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歲的風是這家酒店的門迎,他每天的工作就是穿著筆挺的制服站在門廳處,為進進出出的客人拉門,送上問候與祝福。這工作雖然簡單,其實也蠻辛苦,好在每次都可以在那個穿黃裙的女孩子到來時第一個看到她,并且對她微笑獻殷勤,這使風很得意自己的工作。
那個穿黃裙的女孩子總是隔三岔五地光臨這家酒店,一副很恬靜又很活力四射的樣子。風從第一次看到她時,便有些魂不守舍了。每次為她拉開門,風總忘不了輕輕說一句:我很榮幸能為你服務。
風說這話時眼光熱切,滿臉緋紅,十分的真誠。能為她拉門真的讓風感到很興奮,但風不知道她來酒店做什么,也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有一次風鼓足了勇氣假裝隨意的樣子問過領班,領班哈哈一笑:“她呀,是咱酒店的鳳凰。”
鳳凰?不錯,她真像一只金色的鳳凰。從那以后,風就在心里悄悄叫她鳳凰了。風想,她大概是個歌手,酒店頂層的旋轉大廳里總有走穴的歌手來表演,說不定她就是其中的一個呢。
也許,她是兼職琴師。五樓茶秀設有一架鋼琴,是專門用來演奏背景音樂的。鳳凰姑娘該是茶秀請的樂師吧?風注意過她的手,指若削蔥根,是很纖細的那種。據說,這種手指是最適合彈鋼琴的。
或者,她是模特。酒店常常舉辦小型時裝秀,鳳凰身材頎長勻稱,不做模特才可惜呢。風想象鳳凰纖纖做細步,走在T型臺上的形象,一定冷艷高貴,像只名副其實的鳳凰。
可惜的是風上的是白班,晚上6點就下班了,下班后還要趕去一所夜校聽課。否則的話,等她從酒店出來時,就可以找個機會跟蹤她,不,是護送她。風想,我會偷偷地跟在后面,不叫她知道,那樣,我就會知道她的住處了。
種種的猜想和設想攪得風幾乎夜夜失眠,好容易睡著了,夢里飄來晃去卻還是鳳凰鮮艷亮麗的黃裙子。有時風真想在替鳳凰拉門時問一問她的姓名或是工作,可是店規森嚴,明令禁止員工打問客人身份。不過,這樣也挺好,什么都不知道就可以任意地想象,能這樣默默地喜歡一個人,其實也是一件很甜蜜的事情。于是,風日復一日地活在自己的夢想里,并不斷地為自己的猜測增加新的內容。
正想得甜蜜,忽然遠遠看到黃色的身影一閃,是她!風心中的鳳凰來了!
她仍穿著那條明亮的黃裙子,新鮮得像樹上現摘新橙榨的果汁。風精神一震,及時地拉開了門,并喜不自禁地問候:“您好!”
鳳凰笑著點了點頭,徑自向電梯處走去了。風癡癡地望著她的背影,又開始做夢了。現在是下午兩點,今天她來得這樣早,也許走得也會早,說不定剛好是在我下班的時候。說不定那時會下雨。她當然沒帶傘。我也沒帶。但我會馬上去買一把來。這樣,她走的時候,也許會站在門前發愁,我就及時地遞上傘,一定要是把漂亮的花雨傘。不,最好是黃色的,明亮得像她的黃裙子。她一定會很高興,我就趁機說要送她回家。我們在雨中共擎一把小傘。我的衣服全濕了,但她身上一滴水也不會有。等我把她送到樓下,她看著我濕淋淋的樣子,一定會很感動。于是她會邀請我上樓到她家喝一杯熱咖啡。我們聽音樂,聊天,她會告訴我她的工作,她的故事,當然,還有她的一定很好聽的名字。我們越談越投機,相見恨晚,頓成莫逆。從此常常約會,直到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地步。我們花前月下海誓山盟甜言蜜語卿卿我我……
不過也許她不會讓我送,那就慘了。但是她接受了我的傘也就一定會記住我的。等她還傘時,我就可以問問她的名字。她是個有教養的女孩,一定會甜甜笑著對我道謝,然后說請我一起上到茶秀喝杯咖啡。我們聽音樂,聊天,從此成為朋友甚至戀人,花前月下海誓山盟甜言蜜語卿卿我我……
但是如果不下雨呢?那就只有實施我的跟蹤計劃了。然后在某個街口超越她再同她巧遇,點點頭驚喜地說:“這么巧!”然后邀請她一起去喝杯咖啡。我們聽音樂,聊天,花前月下海誓山盟甜言蜜語卿卿我我……
但如果她在我下班前還沒有走呢?……
風想得很投入,連經理走了過來都不知道。經理告訴風,貴賓房的服務員小李臨時請假,要風暫去頂個班,給612房送兩杯葡萄酒上去。
風托著酒水上電梯的時候,心里還一直是朦朦朧朧的。敲開612的門,房客是個赤裸了上身的胖子,身上只穿了條大褲衩,肚子上的贅肉都快要垂到膝蓋上了。看到風,不耐煩地說:“怎么這么久才來?把酒放床頭柜上去吧,我要去洗個澡。”邊說邊轉身進了浴室。
風低著頭走進屋子,卻一眼看到床前地毯上的一條黃裙子。他心中悚然一驚,猛抬頭——那個穿著睡衣正斜倚在床上的女孩子,不正是、不正是風心中的鳳凰嗎?
風的手一軟,托盤一下子翻了,如血的葡萄酒整個潑灑在腳下的黃裙子上……
事后經理并沒有太多責備風,只淡淡說“太年輕了到底經驗不足”,扣了他的季度獎以示懲罰。風沒有一句辯解,卻特地跑去問領班:“為什么管那個小姐叫鳳凰?”領班哈哈一笑:“沒聽說過‘雞窩里飛出金鳳凰’嗎?”
風還是做門迎,只是再也不會胡思亂想;那女孩子還是隔三岔五地來,只是再也沒見她穿過那條黃裙子。
也許,葡萄酒的痕跡是洗不掉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