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970年代早期,麗蓮·羅賓遜在美國的幾份搖滾雜志上發表了一些有關大野洋子和她的音樂的文章,由此和洋子相熟,并逐步進入了大野洋子和約翰·列儂的生活中。從1973年起到1980年列儂被射殺為止,麗蓮·羅賓遜與他有過四次深入的交談。20年后,羅賓遜翻出了那堆蒙塵已久的錄音帶,列儂再生了。
1973年1月8日紐約銀行街105號
“我的工作中沒有‘披頭士’的專輯,除了我自己沒有他人,所以我可以坐下來靜靜地聆聽整張專輯。”
這是一套隱藏在巷子深處的公寓,列儂和洋子的家在一樓,屋子布置得很愜意,他們的生活模式就如“垮掉的一代”時的知識分子,往來無白丁,談政治、談音樂,更多的是談列儂要被美國政府驅逐出境一事。在洋子的引領下,列儂融入了紐約的藝術家圈子,這里的一切讓列儂大開眼界,心甘情愿地放棄了“披頭士”的一切,他對麗蓮·羅賓遜說,他是“以一種新的方式生活在一個新世界中”。
就在這一年,列儂出版了《思想游戲》(Mind Game),人們驚訝地發現,列儂遠離了明顯的政治意向,回到了關于愛情和個人內心反應的更為傳統的主題上。許多紐約頂尖的音樂人參加了這張專輯的錄制,在列儂尖銳的嗓音后面,有一道有力的音墻支持著他。
可是,不久后,列儂喜歡獵艷的老毛病又發作了,這次他吃的是“窩邊草”,與22歲的私人助理May Pang發生了一段曖昧的關系。大野洋子察覺此事后,一怒之下把他趕出了家門,列儂只得帶著May Pang逃到洛杉磯避難。
然而,洛杉磯也不是避難的天堂,列儂發現自己身陷媒體的包圍中,原來大野洋子在把列儂踢出門后還不解恨,竟把他的丑事捅給了新聞界,這下動靜鬧大了。列儂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在洛杉磯恣意地過了一段時間。他和菲爾·斯佩克特曾呆在棚里瘋狂地錄音,幾次被媒體曝光在夜總會買醉。
在過了18個月“失去的周末”般的日子后,列儂和May回到了紐約,住在52大街434號彭索斯大廈B座。
1974年9月9日紐約第52大街東434彭索斯大廈B座
“約翰!列儂對陣美國,這聽上去就像約翰·列儂對陣宇宙般不可思議。”
列儂這時還沒有和大野洋子和解,正忙于制作新專輯《墻和橋》(Walls and Bridges)。重新投入到工作中去的列儂好像已經把洛杉磯的放肆全部收斂了起來,音樂現在是他一切的主宰。與前一張《思想游戲》的風格相似,《墻和橋》代表的是列儂愉快、友好、外向和放松的音樂情緒,并表現出強烈的流行氣息。
麗蓮·羅賓遜這期間與他進行的對話識相地避開了洋子這個話題,而是將主題集中到音樂上。在拉拉雜雜地談了一番列儂對回到紐約的感覺和對新約翰·列儂公眾形象的反應后,羅賓遜問道:“如果現在再把‘披頭士’組織起來同臺演出,你覺得這事有可能嗎?”
列儂答道:“不,我想這會很難,因為沒人會感到滿意。現在的我們已經不會像以前那么棒了,‘披頭士’給大家留下了一個很美妙的夢。如果我們再次同臺,每個人都會把現在的我們與過去相比較。所以還是算了吧。”
雖然列儂還是一如既往地對政治感興趣,但他的態度已經不像以前那樣激進,而是試圖通過一種比較詩意的方式來表達,所以他投入到音樂中,同時列儂發現自己還是不能適應庸常的生活,他渴望變化,厭惡一成不變,無法讓自己停留在原地。因為一段音樂的難產,他甚至會用頭撞墻,直到靈感迸現。列儂開玩笑說,除了監獄,否則他在創作時,根本不介意自己身處何處。
聽到這句話,羅賓遜就問列儂:“你覺得你有可能進監獄嗎(暗指他在美國的居留權問題)?”
“不,除非我殺了人。”列儂肯定地回答。
11月28日,在列儂與埃爾頓·約翰于麥迪遜廣場花園聯手舉行的“Whatever Gets you Through the Night”演唱會結束后,大野洋子的身影出現在后臺。這個清晰的信號提醒人們,列儂回家只是個時間問題了。1975年1月,列儂走進了洋子居住的達科他公寓。

1975年2月19日紐約達科他公寓
“我在洛杉磯見了林戈(林戈·斯塔爾,“披頭士”的前成員),當保羅(保羅·麥卡特尼)來紐約的時候,他們經常會過來看我。”
達科他公寓充滿了強烈的洋子氣息。滿房間鋪的是波斯地毯,到處都是工藝品,一大捧一大捧的玫瑰花插在人體造型的花瓶里。洋子的作品——用繃帶做的椅子,放在柱子上的空杯子,與盒帶錄音機、吉他、自動唱片點唱機、白色的兒童大鋼琴以及金唱片等,點綴著一道長長的門廊,門廊的那頭是一個寬敞的、鄉村風格的廚房。
看得出,對重新回到家與洋子一起生活,列儂表現得簡直是有點欣喜若狂。除了與羅賓遜詳談了被驅逐出境一事的整個過程外,列儂還坦誠地談了他的家庭生活。他將過去兩年中與洋子的感情糾葛稱為“七年之癢”,其實那時他們結婚還不到七年。在離家的一年半時間里,他和洋子經常保持著聯系,有時候還通通電話。
促使列儂回頭的主要原因,是他對家庭生活的熱愛,他喜歡端著杯咖啡在家里到處走,隨手扯張報紙坐下來就看,愛讓他們彼此傷害,但愛也讓他們和好如初,因此他們知道兩人肯定還會在一起,所以,列儂回家了。
1975年10月7日,列儂獲得了美國的暫時居留權。2天后,也就是在他生日這天,列儂與洋子的頭生子西恩·大野·列儂來到人間。列儂從音樂界隱退,專心在家照顧兒子,所有的商業事務都交給洋子打理。
1976年7月17日下午一點,在律師的陪同下,列儂和洋子來到曼哈頓下區移民局聽訊,在經過與美國政府五年半的斗爭后,列儂終于獲得了一紙永久居留權。隨后,他和洋子吃冰淇淋以示慶祝。接下來,他準備和洋子一起帶著孩子回日本探親。
在以后的三年半時間里,列儂在達科他公寓閉門不出,和所有的老朋友都斷了往來,有謠傳說他其實是沉溺在毒品中。
1980年9月29日紐約Plant唱片公司
“我樂意當個家庭婦男,因為我愛在家里晃來晃去。”
一直到1980年,列儂才復出加盟Geffen唱片公司,錄制了《雙重想象》(Double Fantasy)。麗蓮·羅賓遜在音樂棚見到他時,列儂正大口吃著奶油甜餡煎餅卷,他對羅賓遜說了在這三年多的生活狀態,以及他對洋子和孩子的愛。
在隱居的這些日子里,列儂的生活過著很有規律。每天早上六點起床,先靜靜地享用一頓早餐——一杯咖啡和一支煙。在洋子起床后,再為洋子準備一杯咖啡,洋子喝完后就直接去辦公室。七點半或者八點半,保姆帶著西恩起床,在他們吃早餐時,列儂邊整理孩子的東西,邊對保姆吩咐孩子當天或一星期內吃的東西,在孩子吃完早餐并給他刷完牙后,列儂一般會回自己房間片刻,這時一般就有十點了。待孩子穿戴整齊后,保姆就會帶著他到公園或博物館去玩,如果他們住在百慕大的話,這項活動往往就改成游泳。 在孩子出去后,列儂才能歇上一會兒,或者讀讀報紙,或者放松一下。
11點半,列儂就該操心午飯了,12點,孩子回家,給孩子洗手,然后吃午飯。午飯一般要吃到一兩點鐘,再給孩子刷一次牙,打發孩子去玩,列儂這才有兩個小時的空閑時間。如果上午沒有小睡過,這時他一般會補一覺,如果上午休息過了,那就聽聽收音機,看看書報,或者干脆出去散散步。回來后,就該忙第三頓了。一個音樂家的日子就這樣被一日三餐所填滿。
列儂不諱言在孩子身上投放了太多的精力和注意力,他認為音樂怎可能與孩子相比?他自封自己為快樂的“家庭主婦”,因為他不必整日被家務所圍繞。他樂意當個家庭婦男,因為愛在家里晃來晃去。以前在家里晃來晃去是為了音樂,現在他手上拿的不是樂譜,而是菜單。
列儂還學會了烤面包,他用六個月的時間精通了這門手藝,他通常會在星期五露一手,然后星期六全天大家就分享他的作品。他和洋子都崇尚清淡的食物,幾乎不碰肉類。
正當列儂開始搖滾生涯的第三個階段時,12月8日,他的一個狂熱的歌迷,馬克·代為·查普曼出于對列儂荒謬的崇拜心理,在達科他公寓外槍殺了列儂。
后記:
列儂死后,全世界的關注開始轉向大野洋子。時至今日,對洋子的采訪中依然離不開談列儂,這個前衛藝術家的光芒一度在列儂的光輝下黯淡。
列儂和洋子因愛曾經互相傷害,曾經互相滲透對方的藝術領域。如今,列儂不在的日子里,年逾七十的大野洋子仍然繼續著列儂未竟的事業,也仍然繼續著前衛,她說:“我依然很性感。”
雖然你從六十年代起就進入了這個圈子,但直到現在你仍然沒有被當成是真正的音樂人。
我一直認為我是一個很好的詞曲作者,而且我的作品也得到一部分人的欣賞。在約翰死后不久這些曲子在俱樂部里曾經風靡一時,當然這是那個年代的事了,現在,時代不同了,到處充滿了不安和恐懼。
你說在俱樂部里的感覺很好,在那么多年輕人中間,難道你不會覺得有一點可笑嗎?
我感覺我完全被他們吸引了,我和他們一樣鐘愛跳舞,跳舞讓我感覺到自己真實地活著,跳舞時你的靈魂,你的心都會隨之舞動,除非你是個半死人,否則你都會被它吸引的。
除了你對跳舞的興趣,你和他們這一代人還有哪些共同之處?
我常常被這些年輕人的熱情所感染,他們遠比我們年輕的時候要聰明得多。是的,我們經歷了六十年代那場偉大的革命,不過我們那時對毒品、女權主義的了解還很有限。而性解放也僅僅是針對男人而言的!如今的女人就大大不同,而且男人很清楚女人需要什么。我每天都會接觸到新的事物,我就像一個孩子一樣。
孩子?你已經七十歲了。
那又怎么樣呢?年齡只是說明你活了多久而已。當你忽略了時間的存在,每一分鐘都是美好的。我總是被問及:七十歲的我感覺有什么不同?我的答案是:和以前一樣。年齡的增加只是讓我對事物的洞察力更敏銳,理解更深刻。我不是seventy是sexy!
你認為你的性感是在哪些方面?
我本身就是個性感的人,身體靈活,充滿活力。
那么年輕人也認為你性感嗎?
顯然是的,難道不是嗎?不然我也當不了第一的。
你會聽甲殼蟲樂隊的歌嗎?
每天都聽,當然也有工作的原因,我必須為約翰決定,要制作什么樣的音樂,音樂需要不斷的新元素。
世界上所有甲殼蟲樂隊的歌迷們都期盼著,有那么一天能夠聽到約翰沒有面世的歌曲。你覺得有這個可能嗎?
也許吧。
能夠再具體一點嗎?
我必須等待合適的時間,當然是以藝術的形式,而并非商業的。某些約翰的作品最好還是不要公開,作為一個詞曲作者總是希望自己的作品以最完美樣子呈現給大家,這個我還要再考慮考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