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小傳
夏洛蒂·勃朗特,1816年生于英國北部的一個牧師家庭,母親早逝,8歲的夏洛蒂被送進一所寄宿學校,那里生活條件極其惡劣,她的兩個姐姐因染上肺病而先后死去。于是夏洛蒂和妹妹愛米莉回到家鄉,在荒涼的約克郡山區度過了童年。15歲時她進了伍勒小姐的學校讀書,幾年后又在這個學校當教師。后來她曾當過家庭教師,但因不能忍受貴婦人和闊小姐對家庭教師的刻薄與歧視而放棄了這條謀生之路。她曾打算自辦學校,并前往意大利進修法語和德語,雖然創辦的學校因無人就讀而以失敗告終,但在意大利的經歷卻激發了她表現自我的強烈愿望,促使她走上文學創作的道路。
《簡·愛》寫于1846年,是夏洛蒂的第二部小說。該書于1847年秋以柯勒·貝爾的筆名發表,隨即在次年又相繼兩次再版。夏洛蒂·勃朗特,這位名不見經傳的作者,由此進入英國著名小說家的行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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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書人語】簡是個窮牧師的女兒,出生后不久父母就相繼去世,她被舅父里德先生收養。舅父臨終前把簡托付給舅媽里德太太。可是里德太太并不喜歡簡,對她百般虐待。一天,簡因為反抗表兄的欺辱而被里德太太關進了黑暗的紅屋子里。簡一個人呆在里面,不停地胡思亂想。
我心里突然閃過一個古怪的念頭。我毫不懷疑——從不懷疑——要是里德先生還活著,他是準會待我很好的。接著,我坐在那兒眼望著白色的床和昏暗的四壁,偶爾還不由自主地轉眼去望一望隱隱發亮的鏡子,漸漸想起了我曾聽說過的故事,說墳墓里的死人因為不甘心別人違背他們的遺愿,會重返世間來懲罰背信棄義者,為被虐待的人報仇。我覺得,里德先生的靈魂為他外甥女受到虧待而著惱,就說不定會離開他的住處——不管是在教堂的墓穴里,還是在死人所在的陰世間——而在這間臥室里出現在我的面前。我擦掉眼淚,忍住啜泣,生怕任何強烈悲痛的表現都有可能招致某種超自然的聲音來安慰我,或者在昏暗中引來一張光暈圍繞的臉,帶著怪異的憐憫表情俯視著我。按理說這種念頭能給人安慰,可我覺得要是真的實現了卻會十分可怕,因此我拼命打消它,竭力鎮定下來。我甩開擋在眼前的頭發,抬起頭,盡量壯起膽來四面望望這間黑暗的屋子,就在這時,一線亮光射到了墻上。我疑惑這會不會是從百葉窗縫里透進了一縷月光?不對,月光是靜止不動的,而這亮光卻在閃動,我正注視著它時,它就一下閃到了天花板上,在我頭頂上晃動。要換了現在,我準能馬上猜想到,那道亮光十有八九是有人正穿過草地時手里拿著的燈發出來的,可當時,我一心只防著怕人的事,激動得全身神經緊張,竟以為這道迅速跳動的光正是陰間來的某個鬼魂的先兆。我心直跳,頭發暈,耳朵里充滿著一種聲音,我認為是翅膀的撲動聲,仿佛有什么東西來到了我近旁,我感到壓抑,透不過氣來,再也忍受不住了。我沖到門邊,不顧一切地拼命搖鎖。外面走廊里有腳步聲奔過來,鑰匙轉動一下,蓓茜和阿博特走了進來。
“愛小姐,你不舒服了嗎?”蓓茜說。
“鬧出多大的聲音來!差點把我震聾了!”阿博特嚷道。
“帶我出去!讓我到育兒室去!”我喊著。
“干嗎?有什么傷著你了嗎?你看見了什么嗎?”蓓茜接著追問。
“啊呀!我看見了一道亮光,我覺得鬼就要出現了。”說著我已抓住了蓓茜的手,她也并沒有縮回去。
“她大聲叫嚷是故意的,”阿博特有點厭惡地斷定說,“而且嚷得多兇啊!要是她真有什么大的痛苦倒還可以原諒,可她不過是存心要讓我們都跑到這兒來,我知道她那套鬼把戲。”
“這都是怎么回事?”另外又有個聲音專橫果斷地說,跟著里德太太獨自順走廊走來,松開的帽帶飄動著,長衣沙沙作響。“阿博特,蓓茜,我想我已經吩咐過,叫你們讓簡·愛一直呆在紅屋子里,直到我自己來找她。”
“可簡小姐叫得挺響啊,太太。”蓓茜辯解說。
“讓她去。”這是唯一的回答。“松開蓓茜的手,孩子,放心吧,你想靠這些辦法逃出屋子是辦不到的。我最討厭作假,特別是小孩子。我有責任讓你明白,耍花招是沒有用的,你這樣反而得在這兒多呆一個小時,而且只有你完全認錯不再犟,我才會放了你。”
“哦,舅媽,行行好!饒了我吧!我實在受不了……用別的辦法懲罰我吧!這會要了我的命的……”
【讀書人語】直到簡昏了過去,里德太太才把她放了出來。不久以后,簡就被送進了洛伍德孤兒院。這里名義上是一所撫養孤兒的慈善學校,實際上卻是一座摧殘兒童的人間地獄。簡在如此惡劣的環境中苦熬了八年。18歲時為自食其力,她離開學校,來到桑菲爾德莊園做家庭教師。在那里她認識了男主人羅切斯特——一個個性強烈、脾氣火爆但內心卻深藏著痛苦,具有神秘色彩的男子。
桑菲爾德莊園不斷發生著奇怪的事。這所房子的三樓住著一個瘋女人,有時發出一陣陣令人毛骨悚然的狂笑聲,簡確信這女人就是羅切斯特雇來的女裁縫格雷斯·普爾。
羅切斯特經常參加各種舞會,并向一個貴族小姐布蘭奇獻殷勤,還把布蘭奇小姐請到家里來玩。這時簡已意識到自己對男主人產生了感情。一天,羅切斯特外出,來了個吉卜賽人給客人們看手相,當輪到簡時,她發現這個蒙頭蓋面的神秘人物其實就是羅切斯特自己裝扮的,他想借此試探簡的感情。
不久,里德太太派人來找簡,要見她一面。簡回到舅母家中,垂危的里德太太給她一封信,這是三年前簡的叔父從馬德拉寄來的,向里德太太探聽侄女的消息,想把遺產贈給簡,里德太太謊稱簡已在孤兒院染上傷寒去世,直至臨終前,她才良心發現,把真相告訴了簡。
簡又回到桑菲爾德,卻聽到羅切斯特要和布蘭奇結婚的消息。簡有些失望,就到花園里散心。在這里,她遇到了羅切斯特,并得知他結婚后自己將被送往愛爾蘭康諾特省的苦果山莊時,簡有些激動和難過,眼淚也奪眶而出。
我一邊聽,一邊很厲害地啜泣起來,因為我再也壓制不住我心中的感受了。我不得不聽其自然,痛苦難言得從頭到腳都打起哆嗦來。等我說得出話來時,也只能表示我強烈的愿望,但愿我從未出生,從未來到過桑菲爾德。
“因為你離開它感到難過?”
我心中的悲傷和愛所激起的感情爆發,正在漸占上風,正在竭力要左右局勢,要求能壓倒一切,戰勝一切,要求存在、擴張,最后成為主宰,是的,——還要求公開說出來。
“我離開桑菲爾德感到傷心。我愛桑菲爾德。——我愛它,因為我在這兒過了一段愉快而充實的生活,——至少過了短短一段時間。我沒有遭踐踏。我沒有被嚇呆。沒有硬把我限制在頭腦較低下的人中間,排斥在與聰明、能干、高尚的心靈交往的一切機會之外。我能跟我敬重的人面對面地交談,跟我所喜愛的,—— 一個獨特、活躍、寬廣的心靈交談。我認識了你,羅切斯特先生,一旦感到我非得永遠跟你生生拆開,真叫我感到既害怕,又痛苦。我看出了非分手不可,但這就像是看到了非死不可一樣。”
“你從哪兒看出了非這樣不可呢?”他突如其來地問。
“哪兒?是你,先生,讓我明明白白看出來的。”
“在什么上面?”
“在英格拉姆小姐身上,在一位高貴而美麗的女人——你的新娘身上。”
“我的新娘!什么新娘?我沒有新娘!”
“可是你就會有的。”
“對,——我就會有的!——我就會有的!”他咬牙切齒地說。
“既然這樣,我就非走不可了,你自己親口說過的。”
“不,你非留下不可!我發誓非得這樣,——這個誓言是算數的。”
“我跟你說,我非走不可!”我有點發火了似地反駁說。“你以為我會留下來,做一個對你來說無足輕重的人嗎?你以為我是個機器人?——是一架沒有感情的機器?能受得了別人把我僅有的一小口面包從我嘴里搶走,把僅有的一滴活命水從我的杯子里潑掉嗎?你以為,就因為我貧窮,低微,不美,矮小,我就既沒有靈魂,也沒有心嗎?——你想錯了!我跟你一樣有靈魂,——也完全一樣有一顆心!要是上帝曾賦予我一點美貌、大量財富的話,我也會讓你難以離開我,就像我現在難以離開你一樣。我現在不是憑習俗、常規,甚至也不是憑著血肉之軀跟你講話,——這是我的心靈在跟你的心靈說話,就仿佛我們都已經離開了人世,兩人一同站立在上帝的跟前,彼此平等,——就像我們本來就是的那樣!”
…………
“到我身邊來,簡,讓我們彼此好好解釋、互相理解一下吧。”
“我永遠不再到你的身邊去了,我已經被生生拆開,再也回不來了。”
“可是,簡,我是喚你來做我的妻子,我打算娶的只是你。”
我不做聲。我想他準是在捉弄我。
“來吧,簡,——過來。”
“你的新娘攔在我們中間。”
他站起來,一步跨到我跟前。
“我的新娘是在這兒,”他說著,再次把我拉向他懷里,“因為比得上我、像我的人是在這兒。簡,你肯嫁給我嗎?”
我仍舊默然不答,我仍在掙脫他,因為我還是不相信。
“你懷疑我嗎,簡?”
“完全懷疑。”
“你一點兒也不相信我?”
“一點兒也不。”
“我在你眼里是個撒謊者嗎?”他激烈地說,“愛疑心的小鬼,我非叫你相信不可。我對英格拉姆小姐有什么愛情呢?沒有,這你是知道的。她對我有什么愛情呢?沒有,這是我已經煞費苦心證明了的。我先想法把一個謠言傳到她耳朵里,說我的財產還不到人家猜想的三分之一。然后我出場來看看后果如何。后果是她跟她母親全都冷淡起來。我決不會——也不可能——娶英格拉姆小姐。是你——你這古怪的,你這幾乎不像是塵世的小東西!——我才愛得像愛自己的心肝。你——盡管又貧窮又低微、既不美又矮小,——我還是要請求你答應我做你的丈夫。”
【讀書人語】就在這個美麗的仲夏夜,簡接受了羅切斯特的求婚。可是就在他們要舉行婚禮時,梅森先生闖進教堂,宣告這場婚姻的非法性。原來,一直被關在閣樓上的瘋女人伯莎·梅森就是羅切斯特的妻子。盡管羅切斯特一再向簡解釋,他從來就沒有愛過那個瘋女人,他與她的婚姻早已名存實亡,懇求簡留下來和自己在一起,但簡還是毅然地離開了羅切斯特。
離開桑菲爾德后,簡獨自在凄風苦雨中流浪,受盡折磨,幾乎餓死野外,幸虧圣約翰兄妹及時搭救,簡才保住了性命。圣約翰希望簡做他的妻子,并與他一同去印度傳教,但簡依然深愛著羅切斯特。就在圣約翰一再催逼她去印度時,簡聽到了來自羅切斯特的心靈呼喚。
“簡!簡!簡!”接著就什么也沒有了。
“天哪!那是什么呀?”我氣也透不過來地說。
我很可以說:“那是在哪兒呀?”因為它不像是來自房間里,——不像是來自屋子里,——也不像是來自花園里;它既不是從空中傳來,——也不是發自地底,——也不是從頭頂上降下。我聽見了它,——它到底是在哪兒,從何處傳來,這是永遠也無法知道的了!但它是人的聲音,——是一個熟悉的、親愛的、牢記不忘的聲音,——愛德華·費爾法克斯·羅切斯特的聲音;而它是在痛苦和悲哀中,狂野、凄慘而急切地呼喊出來的。
“我來了!”我喊道。“等著我!哦,我就來!”我飛奔到門口,朝過道里望望,那兒一片漆黑。我跑到外面花園里,那兒空無人跡。
“你在哪兒呀?”我喊著。
澤谷那一邊的群山送來了隱約的回聲——“你在哪兒呀?”我傾聽著。風在樅樹間低聲嘆息,周圍只有荒原的僻靜和午夜的沉寂。
“去你的迷信吧!”當這個黑黢黢的幽靈剛剛在大門前黑沉沉的紫杉樹邊一露頭,我就議論說。“這并不是你玩的鬼把戲,也不是你的法力,而是大自然起的作用。她被喚醒了,做出了——倒不是奇跡,而是最大的大好事。”
我掙脫了一直跟著我,而且直想要攔住我的圣約翰。這次輪到我占上風了。我的力量在起作用,在發揮威力了。
【讀書人語】隨后簡拒絕了圣約翰的求婚,回到了桑菲爾德。可是那里已變成了廢墟。原來瘋女人放火燒了莊園,自己也葬身火海。羅切斯特為救她被火燒傷,失去了左臂,雙目也失明了。但此時的簡與羅切斯特對于門第與財產這些身外之物已全不計較,兩位有情人終于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兩年后,羅切斯特的一只眼睛治好了,看到了簡為他生下的第一個孩子……
【編后語】
《簡·愛》是夏洛蒂·勃朗特的成名作,同時也是她一生中僅出版過的四部小說中最有代表性的一部。它的面世在當時19世紀的英國文壇引起了轟動,同時也受到了讀者的熱烈歡迎,從而成為一部既受行家稱道、又是“暢銷書”的藝術杰作。全書以“一部自傳”為副標題,以女主人公簡·愛的自敘口吻講述了一個獨立、堅強、自尊、自信的女性成長的故事。其重點是簡·愛與羅切斯特之間的愛情。這段愛情由于男女主人公社會地位的懸殊、雙方個性的差異而充滿了激烈碰撞,也同時迸發出燦爛的火花,特別是簡·愛的獨特個性和思想,在打動了身為貴族的男主人公的同時也緊緊抓住了讀者的心。在全書中所著力渲染的桑菲爾德莊園的神秘氣氛以及一系列的懸念,也使整部書的情節曲折,引人入勝。另外,通過簡·愛的親身經歷,還表現了19世紀英國的一些社會、經濟、政治、生活現狀,以簡·愛那獨特的視角和語言道來,真實而具有藝術感染力。但是,《簡·愛》的成功絕不僅僅在于此,如果人們看到的簡·愛僅僅是一個贏得了貴族愛情的平民女子,那只不過是看到了一個灰姑娘的蒼白影子。事實上簡·愛已經勇敢而果決地走出了灰姑娘的童話,開始升華為新女性、真女性。《簡·愛》的意義就在于,它提供了一個前所未有的女性形象,發出了一個屬于女性自己的聲音——對平等、獨立、完整、自由的堅持和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