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紀最迷人的浪子

派克死了，我們知道他去了天堂；張國榮死了，我們祈禱他去天堂；馬龍·白蘭度死了，死于美國西部時間7月1日晚18：20，他會去哪里呢？天堂還是地獄？我想天堂他可能不大樂意去，在上帝膝下做一只潔白的羔羊肯定不是這個天生叛將的愿望，而地獄誰都不愛去。也許馬龍·白蘭度看到了自己這種天堂不收地獄不留的結局，所以在臨終前喃喃地反復自語：“THE HORROR……THE HORROR。”這也是《現代啟示錄》里柯茲上校臨終前的囈語。

馬龍·白蘭度生性叛逆，一生善于讓身邊的人頭疼。第一個被他折磨的人當屬那個給他生命的人——父親。馬龍·白蘭度從小不愛學習，進入中學后，少年的靈魂開始蘇醒，個性要求伸張，加之天生拔扈的氣質，很快就把自己的命運和其它同學分別開來。同時也把自己從學校里“分離”出來，于是，小白蘭度可憐的老父親就每隔一陣就從兒子手中接到一份學校的退學通知書。無奈之下，父親又把他送到軍校去讀書，希望他能對組織紀律有點概念。不久，馬龍·白蘭度又帶回來一份軍校的退學通知書。這一回，老父親絕望了，于是不再管他，任其自生自滅，愛干什么干什么，幸好，馬龍為自己找到了演藝這條路，我想沒有什么比做演員更適合他。

在好萊塢，好多影業公司的老總都會說：“我管理的不是一家公司，而是一個瘋人院。”也對，從編劇到導演到演員，多是有點瘋狂氣質的，所謂不瘋魔不成活，太正常的，在這一行也不會有出息。可是不合作到馬龍·白蘭度這種程度的，還真沒幾個。導演的權威、劇組的紀律，常常像是和他無關的。當時的好萊塢普遍認為，請馬龍·白蘭度進劇組，那是請來了一個深身是刺的祖宗。所以科波拉在拍《教父》時，想找馬龍來演教父，當時董事會根本不同意。派拉蒙的總裁更是對科波拉說：“我以總裁的身份告訴你，馬龍·白蘭度絕對不會出演這部電影。”后來這句話被編到電影中，變成對白“讓我把話說得更明白一點，強尼·方亨永遠不會出演這部電影。”在科波拉的堅持下，董事會同意馬龍來試鏡，條件是馬龍·白蘭度不能提出任何附加要求，愿意親自來試鏡，并親手簽下契約，保證不會延遲影片的拍攝。科波拉打電話給馬龍時，也是捏了一把汗的，誰也不知這個倔老頭會怎樣說。好在，馬龍這一次異常的合作。于是，成全了《教父》，成就了科波拉，提攜了艾爾·帕西諾，也再次把馬龍·白蘭度送上榮譽的頂峰——奧斯卡最佳男主角。然后，就像大家都知道的那樣，馬龍派了一個身著印弟安服飾的姑娘替自己去領獎。

在《教父》里，馬龍和科波拉合作得像緞子一樣順溜。但到了《現代啟示錄》，科波拉可就沒有這么好運了，差點被馬龍·白蘭度氣死。科波拉要求馬龍減肥，他不干；還嫌柯茲的名字不好聽，要換掉；科波拉說你看看原著小說吧，馬龍說不必；劇組忙著拍戲，馬龍關在房里不出來，也不許人進去，劇組人恨不得揍他一頓，都埋怨科波拉怎么找來這廝。但是，一天早晨，他打開房門，告訴科波拉他讀了原著，愛上了柯茲，他不要柯茲改名字了。如果你看了《現代啟示錄》，就會明白就算科波拉再受點折磨，也是值得的，我不相信會有人把那個殘暴如殺人機器，溫暖如老太太，倨傲似孤獨的雄獅，多情得和全天下的父親別無二致的柯茲演得更好，那樣殘破的內心，那樣肥圓的肚皮，如此孤獨如此傷感，以致于科波拉忘記了他原先想要個瘦子。

從來沒有那個世紀如20世紀那樣變化倏忽，前半個世紀，全世界都在打仗，世界政治格局重新改寫。六七十年代，全世界的青年都在鬧革命，中國有紅衛兵，美國有跨掉的一代，英國有BEATLES。紅衛兵在搞政治革命，“跨掉的一代”在吸毒、流浪、唱搖滾、實踐性自由。那時，權威是最大的敵人，叛逆是最動聽的詞匯。到了世紀末，追求的熱情、叛逆的熱情，都歸于平靜。政治，倦了，經濟，也倦了。行動，那是一個愚蠢的詞，流行的作家是心在月亮上的村上春樹，流行的表情是發呆，流行的口頭禪是無所謂，流行的思維方式是不要思維。從世紀初到世紀末，激情跌宕，出盡男女主人公。

馬龍·白蘭度是屬于六七十年代的。雖然讓他晉身好萊塢的是《欲望號街車》，但事實上他并不喜歡斯坦利這個角色，認為只會折磨費雯麗的斯坦利是個半人半獸的家伙。《碼頭風云》把他送上奧斯卡影帝寶座，但這只證明他實在很適合干演員這一行，把那位健碩的碼頭工人演得很好。他真正感興趣的是怎樣擺脫這種角色類型，演自己真正喜歡的角色。他演了《飛車黨》，其中的混混形象，使他成為“叛逆”青年的精神偶像。其后，《紅男綠女》中的二流歌手，《秋月茶室》里穿著花稍得像個同志，《逃亡者》中則是一個落魄的流浪漢，這些角色是典型的“跨掉”形象，是他喜歡的，卻差點讓他破了產。

《教父》救了他，挽救了他的經濟危機，又一次把他送回一線男星行列。不過，教父對他來說是個異數，是個傳奇，教父科里昂是和他不像的一個角色。老實說我看不出《教父》有多好，有一次我把這個意見告訴一個朋友，他說那是因為你是女人，《教父》是男人的電影。也許。

相比之下，我更喜歡《現代啟示錄》和《巴黎最后的探戈》，這是兩個求死的男人，軍人柯茲和作家保羅，他們是讓人心碎的男人。一個男人讓人敬佩，我會敬而遠之，一個男人讓人心碎，我就會愛上他。所以，和全世界的女人一樣，我也熱愛馬龍·白蘭度，只因他演出了兩個不要愛的男人。

談到馬龍·白蘭度避不開他多彩到令人眼花繚亂的私生活，可我對此一無所知，只知道，他有９個女人（他承認的），有６個情人為他自殺，有子女10人（他承認的），他的子女多和他一樣放蕩不羈，大兒子坐過監獄，女兒切娜以自殺了結了自己年輕的生命，孫子輩的命運也不見佳，有的一出生就是“癮君子”，有的被拋棄，有的被拒認……生活是遠比電影要難的，所以，馬龍·白蘭度雖擁有讓世人目眩的演藝事業，更有千孔百瘡的家庭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