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的名店街,老派貴族的樣子,是把豪華藏在底子里的。這里的顧客往往都是長年的熟客,他們的身上已經(jīng)有了某種品牌的烙印。他們?nèi)ツ抢锵M,儼然是一次約會。
我的女伴住在塞納河右岸的公寓里,是迪奧的鐘情者。說起迪奧,端的是說起了情人一般。那天,她的身上有兩件迪奧的東西:月亮形手袋和緊身彈力T恤。進了迪奧店,女友急急地伏身于柜臺,仿佛在尋找一件遺失了的貴重的物品。少頃,她抬了頭,眼睛灼灼地看著我說:“我買的東西都還沒有打折呢!”
店員先生道:“那是對你眼光的獎勵。”
女友當(dāng)真受到了鼓舞,再接再勵,又為自己添了一條裙子。
我挑唇膏。店員以為我是日本人,給了我一支227號,很文雅的顏色,擦在唇上,不醒目,但很溫柔。
早上11點,范思哲的店里灑滿了陽光。
侍應(yīng)生的裝扮近似于雅皮。他為我們拉開門,讓我們以為自己是公主。
這里是巴黎,不是上海。我站在店的中央,有些茫然。
店員過來,柔聲問:“您想要些什么?”
我按照女友事先教我的臺詞說:“非凡的范思哲先生死了以后,我就不再買他的東西了。”
店員說:“是的,我理解。”然后識趣地往后退了一步,把我讓在他的前面。
女友看中了一條領(lǐng)帶。她正在和她的丈夫談判關(guān)于離婚的條款,所以我并不知道這條領(lǐng)帶是給誰選的。
一定是看出了女友的猶豫,店員緊忙說:“這是最后一條了。它是范思哲時代的東西呢。”
自然,女友義無反顧地買了下來。
蕾歐拿的旗艦店開在一條窄街的轉(zhuǎn)角上。
初夏的百合優(yōu)雅地鋪呈在那個中國人叫做玄關(guān)的地方。
店員先生說:“那個粉紫色的香水瓶是從中國的鼻煙壺里取得靈感的。”
他把香水噴灑在自己的袖口道:“瞧,是蘭花。”
好像怕人不信,他夸張地高舉了瓶子向著空中一路灑了去。
一時間,空氣里多了一絲一絲的霧氣。的確是蘭花的味道,幽幽的,那種香好像是落在深谷里的一片樹葉。
店員先生把這個粉紫色的瓶子放在我的手里,我喝了迷魂湯一樣地去付了錢。
后來我才醒悟,這樣的男人是專門被訓(xùn)練了來猜女人心思的。
我們終于累了。我們?nèi)テ枴たǖさ牡昀锖瓤Х取?/p>
窗外,一輛勞斯萊斯駛過來。看清楚了,開車的是一位老婦人,一件典型的香奈爾的粉色外衣,蘭蔻唇膏嬌艷欲滴。
拉丁血統(tǒng)的侍者迎上去,熱情和廉卑恰到好處地結(jié)合在一個慣常的微笑上。那姿態(tài)里,不是把老婦人當(dāng)做祖母,而是情人。
巴黎的店員先生讓女人覺得自己就是最美麗的那一個,他們的優(yōu)雅和體貼,如同防腐劑一般阻止著巴黎女人憔悴和衰老的可能。
難怪,戴安娜要選在巴黎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