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有個老人在報紙上寫稿說陳沖為什么說“你們中國”,這篇文章一下就轟動了,說陳沖現在說“你們中國”,那她自己算什么?
□我想我是唯一的,我是唯一的金雞百花獎影后去端盤子--我當時并不覺得太怎么樣,只是老板在介紹的時候我有點無地自容
□一個是信仰的幻滅,一個是初戀的死亡,這兩個東西使一個人的整個青春迅速老去,但它們也促成了一個人的成熟
□如果電影沒有被發現被創造,我們這撥人一定都在馬戲團里
□我能夠懂得生活所給予我的優待,我能夠體會到一份感激,而年輕的時候沒有
坐在酒店大堂等待陳沖時,心情復雜。見過很多曾經輝煌的女演員,人入遲暮,她們大多過于在乎自己的臉,太刻意粉飾,讓人未免悲哀。陳沖來的時候卻是一身運動衫,略施粉黛,風韻猶存。但無論如何,這畢竟還是個生活在聚光燈下的女明星,攝影師在側面補光時把反光傘抬得稍高,她頓時覺察到,感到不快,說:“你打那么高那么側的光,是不是跟我過不去?”我們異口同聲說不會,補光到位,能把你拍得更漂亮,她這才釋然。
經歷多年的世事滄桑,陳沖已經習慣于把自己的心守得很嚴,但這卻是屬于那種你能找到鑰匙她會被慢慢融化的女人。她從不刻意回避以往的尷尬,在談話過程中表情豐富,有憤慨,有激越,有傷感,也有不屑,那一代人的真誠和理想主義似乎并未完全褪色。
1、[小花]
□[向日葵]里這個人物是什么吸引了你,你好像說過,她是個在瑣碎中老去和幸福的人?
■我在片子里演一個母親。電影從1976年講到現在,是一家人幾十年來的生活,涉及到家庭關系、愿望和矛盾,還有家庭成員相互之間的愛。因為我從來沒演過這樣的角色,尤其她是個北方婦女。[小花]以后我就沒演過這么腳踏實地的樸實形象,她愛丈夫愛孩子,她的所失、所得,她在生活的掙扎中漸漸成為一個老太婆。在美國,還年輕的時候演特別異國情調的美女,年齡大就演反角,就是美國人稱之為“龍型”的女人,都是那種離生活特別遠,沒有生活質感的人。
□你剛才提到[小花],當時你是靠淳樸的表演,現在演技的成分是否更大?
■現在已經沒有能力那么本色了,人的單純、天真會隨著年齡失去,只有個性還在。
□這個角色和你自己有沒有相通之處?
■這個人物我挺熟悉,因為從小我母親、姑姑,鄰居,好多女人都差不多經歷過這樣的生活。她這人還有一點好,雖然沒什么條件,還盡量在積極地生活,不消極,屬于精神面貌很健康的女人,今天的電影里,好像扭曲的比健康的多。
□[茉莉花開]你也是演母親,但比較陰郁,不能掌握自己的命運,與這部戲里的母親截然不同?
■非常陰郁,非常扭曲。而這部戲是典型的知識分子家庭的歷史,我有個好朋友現在住在(北京)國貿,以前也住小雜院,我跟她講這個故事,這樣一個家庭,她說這就是講我爸媽,她有這種認同感。我們這個年齡層的人都會有這種認同。我這個年齡,好角色其實已經很少了。
□這是所有過不惑之年的女演員共同的尷尬,包括國際上極具知名度的女明星。
■對,所以我就轉行寫作,做導演,但導演要求的時間、精力太多,現在我孩子還太小,所以有這樣的電影可以演我覺得挺開心,因為演畢竟輕松。做導演之前我也觀察現場,但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做過以后對現場有一種控制,對每個細節似乎有更好的把握。
□當初你對“文革”的題材選擇就挺出人意料,90年代傷痕文學的這種反思基本已經結束了,你還是選擇了這樣的題材,當時是出于什么考慮?
■我覺得插隊落戶這些東西當時根本沒有好好寫過,文革也沒有好好寫過,我是這代人最后的尾巴。
□當時的文學作品,包括《綠化樹》、《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或《今夜有暴風雪》已經達到了一個相當高的水準,但你依然覺得在電影中它并沒有真正的表現?
■沒有表現過。而且也不是說我好像為了表現什么一個東西,這個東西是無法用語言解釋。你的生活經歷決定了你取材,你看到某個東西就有這樣沖動,不管有多困難你都想把它講出來,因為這個東西對你是有意義的。當時的沖動是非常本能的。
□這是你的第一部導演作品,相信你在題材選擇上是經過一番醞醇的?
■是題材選擇了我,在接觸那個故事之前我還沒想當導演。
□就是說你讀完嚴歌苓的作品后你才有了執導的沖動?
■對,我就想去導演,所以是題材選擇了我,而且往往是題材選擇我們,主題不是由你自己決定的,主題是由你的生活經歷為你決定的,自己是身不由己。
□這有點像寫作,當你創造了一個人物后,在寫作過程中是他帶領你去行動、去選擇。
■對。
□[小花]當年很轟動,你是當時少年們的夢中情人,那你覺得你那時的成功,成為文革后第一代少女偶像,而且是最走紅的,這是時代造就的還是你本身演技的成就?
■所有這些東西都是時代造就的,你把每個最大的明星單獨拎出來放到另一個時代他就什么都不是了,這個東西本身沒什么價值,你把它擱在某一個東西上、某一個位置上,它突然美麗了,所以都是時代造就的。
□但是就同時代的女演員來說,甚至以后的龔雪等那批女演員,你的經歷也是無法拷貝的,那些演員都銷聲匿跡了,但你還保留著知名度,你覺得這主要靠的是什么?
■我一點都不知道,我覺得完全是時代造英雄,并不是說我不努力、不愛電影,我也有過曲折的道路,這些其他人也都做了,也許她們生不逢時,也許她們沒遇到機會。
□你覺得完全是運氣嗎,好像也不盡然。
■沒有,運氣很重要,每個人都在努力,但不是每個人都能得到。我的確是付出了,也愿意付出,我喜歡電影,以電影這種東西去講故事是我認為最享受的一件事情,寫也好導也好演也好,我都很喜歡。而且我也很喜歡做觀眾,我其實是個特別好的觀眾,喜歡看電影,所有這一切都是真的。但我仔細想一想,的確是得到過一些機會和幫助,只能說算是很運氣。
2、在美國
□我記得早年《大眾電影》登過一組你在美國的照片,我印象最深的是你打網球穿著那種很清爽的運動衫,當時你說過一句話“我學成以后一定要回來的”,可后來為什么決定留在美國發展呢?
■成家了,就留在那了,然后也有機會了。第一次回來的時候也遇到一些事情,有點心灰意懶。
□能談談嗎?
■第一次回來是1985年,我24歲的生日,差不多要畢業了就回來看看,結果鬧出一場今天看非??尚Φ娘L波,弄得我姥姥,還有父母都特難受,我自己也很難過。我就回美國讀書去了,眼不見為凈,但家里人很長時間都在奔波著給各種機構寫信去解釋這個事兒。今天看,這事兒怎么那么可笑,但在85年這的確是件很大的事。(說到這她停止了談話)
□那時候我太小,但這事肯定我知道,你能提醒我一下嗎?
■我正好在北京跟唐國強、黃健中一塊喝了點酒,接著到中央電視臺的春節晚會上講了幾句話,微不足道的一些東西,隨后突然有個老人在報紙上寫稿說陳沖為什么說“你們中國”,我根本沒有說“你們中國”,我就說中國有這樣一個傳統在自己本命年系紅腰帶。
□就現在回頭來看很荒謬,有黑色幽默的感覺?
■非常荒謬,但這篇文章一下就轟動了,說陳沖現在說“你們中國”,那她自己算什么?我現在在美國生活20多年了,都不可能說你們中國,根本說不出口,可當時這整個成巨大的風波,她現在說“你們中國”,當年[小花]、[海外赤子]被那么多觀眾所愛戴,覺得有一種背叛,當時如果有人說你這人不愛國的話,你基本上就完蛋了。今天看都想像不出怎么會出那樣的事,但當年就是如此,于是我心灰意懶地回到美國,隨便結了個婚,就生活下去了。
□你說你第一次和柳青的婚姻是隨便結的,為什么,是因為生存還是脆弱?
■挺隨便的(笑),就是覺得孤獨,沒有家。我特別需要有一個家的感覺。
□就是說那段風波還是影響了你整個人生,否則就不會有那段婚姻,你整個人生也會少一些傷心往事?
■是他在美國送我上的回國飛機,我當時還說不知道以后還見不見得到你了,我不知道什么時候回來,再回美國后就給他打了個電話,通完電話以后一兩天就結婚了。
□那你在美國生活時最大的困難是什么?肯定有很多困難,好多女演員過去首先是端盤子,老板還要介紹這是我們中國的金雞百花獎影后。
■其實其他的金雞百花獎得主肯定沒有端過盤子,我想我是唯一的。我是唯一的金雞百花獎影后去端盤子,你想想?(爽朗的大笑)
□那是她們不說,你很坦然說出來而已。
■年輕就有這點好,年輕你不會太多考慮這些事,我當時并不覺得太怎么樣,只是老板在介紹的時候我有點無地自容。他是臺灣過去的,他說這是中國的影后、最佳女演員,逮一個客人就這么說。
□當時你什么感受?
■就是覺得無地自容,那時候不會有什么太深切的痛苦。痛苦來自于比較個人化的東西,一般青春期所遇到的一些矛盾,比方說我原來是個挺忠誠的共產主義戰士,屬于一個理想主義的人,我覺得理想主義很浪漫,但這種浪漫是后來的感受,當時還沉浸在一種很堅定的情緒中,演謝晉的電影后就成了名,一直屬于要做年輕人榜樣的那種,而且自己還把這挺當回事兒的,入團對我來說都是大事,都挺積極,所以到了美國以后,就要面臨把整個價值觀做一個改變。
□這是最困難的?
■很困難。今天的人看來這算啥,但在當時,這的確是個大困難,這方面的挫折對一個人整個價值觀是一次移位,而且我這個人又比較固執,一些舊東西還不是能輕易就推翻的。一個是信仰的幻滅,一個是初戀的死亡,這兩個東西使一個人的整個青春迅速老去,但它們也促成了一個人的成熟。那之后有一段時間的彷徨,彷徨的時候一定是非常自我毀滅的。但我生活還蠻健康的,我總在向往一種積極的東西,演[末代皇帝]26歲,其實還挺順利的。
□你是中國女演員中,唯一與三位重量級導演(大衛·林奇、奧利弗·斯通、貝爾托魯奇)合作的人,這是許多演員一生夢寐以求的,你能談談與三位導演的合作嗎?
■跟每個導演我都會學到很多東西,我很欣賞奧利弗·斯通和大衛·林奇,另外還有一兩部電影這邊不太出名,但電影人都是很好的。有個做過編劇的導演戴維斯·彼勃,他也得過奧斯卡,我和他合作過一部幻想片,他是個特別好的編劇,后來我自己開始寫劇本,從他身上受益很多。好萊塢給亞裔人寫的角色太少,但我卻不斷得到一些機會,所以事業并沒有給我帶來特別大的痛苦,即使有也不是那么切膚??赡軙行烙行┍г?,但是不是那么深切的痛苦。

3、理想主義者
□那么今天共產主義和愛情在你心目中的位置是什么樣的?
■不管怎么說,我仍然覺得這兩個都是特別美麗的東西,作為理論、作為理想其實是挺美麗。演完[小花],那么多年的熏陶,其實已經在我心里建立了。理想本身是特別浪漫的,革命更是個浪漫的東西,當時不知道,回頭想才知道它對年青人有那么大的吸引力,年輕人向往浪漫,向往理想,你沒有一個超越自己自身利益的東西,那你的生命就不會那么洶涌澎湃。
□當時是什么促使你去美國,在那個時代你是第一個走出去的?
■我天生向往未知、向往遠方?,F在的人去美國或其它地方都有個具體打算,我當時沒有,特別盲目,比如說看《時代》上貓王的追悼會,聽他的歌,在參考片中看到美國,而且我對英語挺愛好,我在上海外國語學院學的是英語。今天我依然是很向往遠方的,比方說我很想去非洲拍一部電影,導第一部電影就跑到了藏區渺無人煙的地方,就是對遠方的天地有一種本能的向往。
□當時沒有先例,你是先行者,感到恐慌、孤獨嗎?
■恐慌倒沒有,但確實太孤獨了。我不是那種能輕易交友的人,我可能給人的感覺挺隨和,因為從小在電影圈長大,但我的心守得很嚴,是屬于容易孤獨的人。
□但你給人的感覺很熱情,很坦然。
■對,這就是一個人的矛盾。在美國求學的第一個學期非常難受,回頭想想特別可笑,因為我的確是向往的,在紐約的感覺肯定是令人興奮的,但跟身邊的人沒有交一個朋友,全部時間都用來給國內的朋友寫信,就是那么一個頑固的人。
□美國給你在遠方的感覺,現在生活在別處的目標已經實現了,下一個遠方會是哪里?
■我現在對上海特別感興趣,有種懷舊情緒。距離讓人產生某種不同以往的審美情趣,自己的童年少年青年時代在某個城市,然后再回去對那個城市有種新的審美,我挺想在那拍電影。
□你在好萊塢最大的收益是什么?
■結識了很多好演員、好導演,對整個電影工業也有了一個切身的體會和經歷,這是個很好的學習過程,為我積累了很多電影知識,對我將要做的事也是一種感染和影響。
□在國內跟黃建中、滕文驥合作,到美國又與國際級導演合作,這有沒有讓你感覺震驚的地方。
■電影本身沒什么不同,電影人就跟那種馬戲團里的人差不多,如果電影沒有被發現被創造,我們這撥人一定都在馬戲團里。馬戲團的人是怎么樣一種個性,他要聚成一團人玩這種東西,然后到處出去演,扯一篷子一搭就可以在那演,沒有馬戲團這些人活不了的,馬戲團里的人一定要去馬戲團耍雜技,電影就是這樣一撥人,這個是差不多一樣的,這樣一種個性、人格的人聚在一塊了,每個部門的人都挺相像,讓我有一種親切感。不過當時我們在國內拍片,分鏡頭分得非常具體,每一個鏡頭都很短,表演不連貫,在美國的表演則整場戲可以連貫下來,它可以用不同的角度、不同的尺寸的膠片把整個過程全部拍下來。現在國內的電影已經有了一些變化,但分鏡頭分得還是比國外具體。但有些東西事先分鏡頭并不一定要特別準確,因為到現場你會產生新的想法,美國比較盡興,這邊是案頭怎么定最后就怎么做,這是有差別的,這可能跟預算有一定關系。
□現在像吳宇森、周潤發到好萊塢發展,跟您當時的景況是完全不同了?
■他們是能帶著本錢去的,我當時是完全把本錢扔掉了,一文不值,在那從頭開始,從沒臺詞的小角色開始往上演,完全重新證實自己。他們是帶著資本去的,吳宇森那樣的香港電影本來就非??拷萌R塢,他的娛樂性、他的速度。其實香港人特別容易進好萊塢,他們一貫的訓練就是這樣的,片子速度快,而且他們的經驗很可能比美國人更豐富。
□你到好萊塢發展的歷程既體現了你身上理想主義的一面,又讓國內演員看到了異域闖蕩的艱辛,可以說是硬幣的兩面,人們既欣賞你的執著和頑強,也對你的敗筆很敏感,因為你沒有同伴,你永遠是個唯一的參照物。如果能重來,你更愿意作個現在這樣的先行者也就是孤獨者還是前面有人領路的跟隨者?
■我就不知道了,我當時并沒有想到去攻克好萊塢,去了也沒想到在那里演戲。最初在餐館打工,有幾個學電影的同學知道了,他們對電影很向往,好萊塢對他們來說很神秘,真正能踏入好萊塢的電影工業,簡直是一件太遙遠的事情了。他們說原來你已經在電影工業里了,你還真正在其中扮演了角色演過電影,對他們來說是不可思議的,他們也說那你試試,而且工資比在餐館打工高得多,我一開始是為了糊口去的。
□之后你接片的質量良莠不齊,是出于磨練演技需要還是爭取出鏡機會?
■當時覺得,有戲演總比沒戲可演好吧,其實是沒有選擇。在洛杉磯的時候,在家呆著不演戲人會感到很不安,但合適的角色確實很少。不過還是有好多我沒去,有兩個特別高薪雇傭我的動作戲我就沒去,我覺得我去是演戲劇,不是去打斗的,當時還有這種想法,現在想想蠻好笑的。其實我天性中體育素質挺好。我們這一代人烙印挺重,成長過程中電影還是個宣傳工具,從沒把自己當成是去娛樂人們的,香港電影一開始就目的明確,就是娛樂大眾的,這跟好萊塢相通。我們往往把電影看得很崇高、很神圣,這些已經在我們這一代人的血液里了,現在我們才開始做我們自己應該做的、想做的。
4、妥協
□我個人覺得你最精彩的演出是[紅玫瑰與白玫瑰],你覺得嬌蕊和你有相似的東西嗎?你如何看待這個人物?
■這個角色應該說是我在表演上比較喜歡的,她是屬于比較隨意、比較馬大哈,沒心機的女人。那么熱烈,但其實很單純,性感的外表下有顆嬰兒般的心。完全很單純的內心,我其實挺喜歡這樣的女人。你塑造一個人物的時候總能從自己身上找到一點根源,同時表演更多的是跟著本能走的。
□是不是你認為華裔演員在美國進入不了主流,作為導演就能有很大的發揮空間,去掌控一些事情?
■對。其實大部分好萊塢電影是很公式化的,這種公式化電影不難導,我可以挺輕松的就去導。好萊塢電影是一個巨大的娛樂工業,它有一個講故事的公式,它有一個視覺上的公式,它有一個工作流水線,這套程序不是可以隨便否認的??伤囆g本身是需要自我的,當你更想個人化,想自我表達時在這種規范下就困難了。第一次做導演完全是憑著直覺,憑著一種執著,現在看技巧上很不成熟,但有個特別閃光的東西就是你第一部作品中有種強烈地想要表達的愿望,特別真誠,這是最可貴的。我對自己得到的一切都可以一聳肩膀覺得沒啥,這個世界厚待了我。但對導演處女作,我覺得受之無愧,因為我付出的比得到的多。
□哪個導演的理念對你影響最深?
■奧立弗·斯通。他是個特別固執的人,他特別有自己的觀點,而且他的觀點非常偏激,但他對自己的觀點絕對忠誠。他的這種固執和忠誠很可貴,電影經常是一種討論的東西,創作者會想這樣是不是把觀眾就得罪了,他絕對不會這樣想。做導演處女作時我也是這樣,今天我就沒有當時那么堅定,當時我就這么寫、這么導,沒人可以改動,有人說不該是那樣結局,而我不會變,沒有那樣的結局我就不拍了。
□剛才你說自己的生活選擇是出于本能,但現在回頭看你的人生似乎是計劃出來的,蠻精彩。
■我沒有計劃,我這人不計劃,我完全是隨著生命給予我的每一個機會在動。我大概是隨心在走,包括做導演?,F在我想在上海拍電影,有具體資料和故事,有幾個想法,有幾個不同的可能性,目前故事有好幾個版本在選,我電影所表達出的屬于上海的一切要有一首情歌的感覺。
□這段時間你回國內演了兩部影片,是想把事業重心放在國內,就像你剛才說的有種皈依,還是對現狀的一種妥協?
■可能是一種妥協,不過這兩個角色還是我挺喜歡的。其實對生活的妥協也沒有什么錯,我經常對生活妥協,隨著生活呈現給我的一切,就跟流水一樣的生活,沒有任何刻意打算。要領會生活給予我們的每個信號。
□白先勇說過,最美麗的女人是滄桑的女人,簡·方達也說過,每一道皺紋對女人來說都是財富,你覺得你現在達到這個境界了嗎?
■我在還一點皺紋都沒有的時候就已經滄桑了,現在有皺紋了倒反而滿足了,因為我能夠懂得生活所給予我的優待,我能夠體會到一份感激,而年輕的時候沒有。