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一個詞去界定一個女人,無論如何都顯得貧乏,不過如果有了想象,也因了想象,用一個詞果然是能界定一個女人,比如優雅。寧茹正是這樣一個優雅的女人。寧茹是我上司的上司,全公司有很多人都知道她的名字,但卻不常見到她的身影。她與別人不一樣,很靜,別人忙不迭地顯擺權力,她卻將自己淡淡斂起,氣定神閑,不動聲色。
有時我會和寧茹碰面,可除了談工作,基本上都是些禮貌而客套的話。她對誰都是淡淡的,這是全公司所有男職員的共識,誰也不是她的例外。但我對她卻不一樣,我喜歡上了她,她的孤傲矜持,神秘飄逸,總會讓我怦然心動。
然而我是個極有分寸的男孩子,我決不會主動出擊,我要用我的耐心等她明白。我知道這也許要很長時間,但是我相信,自己一定能夠堅持下去。
八月,上司通知我公司新來了個員工,是個女孩,叫周小姍,今年大學畢業,分在我的部門。
那天我上班,在辦公室看到一個素面朝天學生模樣的女孩子,清秀脫俗,帶著甜甜的笑,一個模樣憨厚的男孩子舉著兩支冰淇淋跑到她身邊,她吃冰淇淋時,男孩子拿著一本雜志為她扇風。我想,她應該就是周小姍了,那男孩也許是她男朋友吧!
周小姍見到我以后,忙把冰淇淋塞給男孩子,上前畢恭畢敬地鞠了一個躬:“請許老師以后多多關照。”
我笑了一笑說:“第一天上班就讓男朋友送,還吃零食,有這么嬌弱嗎?”她睜大了眼睛,怪模怪樣地吐了吐舌頭,那模樣很可愛。不過她隨即更正道:“他不是我男朋友……”
我本以為周小姍是很受寵很任性的,沒想到她卻是個很懂事的女孩子。每天她都會第一個到公司,收拾屋子,給花換水,還會給我泡茶。
周小姍給我泡的是KIRIN的紅茶。我的心一動,很久以前就一直喜歡有著濃香味的紅茶,只是寧茹一直習慣喝不加糖的咖啡,我這才跟著她喝起了不加糖的咖啡。
我終于忍不住問周小姍:“怎么是紅茶?周小姍,我的不加糖的咖啡呢?”
“我覺得紅茶淳澈淡雅,安人心神,很好喝,不是嗎……”周小姍小心翼翼地瞅著我說。我笑著走開了,這小女孩,有點意思。這以后我就恢復了喝紅茶的習慣。
第一次送周小姍來的那個男孩子幾乎天天都要來看周小姍,為她買上一大堆零食。
后來我知道了男孩是周小姍一個挺要好的朋友,叫鄒祥。看得出來鄒祥挺喜歡周小姍的,可周小姍說過她不喜歡鄒祥,只是把他當做最要好的朋友。
有時候,周小姍也會放些小零食在我的桌子上,話梅、薯片、巧克力,還有牛奶、冰淇淋和甜品。我透過桌子上的擋板看到周小姍正沖著我笑。
“周小姍,這些都是女孩子的玩意兒。”我又一次把周小姍叫到了跟前。
“你覺得不好吃嗎?”她睜大了眼睛,一臉無辜的樣子,可愛至極,任誰也舍不得責備她。我不由得嘆口氣無奈地沖她揮了揮手。
元旦那天,公司舉辦了一個盛大的晚會。晚會上有人提出了一心可否二用的問題,那個人笑著說:“要證明這個問題的答案很簡單,那就是一只手畫圓,另一只手畫方,雙手同時進行,我看世界上也很難找出幾個人來。”
在座有不服的,拿來紙筆一試,結果紛紛落敗,哀嘆不已。最后周小姍站了出來,笑著說:“我來試試。”
說完她雙手執筆,一氣呵成,眾人一齊贊嘆,紙上分明一個是圓形,一個是矩形。不想周小姍卻謙虛而靦腆地笑笑:“我練過的,沒什么了不起。”
我呆住了,似乎也只在那一刻,我才發現了周小姍的聰慧,不同一般。
深夜,周小姍拒絕了鄒祥的護送,選擇了我。她笑著對鄒祥及同事們說:“今天就讓上司為我服務一次吧,機會難得啊!”
鄒祥瞅著我,十分痛苦的樣子,我看到了他目光中的敵意和仇視。到了周小姍家門口,她突然從口袋中拿出一個小盒子,忽閃著長長的眼睫毛望著我說:“送給你,希望你喜歡!”
我小心地把盒子打開,里面是一個精美的打火機。我有點困惑,一向我是不吸煙的,這她知道,于是我問:“為什么要送我這個?”
“你這個傻子,當然是為了點燃你的激情!”說完她忽地羞紅了臉,扭頭就跑了,只留下在原地發呆的我。
第二天上班,我裝作什么也沒有發生似的。
沒想到就這樣過了3天,周小姍辭職了。我的心一沉,很痛。一個人去泡茶,紅茶。我呆呆的。一整天,我居然失魂落魄,不知所措。
晚上不知不覺走到了周小姍家門口。在外面徘徊了又徘徊,不知道該怎么辦,想想還是回去吧,免得遇上她尷尬。
“喂,你是來找我的嗎?”周小姍在陽臺上叫住了我。她很挑釁地看著我,嘴角倔強而高傲地翹著,原來她注視我已經很久了,直到看到我想離開,才開口叫住了我。
跟著周小姍上樓到了她的房間,我問她:“你為什么辭職?”我生怕那個原因和我有關。
“因為你呀,你這個傻瓜!”她氣惱地把床上的一個貓咪扔到我身上,“人家3天前都向你表白了,可是你丁點表示也沒有?”
“我想說的是,”我終于開始不安起來,“其實我早就決定了自己去愛一個人,除了這個人,我不能和任何人在一起!”
“是寧茹?”她好像早就知道似的,一點也不意外。我點頭,她接著說,“你可以試一試的,試著忘記她,試著接受別人。”
“忘記我吧!”我的聲音突然有些哽咽。
周小姍默默地看著我,忽然哭了,淚如雨下。我緊閉上眼,不敢再看她傷心的樣子,我說:“如果你是因為我而失去工作的,我希望你能夠重新回去,否則我會不安心的!”
她的臉突然間蒼白了起來,用手指著門,幾乎是沖我尖叫:“你走,你這個混蛋!”狠了狠心,我轉過身,背對著她,一句話也沒說就離開了。
我以為周小姍會好的,沒想到次日,鄒祥沖動地跑來,上前就給了我一拳。
“你這個偽君子,周小姍讓你害得自殺了!”
在周小姍的病床前,我問她:“怎么樣,你現在好些了嗎?”她微微抬起頭,用手捋了捋額頭上的秀發,然后我看到了她手腕上有一處很深的刀口。她沖我冷冷地說:“你回去吧!我死不了的。”她對我的失望,一望便知。我忽然間覺得自己好沒用,便放下了手里那束潔白的馬蹄蓮。
回到家,我的頭開始痛,劇烈的疼痛。深夜,輾轉反側地睡不著。我忽然間想,對于寧茹,是到了攤牌的時候了。
11月20日,寧茹的生日,我約她出來喝咖啡。
俏佳人咖啡館,穿著繡了茉莉花圖案旗袍的服務員,兩杯不加糖的咖啡。坐在對面的寧茹穿一套紅色休閑裝,頭發整潔而有形。抬起頭,我看到她明亮的雙眼,像有細碎的星星在閃,我不由得眩暈。
我深深啜飲了一口咖啡,苦苦的,澀澀的,不覺輕皺了一下眉頭。我說:“寧小姐,我愛上了你,很早以前!”
寧茹看著我,眼里有一絲細微的躲閃。我的心輕輕地碎了,一片一片,很痛。“為什么?”我不甘心。
“因為我愛上了另外一個男人,或許我更喜歡他!”寧茹的表情很認真。我不知道自己是該絕望的傷心,還是該徹底的死心。
接下來的日子,我不能正常工作了。我曾經想過,如果人能像蠶兒一樣,該告別時,就主動和一個階段的自己告別,“揮手自茲去”,變成一個嶄新美麗的新我,那該多好!
可惜我做不到。我寫了辭職信,然后開始聯系一些外地的公司,希望可以到新環境重新開始,但是一直都沒有很好的消息。
就這樣過了一年多,我瘦了不少。期間,痊愈后去一所中學教書的周小姍來找過我幾次,我們一起出去喝酒,兩個人都比較消極、沉默。
冬天再來的時候,我終于決定離開這座城市。就在啟程前幾天,我忽然接到鄒祥的電話,他在那端說:“我要結婚了,希望你能來。”然后說了地址和時間。鄒樣也算是舊識了,我想還是應該去一下,便在那個吉祥的日子去了。
遠遠地我看見了鄒祥,今天的他西裝革履,容光煥發,臉上滿是自信的微笑,真精神。不一會兒,新娘出來了,我看清楚了那人,她不正是寧茹嗎?
正呆愣間,鄒祥過來了,臉上有一絲詭秘的笑:“你知道,我失去周小姍,正如同你失去寧茹,是一樣的心情。其實,在第一次送周小姍去上班看到你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你對我是一個威脅,后來,我對你始終都有一種博弈的感覺,現在賭局散了,看來真的是你輸了呢!”
我看了一眼鄒祥,全身只覺一陣虛脫。天啊,是什么時候,他竟與我纏斗上了,是我傷害過他,還是我傷了他的周小姍?如今他要我看到他所制造的這一切,他是在報復嗎?
我終于忍不住,淚水亂七八糟地涌出了眼眶。我心痛地離開了那里,隨后手機鈴響,居然是寧茹打來的,她用低弱的聲音請求我的原諒:“許冬,我以為我很了解鄒祥了,但事實看來并不是這樣,可是我真的很愛他,我心甘情愿為他做任何事!”
我想我終于知道了什么叫做愛情……
當晚,我打電話給周小姍,說:“我現在很想見你。”她很溫柔地問:“有急事嗎?”我說:“真的是件很重要的事。”
周小姍來我這里的時候,已經是晚上10點了。那時我早已做好了一桌非常豐盛的晚餐。周小姍化了淡妝,一襲紅衣,顯得成熟了,也更漂亮了。
當第三瓶紅酒見底的時候,已經快凌晨2點了。我和周小姍最喜歡的《回家》也不知在屋里溫馨地回蕩過多少遍了。我雖然喝得暈乎乎,但心里還是澄明的。我記得我最后默默地走到周小姍身邊,望著滿臉紅滟滟的她,說:“小姍,其實我老早就很想知道,你到底是怎樣一手畫圓一手畫方的?”
周小姍的眼神突然變得很憂郁,幽幽地說:“其實我也是經過了長時間的練習,左手畫圓,右手畫方,使左右手能機械地分別重復動作。”說完她以手托腮,呆呆地望著桌面入神。
我從口袋里掏出了兩支筆和一張紙推到她面前:“小姍,從現在開始,我要你教會我一手畫圓一手畫方,等我學會了能雙手握筆,我就同時開始左手寫‘愛’字,右手寫‘情’字,然后送給你,你說好嗎?”
周小姍淡淡笑著,點點頭,眼睛里是亮亮的淚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