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師的情感 蒂姆．伯頓

作為好萊塢的異類，蒂姆·伯頓不僅被稱為“哥特巫師”，更經常被指責只重炫目的影像而忽視故事內涵。但在他的新片[大魚]中，蒂姆·伯頓終于在畫面和內涵、情節和角色之間取得平衡，一種完全忠實于他自己的平衡。這個好萊塢鬼才成熟了。

電影生涯

1958年8月25日，蒂姆·伯頓出生于美國加州一個正直到古板，不怎么溫馨的家庭。母親有點神經質，情緒忽好忽壞；父親總是很郁悶，一場車禍使他想成為棒球運動員的夢想化為泡影。小伯頓害怕父母，他喜歡一個人看恐怖連環畫和電視里的恐怖電影，躲在暗處想吸血鬼、驅魔人這類古怪陰暗的東西。后來，這些童年的“伙伴”成為伯頓所有電影的靈感來源?？茖W怪人弗蘭肯斯坦就至少對他的4部影片產生影響：[小科學怪人]（1984）、[蝙蝠俠]（1989）和[蝙蝠俠歸來]（1992）、[剪刀手愛德華]（1990）。童年自閉的伯頓很不善于言談，現在依然如此，他說話時經常找不到詞表達自己。

1979年，從加州藝術學院畢業后不久，伯頓進入迪斯尼公司。迪斯尼公司非常看重伯頓那詭異華麗的影像風格，生怕他被別的公司挖走，卻不采納他為[狐貍和獵狗]設計的狐貍形象，理由是它們看上去太怪了，觀眾可能不會喜歡。1982年，伯頓成功導演了紀念美國老牌恐怖片演員文森特·普萊斯的動畫短片[文森特]。但是迪斯尼仍然覺得影片太令人毛骨悚然了，至今沒有公開發行這部影片。兩年后的[小科學怪人]也不對迪斯尼公司的口味，沒有公映。自已的工作得不到承認，這讓伯頓很郁悶。但是恐怖小說大師斯蒂芬·金很喜歡[小科學怪人]，將它推薦給演員保羅·魯賓斯，后者對伯頓的才華贊賞不已，雇他將自己主演的熱門兒童電視連續劇[荒唐小混蛋奇遇記]（1985）搬上銀幕。影片取得了成功，但觀眾們對導演伯頓根本沒興趣，他們喜歡保羅·魯賓斯。直到1988年那部將德國表現主義科幻片和蘇斯博士（美國最著名兒童作家，[戴帽子的貓]原作者）的怪誕喜劇風格糅合在一起的恐怖片[陰間大法師]，觀眾們才記住了蒂姆·伯頓。

[陰間大法師]是伯頓第一部具有里程碑意義的影片，“好萊塢鬼才”的名聲不脛而走。而隨后票房更加成功的[蝙蝠俠]和[蝙蝠俠歸來]，使他成為好萊塢片商心目中商業大片的理想導演。剛開始，伯頓的創作并不自由，他經常更像一個擅長特技特效的美術師。1990年的[剪刀手愛德華]是伯頓公認的第一部將藝術性和商業性很好結合的影片。在這部影片中，伯頓開始了從只炫耀技巧向重視人物心理活動和道德情感的重要轉變。1994年，他拍了一部極為個人化的黑白影片[艾德·伍德]，表達自己對這個忠于夢想的爛片導演的深深敬意。和許多作家電影一樣，[艾德·伍德]的票房不佳，伯頓在好萊塢的名氣有所下降。1997年的[火星人攻擊地球]具有鮮明的反諷意味，1999年伯頓將華盛頓·歐文的經典作品《斷頭谷》再度搬上銀幕，他那極具個人化的電影語言使原作得到升華。2001年的[人猿星球]是他最具爭議性的作品，喜歡的人說它可以列入伯頓的代表作，不喜歡的人說它是給伯頓抹黑的影片。但是，伯頓繼續拍攝忠實于自己想法的影片，于是在2003年，我們看到了他另一部具有里程碑意義的作品[大魚]。

父與魚

蒂姆·伯頓訪談

□你當初怎么想到拍[大魚]的？

■是索尼公司的人向我推薦的。劇本寫得很好，我和制片人都很喜歡。[大魚]是我入行以來和制片方合作最愉快的一部影片。

□四年前你會拍[大魚]嗎？

■我想不會。那時我父親還健在，雖然身體已經很虛弱了。直到他死后我才了解自己對他的感情，才知道孩子和父母之間永遠存在一種特殊的聯系。當我讀了[大魚]的劇本，我明白其中包含了所有我很難用語言表達的東西：兒子和父親最后相互理解了，這是一種真正感人的父子情。我想用這部影片表達自己不曾對父親表達的情感。

□你的父親了解你的電影嗎？

■不，一點也不，我們之間很生疏。這也許和我是男孩也有關系，男孩不像女孩那樣，凡事總和家里人商量。

□你的父親和[大魚]中愛講故事的父親像嗎？

■不，我父親從來不講故事，但他也干一些好玩的事情，比如滿月的時候，他就將自己的假牙取出來，裝扮成狼人嚇唬我。

□你和父親有相似之處嗎？

■多少有點。有時候我照鏡子，就會看到父親的影子。不管怎么樣，父母對我成為今天這個樣子多少是有影響的，雖然我們是截然不同的人。不過，不是也有許多嬉皮士父母生出性格保守的孩子嘛。

□現在你也當上父親了，你希望自己成為什么樣的父親？

■我總想努力做到最好，這個壓力可不小。我總是告訴自己，不要對孩子太苛刻。最重要的是，我要讓他感覺到生活中充滿了許多不可思議的有趣事情，活著是最美好的。

□你曾說過，不愉快、自閉的童年不見得對一個人的成長不利……

■我的意思是所有的人都會從孤獨中體會到苦難，而在童年時就體會到苦難，對一個人長大后真正獨自面對生活中的苦難大有好處。

□盡管[大魚]中有許多女巫、狼人、連體人等天馬行空、想象詭異的東西，但它對父子情感的描繪還是很現實主義的。對你的電影來說，現實主義可是一個新鮮的名詞。

■是這樣的，這對我是一個有趣的挑戰。對于影片中發生在阿拉巴馬的故事，我告訴自己避免陷入俗套。當威爾（比利·庫德普扮演）試著理解他的父親，我希望觀眾們和他一樣心存疑問：父親的話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

□你是如何看待真實和幻想之間的界限？

■我經常親眼看到一些不可思議的事情。我心想，要是我把它們搬上銀幕，恐怕沒人相信它們是真的，但是它們確實發生了。真實和幻想之間的界線很模糊，尤其是在回憶和描述它們的時候。我非常喜歡[艾德·伍德]，因為讀了伍德的傳記后，我發現不同人對同一件事情的看法差別如此之大，甚至完全相反，[羅生門]講的就是這個道理。

□在[大魚]中，你有意通過許多實拍的場景，加大真實和幻想的模糊性嗎？

■是的，我希望講故事的人和他的故事之間有條密切的紐帶。在技術上，這似乎很容易實現，只需利用影像合成技術就可以了，但是合成影像沒有感染力。在一場戲中，要把一輛汽車放在一棵樹上，有人覺得太麻煩了，就對我說：“我們在后期再把汽車添上去吧?！卑凑账南敕ǎ瞧鋵嵳坑捌伎梢栽陔娔X中做出來！但實際上，演員在拍攝現場看到和接觸到實物非常重要，他們希望自己真的看到一輛汽車掛在大樹上。

□那段關于朝鮮人的描繪是不是不太真實？

■我的影片是講故事，而不是講歷史。當我拍馬戲團那場戲時，有人對我說：“伯頓先生，50年代時路易斯安娜州不允許黑人和白人一起看馬戲表演?！蔽覍λf，我的影片和歷史無關，讓不讓黑人出現由劇情決定。愛德華不是種族主義者，他愿意和黑人一起看馬戲。

□片中有沒有哪個角色是你最鐘愛的？你如何通過演員將這種感情表現出來？

■我熱愛自己影片中的每一個角色。由于我很不擅長和演員說戲，我更愿意回答他們的提問。我要理解每一個角色，但和演員不同，我不需要化身成角色。但是史蒂夫·布希密的角色和我有點像，我和他說戲就容易多了。

□是誰提議讓你的妻子海倫娜·伯納姆·卡特扮演詹妮和女巫的？

■是制片人理查德·扎納克。要知道，當你和一個人生活在一起時，過于親密的關系反而使你對這個人到底是否適合某個角色失去判斷力。

□你們倆在工作中如何合作？

■我想在[人猿星球]中，我還像個導演。那時我們相互不了解，我反而知道如何和她一起分析角色。可是拍[大魚]時，我總是說“好，就這樣吧?！蔽蚁胨龖摳杏X到了我的變化。

□你們的第一個孩子是如何降生的？

■孩子是去年10月降生的，和影片中愛德華所描述的情形有點像。對我來說，親自接生一個孩子，是這輩子最奇怪、最讓我手足無措的經歷了。嬰兒降生既是世界上最自然的事情，也是最不自然的事情。在我眼里，那情形太超現實了，我喜歡這種感覺。

□在你所有的影片中，你覺得哪一部最親切？

■這些影片就像我的孩子，我很難說最喜歡哪一個。盡管[大魚]是一部好萊塢大制作影片，但它完全忠實于我自己的想法。我的想法可能不客觀，但是那幾部向恐怖片先驅們致敬的影片，包括我擔任編劇和制片的[圣誕夜驚魂]，我個人都非常喜歡。

□聽說你又要拍一部動畫片，名叫[新娘尸體]（The Corpse Bride），它目前進展如何？

■剛開始呢，人物形象設計剛剛開始，它們都很奇特。不過具體的拍攝工作兩年后才開始。

□那另一部影片[Willy Wonka]呢？

■我還沒有太多可說的，因為它的劇本還沒有最后完成呢。我非常喜歡蘇斯博士和羅德·達爾（英國著名兒童作家）。孩子們實際上也喜歡幽默、怪誕和表達感情，我們成年人經常忽視這一點，而這兩位作家的兒童小說永遠那么荒誕有趣，情感豐富。

蒂姆·伯頓電影 大影像符號

有人說幾乎所有伯頓的影片都有蝙蝠和月光下的魔鬼，其實在他的影片中頻頻出現的還不止這些。以下是伯頓對他影片中最青睞的9大影像符號的解讀。

1．貓

我媽媽很喜歡貓，可我們家從來沒養過貓。最后我媽媽開了一家專門賣貓的小店，把她的時間都奉獻給了貓。不知為什么，我總覺得那些養貓的人性格比較憂郁、比較神經質。如果一個人養了超過十只貓，他就該去查查自己的心理狀況是不是有問題了。

2．橋

實際上，在拍電影時，我經常意識不到自己用了哪個反復出現的符號。橋是旅行、運動和探索的象征，這點和[大魚]中父親愛德華的個性很相似。

3．女巫

每一個有意思的女人都有點巫婆的特點。對我來說，這是正面的東西，很有意思。[大魚]中有許多來自神話傳說的意象，比如女巫、巨人、神秘城堡之類。女巫是矛盾的，她作惡卻又讓人同情。實際上在許多故事中，女巫并不總是反面的角色。

4．一個叫愛德華的人

我并沒有對“愛德華”這個名字有什么偏好，“剪刀手愛德華”是我想出來的，艾德（愛德華的昵稱）是角色原型的名字，[大魚]中的父親叫“愛德華·布盧姆”是因為我想要一個愛爾蘭人的名字。不過我發現這三部主角以愛德華命名的作品都是我個人化的和大投入的影片。

5．浸入水中

水是生命、運動、神秘和深邃的象征。它既是一個文學化的象征，也是個特別視覺化的象征。一個被浸入水中的東西讓人聯想起某種神秘的生命。

6．機械裝置

我對高科技不是很感興趣，但我喜歡千奇百怪的機械裝置，尤其是帶輪的那些。它們是靈感的象征，尤其是齒輪的轉動讓我想起思維活動。

7．茂密陰森的森林

這個影像符號的唯一含義是，人們在尋找自己所沒有的東西。在我的影片中，郊外陰慘慘的黑森林是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在倫敦的時候，望著窗外灰色天空下黑乎乎的樹林，我心里就有點異樣的感覺?？僧斘一氐郊又?，走在燦爛的陽光下，就會想到吸血鬼一定很怕這么刺眼的陽光。

8．遙遠的小城

[大魚]中的理想城Specter讓我想起美國的伯班克，很美很遙遠，令人向往?？墒敲看挝业搅瞬嗫?，又覺得像生活在棺材里！當我離開那個城市時，有種匍匐逃離的感覺。可下次有朋友到我家時，我又忍不住慫恿他去，結果沒多久他也逃離那了。

9．巨人和侏儒

我一向喜歡巨人、侏儒之類與眾不同的人。這些人的視線和想法也與眾不同，而我試圖從他們的視線看待一些問題。

親朋同事談蒂姆·伯頓

海倫娜·伯納姆·卡特（妻子）：拍[大魚]時，我已經懷孕了，蒂姆對我的表演要求很少。他一點兒都不擅長語言表達，他更喜歡用畫畫和文字的方式和演員交流，他的那些本子上全都是這些東西。

約翰尼·德普：在拍戲時，蒂姆只要說幾個字，稍稍示意一下，我就知道他想要什么。我非常信任他，他請我拍的戲，我從不拒絕，而且隨叫隨到。

丹尼·埃夫曼（伯頓的御用配樂大師）：現在蒂姆非常相信自己的直覺，當然這是在拍了11部影片之后，而剛出道的時候，他根本就是一個頑童。我想如果把“剪刀手”愛德華和小丑結合起來，我們就會看到又一個蒂姆·伯頓。

丹尼·德維托（演員、導演和制片人）:拍[大魚]時，他給我發了50多封信詳細討論他所了解到的馬戲團節目類型。貓從高處墜地那場戲完全是實拍的，沒有電腦特效，為了拍這個鏡頭，蒂姆從11.5米的高處把貓扔了下來。

丹尼爾·華萊士（[大魚]原小說作者）：斯蒂芬·斯皮爾伯格也想拍[大魚]，可最后伯頓得到了它。[大魚]拍得很好，作為原作者，我想象不出誰能拍得比伯頓更好。伯頓創造了一個奇異的幻想世界，而這個世界卻和觀眾的心貼得那么近。

名人影迷談蒂姆·伯頓

布萊恩·莫勒科（英國后朋克樂隊Placebo主唱）：我最喜歡[艾德·伍德]，它充滿了哲理。伯頓是個很會逗樂的小丑，和一個瘋狂的幻想家。

阿爾伯特·杜邦德爾（法國演員、導演和編劇 ，[不可撤銷]）：我覺得伯頓是一個迷失在好萊塢的詩人。他的一部分影片迎合了好萊塢，取得很好的票房，而另外一些個人化的影片有點像保羅·范霍文和斯蒂芬·索德伯格，我更喜歡他比較個人化的作品。

西維亞·喬邁（[美麗城三重唱]導演）：伯頓的電影中沒有陳詞濫調，不管是恐怖的還是幻想的場景，他都能拍得既怪誕又感人。在我眼里，他是另一個特里·基廉，一個堅持自己理想的人。別忘了，他們倆都是拍動畫片起家的。

中田秀夫（[午夜兇鈴]導演）：我最喜歡他的[艾德·伍德]和[大魚]，[艾德·伍德]中巨大的章魚給我留下尤為深刻的印象。他是好萊塢體制中最令人興奮的導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