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巴西密林深處,至今還有生活在石器時代的印第安部落。其中,喜歡用棍子把敵人的頭敲成肉泥的克魯伯人無疑是最為神秘的一支。
一
在濕熱的森林中,我們時不時地陷進沒膝的泥濘中。我大口喘息,一步步移動。走在前頭的是胡須濃密的悉尼人波修勒,是當?shù)赜〉诎踩藱?quán)益保護組織的頭兒。我們預定的目的地是:某個克魯伯人村莊。
在巴西沃雷的扎瓦利地區(qū)那片廣袤無垠的密林中,住著嚴禁外人人內(nèi)的印第安人部落。800萬公頃的扎瓦利地區(qū)約有1350個從少數(shù)部落中分離出來的人。他們仿佛生活在另一個星球上,依然聽令于一個世襲的酋長,相互之間經(jīng)常發(fā)生暴力沖突。
公元1500年,當葡萄牙探險家皮得羅·卡伯拉爾跨越巴西陸地時,住在亞馬孫河流域的印第安人人數(shù)高達1100萬。但現(xiàn)在,數(shù)字變成了70萬,而且多數(shù)都居住在城鎮(zhèn)里面或附近,已基本同當?shù)鼐用袢跒橐惑w。 .1987年,波修勒在這個印第安人隔離區(qū)創(chuàng)建了保護印第安人權(quán)益的機構(gòu)。10年后,他又強烈反對當?shù)卣畯娖人蟹怯〉诎踩穗x開這里。
他的生命曾受到氣惱的殖民主義者的威脅。他曾被人用手槍柄擊打過頭部,而且還發(fā)生過一次反坦克手雷被扔進他船里的事。20世紀90年代,他毫無畏懼地將禁區(qū)面積擴大了兩倍,使他們現(xiàn)在占有巴西11%的大片陸地……
通過林間的陽光,我們看見前面有塊開墾過的土地,坡頂上立著20個裸體、面目猙獰的印第安人。女人身上涂成紅色,男人手里緊握著戰(zhàn)棍。
“克魯伯人!”波修勒小聲提醒道,“無論何時都要提高警惕。”
二
當波修勒帶頭走上那塊站滿克魯伯人的坡地時,兩個隨同我們而來的馬蒂斯(印第安部落之一)人握緊步槍,機警地盯著他們。克魯伯人站在他們的公共茅草屋“馬絡卡”外面,馬蒂斯人充當著我們的翻譯。
這個村落只有20個人。5對夫婦、一個單身漢和9個孩子。當莊稼進入收割季節(jié),他們就在這四五個分散的茅舍之間活動。莊稼收成好壞完全靠老天。, 波修勒指著一個叫塔,萬的人說,他是村里最強健的戰(zhàn)士。他不僅比其他人高,還有副冷酷的面相。他從不放下的那根戰(zhàn)棍則比他還要長,被涂成血紅色。
克魯伯人喜歡使用棍棒,卻不大喜歡弓箭。我們稱他們是‘‘擊頭的人”,而他們則稱自己是‘‘德思拉哈”。幾年前,塔·萬襲擊了進入凡奈地區(qū)的一個白人——波修勒的親密朋友——只一下就擊碎了他的頭蓋骨。 塔·萬和其他克魯伯人拒不談論這件事。波修勒過了很久才了解到他朋友被打死的原因。在我們此次來的前兩個月,塔·萬簡單地說!‘那時,我們不丁解你們。”
村落酋長是個不到40歲、名叫瑪雅的女人。她的臉表情威嚴,講話卻用少女的嗓音,她那雙冷冰冰的眼睛透著鋼鐵般的毅力。她的身邊始終跟著她的大女兒沃施曼——“法定王位”繼承人。
“白人殺死了瑪雅的第一個丈夫。”波修勒說,“兩年前,為了復仇,她派出3個戰(zhàn)士去殺白人,由塔·萬領隊。”塔·萬和他的人用槳劃著獨木舟/頃流而下,越過了他們的界線,直到在遠離禁區(qū)的一個地方看見3個白人。他們用令人恐怖的方式擊碎了白人的頭,把他們的頭砸成了醬,最后取出他們的內(nèi)臟,歡呼著返回。盡管這幾個克魯伯人早已出了禁區(qū),最后還是被赦免。
“他們沒有我們的法律常識,因此,不能對他們提起公訴。只好由國家來賠償。”波修勒說。
三
我對波修勒說,我會“哈卡”(野蠻毛利人的戰(zhàn)斗舞蹈)。波修勒笑著說:“如果你會‘哈卡’,克魯伯人會很快接受你。”
當我說,我很想同他們的戰(zhàn)士進行一場虛擬比賽時,瑪雅的現(xiàn)任丈夫施薩走上來,接受了比賽。
我吞下一口唾液,猛烈拍打自己的胸膛,并用腳不停地踢踏地面,同時用毛利人的語言嗚嗚叫喊著,在離施薩幾厘米的地方跺腳、吐舌頭·、做鬼臉。他緊張地盯著我,一動不動。我想給他們留下兇猛的印象,又擔心真的惹惱他們。看到他們個個都緊張地握住了戰(zhàn)棍,我及時跳出圈外,大喊著“HEE”(停)結(jié)束了這場比賽。
令我意外的是,克魯伯人笑了。波修勒摟著我肩膀說:“我們最好現(xiàn)在就走,頭一次訪問不要停留過長。”
第二天早晨,我們又來到他們的馬絡卡時,受到了塔·萬和其他戰(zhàn)士的歡迎。他們身上涂抹著紅色物質(zhì),炫耀著“頭飾”和“臂章”,并用酒椰樹制作的一條飾帶遮掩著下體。波修勒也極為興奮,以前,他從未見過他們“穿”這么華麗的“衣服”。他說:“他們這樣是表示對你會‘哈卡’的尊敬。”
施薩還叫我進入他們的馬絡卡。
眼睛適應了里面的昏暗后,我看見他們完全赤裸,或盤腿坐在火爐旁,或伸開四肢躺在藤蔓編織的吊床上。統(tǒng)治著這個茅舍的瑪雅盤腿坐在火爐旁,剝著谷物殼。她遞給我一塊烤肉,味道美極了。
看得出,克魯伯人吃得非常好。這些人的身體像運動員一樣堅韌,卻沒有一個發(fā)胖。
一個馬蒂斯人告訴我:“我常來給他們看病,從未見過他們爭吵,也沒見過他們打孩子。”然而,他們卻有個叫人不寒而栗的習俗——有時會令人不可思議地殺死嬰兒。
來自戰(zhàn)爭的傷害、最為嚴重的疾病(如瘧疾)都很容易醫(yī)治,惟獨這種藏匿在后面的愚昧——殺死孩子——卻很難改變。
四
又一天早晨,婦女們?nèi)ビ衩缀湍臼淼貢r,我跟著一個叫馬里波的克魯伯人走出茅舍,進入密林。他扛著一根4米長的吹管,背著裝有很多毒箭的竹筒。
突然,他停住了——樹冠上有只猴子。馬里波拔出一支箭,在箭底端沾上一點褐色泥巴,又在褐色泥巴上壓上一片花瓣,再把它放進吹管里。只見他鼓起面頰一吹,似乎不費什么力氣,箭飛射出去。
很快,這只猴子就跌落到林地上。馬里波用樹葉和藤蔓片刻工夫就編織成一只籃子,裝上猴子,吊在肩上。一個上午,他獵殺了兩只猴子和一只大鳥。
這些克魯伯人就這樣每天勞作四五個小時,然后一起在馬絡卡周圍休息、吃東西、聊天、唱唱歌。他們有時還會突然跳起舞來——但是從不說是為了什么。事實上,他們從來就不談論信念之類的東西。人類學家很想了解克魯伯人,但波修勒說,和克魯伯人住在一起太危險,他們說不定什么時候就會殺死你。
我們可能永遠無法揭開克魯伯人的秘密。
同克魯伯人相處的一周即將結(jié)束時,我想到波修勒幾十年來的工作。巴西政府會讓克魯伯人堅守他們獨特的生活方式,把他們作為石器時代的珍品保存起來嗎? 波修勒則堅定地說:“有人說我荒唐、沒有愛國心、是個堂吉訶德。堂吉訶德是我心中的英雄,他始終在竭力將他看見的壞事變成好事。” 臨走那天,波修勒對克魯伯人說,這是我們最后的訪問。施薩哭了,塔·萬緊握著我的胳膊,臉上掛著微笑,依依不舍。他們握著戰(zhàn)棍把我們送到河邊。
當我們乘坐獨木舟跨越千年期,進入21世紀時,波修勒深沉地凝視著密林深處說:“我希望克魯伯人和其他印第安人繼續(xù)幸福地生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