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天鵝,那可不是一般的鳥。早在人類的童年時代,天鵝就以其高雅的風度和高遠的飛翔引起世人的矚目,激起文學藝術(shù)家的靈感。古希臘人創(chuàng)造了眾神之王宙斯變成天鵝引誘絕代佳人麗達的神話。在安徒生的筆下,小天鵝被人當成丑小鴨,飽受欺侮,本性不改,最后長成了不同凡鵝的天鵝。18世紀法蘭西學士院院士布封把天鵝譽為“水禽界里愛好和平的君主。”在中國作家筆下,天鵝同樣令人景仰。據(jù)太史公司馬遷記載,秦末農(nóng)民起義領(lǐng)袖陳勝在揭竿而起之前,對藐視他的伙伴說過一句流傳千古的豪言:“燕雀安知鴻鵠之志哉!”鴻鵠就是天鵝。今天,讓我們來欣賞兩首寫天鵝的外國名詩。
天 鵝
普呂多姆
幽深寧靜的湖泊宛如明鏡,
天鵝劃著雙蹼靜靜地滑行。
它兩側(cè)的羽毛像陽春四月,
陽光下尚未消融的一團積雪。
寬大潔白的翅膀在微風中顫動,
帶著它浮游,像小船安穩(wěn)前行。
它把美麗的長頸伸出蘆葦,
時而浸入湖水,時而在水面低回。
天鵝的脖頸彎成優(yōu)雅的曲線,
它把黑色的喙藏在脖頸下面。
有時天鵝在湖面慢慢游動,
似閑庭信步,懶散而嬌慵。
有時天鵝游過幽暗的松林邊,
芊芊水草宛如長發(fā)拖在后面。
它喜歡令詩人心動的巖洞,
留戀長年含悲流淚的清泉。
一片柳葉在微風中墜落,
無聲地擦過天鵝的素肩。
有時天鵝離開陰暗的樹林,
昂首飛向空闊的藍天。
為了欣賞自身的潔白,
來到艷陽下的水面盤桓。
當湖濱變得朦朧不清,
萬物化為模糊的幽靈。
一道晚霞染紅了天際,
燈心草和菖蘭花紋絲不動。
月灑銀輝,流螢提燈飛行,
雨蛙鳴叫打破夜空的寧靜。
星光閃爍,乳白青紫的夜空,
倒映在顏色暗淡的湖中。
天鵝如鉆石堆中的一個銀瓶,
頭偎翅膀,在兩重天之間入夢。
(劉學金 譯)
[賞 讀]
蘇利·普呂多姆(1839-1907),1881年當選為法蘭西學院院士,首屆(1901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法國巴那斯派的代表詩人。巴那斯派,又譯“高蹈派”,是19世紀中期法國影響較大的詩歌流派,該流派追求客觀的描寫和完美的表現(xiàn)形式。《天鵝》選自普呂多姆的《孤獨集》(1869)。這首詩像一件栩栩如生、熠熠生輝的玉雕,又像一段畫面優(yōu)美、情調(diào)優(yōu)雅的錄像,是一篇體現(xiàn)了巴那斯派的藝術(shù)趣味,為巴那斯派增添光彩的佳作。詩的前半部分,描寫了在波平如鏡的湖面上游弋的天鵝的形象。詩人像一位工筆畫家,面面俱到,精心描繪,從天鵝的蹼寫到天鵝的肋,從潔白的翅膀?qū)懙綇澢牟鳖i、黑色的喙,又順帶寫了天鵝身后如長發(fā)飄逸的水草,不僅寫出了天鵝的形態(tài),而且寫出了天鵝優(yōu)雅的風度。為了充分展示天鵝的美,詩人又讓天鵝從樹林邊起飛,飛到陽光照耀的水面顧影自憐。詩的后半部分,詩人擴大視野,描寫多種事物,烘云托月,錦上添花。緋紅的晚霞,靜止佇立的燈心草和菖蘭花,鳴叫的雨蛙,飛舞的螢火蟲,星空下的湖水,這一切構(gòu)成一個朦朧、恬靜、幽美的環(huán)境。這個環(huán)境是詩人專為天鵝布置的。天鵝置身其中,“如鉆石堆中的一個銀瓶/頭偎翅膀,在兩重天之間入夢。”結(jié)尾精巧的比喻極富美感,有一種悠然不盡的韻味。
柯爾莊園的野天鵝
[愛爾蘭] 葉 芝
樹林里一片秋天的美景,
林中的小徑很干燥,
十月的黃昏籠罩的流水
把寂靜的天空映照;
盈盈的流水間隔著石頭,
五十九只天鵝浮游。
自從我最初為它們計數(shù),
這是第十九個秋天,
我發(fā)現(xiàn),計數(shù)還不曾結(jié)束,
猛一下飛上了天邊,
大聲地拍打著翅膀盤旋,
勾畫出大而碎的圓圈。
我見過這群光輝的天鵝,
如今卻叫我真疼心,
全變了,自從第一次在池邊,
也是個黃昏的時分,
我聽見頭上翅膀拍打聲,
我那時腳步還輕盈。
還沒有厭倦,一對對情侶,
友好的冷水中行進,
或者向天空奮力地飛升,
它們的心靈還年輕,
也不管它們上哪兒浮行,
總有著激情和雄心。
它們在靜寂的水上浮游,
何等的神秘和美麗!
有一天醒來,它們已飛去,
在哪個蘆葦叢筑居?
哪一個池邊,哪一個湖濱,
取悅于人們的眼睛?
(袁可嘉 譯)
[賞 讀]
威廉·巴特勒·葉芝(1865-1939),愛爾蘭詩人、劇作家,20世紀初葉愛爾蘭文藝復(fù)興運動的領(lǐng)導(dǎo)人之一,1923年獲得諾貝爾文學獎。在葉芝的生活中,柯爾莊園占有重要位置。柯爾莊園位于愛爾蘭西部,是葉芝的好友、劇作家格雷戈里夫人的產(chǎn)業(yè)。葉芝于1897年初訪柯爾莊園,以后多次造訪。歲月如流,斗轉(zhuǎn)星移,轉(zhuǎn)眼到了1916年。在這19年間,愛爾蘭自治運動不斷高漲,葉芝與這一運動始終保持著聯(lián)系。到1916年,歷史風云猶在眼前,而柯爾莊園即將收歸國有,葉芝重游舊地,觸景生情,寫下了《柯爾莊園的野天鵝》。
詩人首先描繪了秋日黃昏中的柯爾莊園。林中干燥的小徑,寂靜的天空,盈盈的流水,寥寥幾筆寫出了柯爾莊園的潔凈優(yōu)美。莊園中最令詩人難以忘懷的,除了女主人,就是那一群野天鵝。詩人對19年前初次見到天鵝的情景記憶猶新。當年詩人風華正茂,漫步池邊,腳步輕盈。了解詩人生平的讀者都知道,詩人此時愛意正濃。詩人的意中人是女演員兼社會活動家毛特·戈妮。詩人愛慕多年,未能如愿。19年過去了,青春和愛情隨風而逝。詩人又見到了柯爾莊園的天鵝。天鵝風采依舊,還是那么相親相愛,儀態(tài)萬千,激情洋溢,充滿青春活力。詩人沒寫此時的心情,但是,韶光已逝、物是人非的傷感溢于言表。詩的最后一段,詩人想象某一天一覺醒來,天鵝不知何處去,此地空余一池水,神秘而美麗的天鵝飛出自己的視野,成為別人眼中的美景。詩人悵望未來,原本惆悵的心情又添了幾分失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