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子紅了

高三那年，班里轉來了一個叫余夢的女生。余夢白凈高挑，秋水般的眼睛里有一種讓我沉醉的愁緒。第一眼看見她，我就偷偷地用吐沫把頭發濕潤得順溜些。

余夢的成績很好，不到半學期，就坐上了班里的第二把交椅——坐在第一把交椅上的是我。正副班長在一起的機會當然不會少，學校后面有一塊桃園，桃花燦爛時，我常和余夢坐在一棵最粗大的桃樹下研究工作，交流學習。更多的時候，我們什么也不說，拿著書本做幌子，心里卻在琢磨著對方，偶爾目光相遇，都爭先恐后地落荒而逃。

終于在一個夜晚，我嚴肅地對自己說：小伙子，你的初戀開始了。

桃花謝了，桃子青了、白了、紅了……

一天下午，班主任帶我們去郊游，回學校的路上時，余夢一不小心跌落到水塘里，幾乎就在同時，我一頭沖進水里，把余夢推了上來。

江南的春末還有些寒冷，我和余夢都被凍得嘴唇青紫，瑟瑟發抖。老師匆匆把我們領回學校，讓我們各自回到寢室，用棉被焐一焐，免得受寒。

一覺醒來時，寢室里此起彼伏著鼾聲。我的肚子咕咕地叫著，我突然想到，余夢也和我一樣沒有吃晚飯吧。一個念頭堅決地涌到我的腦袋里來：到桃園里，偷幾顆桃子塞給她——余夢的床鋪和我的床鋪位置相似，都在窗戶下面，塞幾個桃子進去是很容易的。

自從桃子成熟后，門衛老洪就成了桃子們的保鏢。白天里，老洪背著雙手，一雙渾濁的眼睛咄咄逼人。就是在晚上的時候，老洪也時不時地用手電筒上下左右地探照一番。

悄悄地打開門，悄悄地溜進桃園里，手按胸口無聲祈禱：上帝保佑，老洪不要出來啊!

月牙還沒有升起，桃園里黑黢黢的，滿園清香撲鼻而來，夜風唰唰拂過樹葉，和遠處的蛙聲應和著。

桃園的人口處有一根手腕粗的木棍，那是老洪捍衛桃子安全的“武器”。我摸了一會兒，捉到木棍，準備用做打桃子的‘武器”。我躡手躡腳地來到那棵最大的桃樹下——那棵樹上碩果累累，這一棍攪下去，三五個桃子落下來是沒有問題的。

我雙手握緊木棍，朝樹上搗去。

沒有我期望的桃子落地的聲音，而是一個黑乎乎的東西‘砰”地從桃樹上摔了下來。可以肯定的是，世界上沒有這么大的桃子，那會是什么?我愣在那里，不敢尖叫，惟恐老洪聞聲而至。

那黑乎乎的東西安靜地橫在那兒，人?鬼?死人?死鬼?我的頭皮發炸，脊梁心發麻。一路踉蹌狂奔而去。

終于，我跑不動了，我停下來，強迫自己平靜。

月牙上來了，夜色中有稀薄的透明，可以隱隱約約看見學校的影子，我壯著膽子，朝學校摸去。

摸到寢室外面，我悄悄地打開門，小心地歪倒在床上。

可是我“哎喲”一聲大叫起來——一堆圓咕隆咕的硬家伙硌在我的身下。

尖叫吵醒了大家，他們拉亮燈，摩拳擦掌地問是不是來了小偷。這剎那間，我看清了我身下的那些東西，心中一動。我趕緊拉滅電燈說：“沒什么，我做噩夢了。”

那是一堆桃子，光滑清涼，已經被洗得干干凈凈!

那天晚上，月牙陪了我一夜，我陪桃子整一宿——我知道，桃子是余夢塞進來的。桃園里，我搗中的正是為我偷桃子的余夢。

第二天，余夢走進教室時，我看見她光潔的額頭上有一個大口子。

多少年過去了，我終沒有成為余夢的先生，但那個場景常常會跑到我的夢里：余夢猜到我也會餓肚子，于是壯著膽子爬到樹上摘桃子。當她被木棍戳下來后，又按捺著疑惑和恐慌，偷偷來到男生寢室的窗下，把洗干凈的桃子塞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