的鄭華蓉忽然急促尖叫：“醫生，護士快來啊，選春的血壓回升了！”

醫生護士趕來發現，楊選春床前的儀器上顯示的心跳及血壓的數字開始回升至正常，簡直不敢相信這個奇跡！他們趕快把點滴瓶和血漿袋準備好，一分鐘之后，藥物一滴一滴地滴進了楊選春的身體，他又開始接受這些藥物了。

7天后，丈夫對妻子的按摩第一次發出了“疼”的回應，鄭華蓉的眼淚流了出來，她在他的耳邊輕輕說：“疼說明你的器官在恢復功能，你已經有快一年不知道疼了。”

鄭華蓉的按摩一直在繼續著，配合著藥物的治療。兩天后，楊選春開始進一些流食。

14天后，楊選春的腿部開始恢復知覺。

30天后，楊選春可以下樓，由妻子扶著，在醫院小范圍散步。

40天后，楊選春出院。

60天后，楊選春打開了塵封快兩年的副所長辦公室，坐在了桌前，開始查閱資料。

2003年春，楊選春由妻子陪同，又來到了北京。在協和醫院，專家們認為楊選春的康復簡直是醫學史上的奇跡。用病理學的角度解釋是病人在適當的時機產生了自然抗體。但是，這種情況的概率幾乎為零，真是不可思議！

鄭華蓉認為：是中醫按摩起了作用。

楊選春說：妻子的愛讓他在彌留之際起死回生。

戰友們說：好所長有這樣的好嫂子，有那么多未完的事業，老天不讓他死！

康復后的楊選春全力投入了擱置兩年的新型導彈研究之中。看到今日楊選春生龍活虎的樣子，誰也想不到一年前，他是個曾經徘徊在死神門口的人。女兒被接了回來，一家三口在祖國千里戈壁的大漠中又開始了幸福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